第445章 番外02 當初不合種相思
術法難記,武修艱苦。
就連墨坱也沒想到,這個徒弟自律的讓他都有些心生不忍。
夏初的起居習慣同墨坱如出一轍,每日卯時起身沐浴,吃一盞茶後會去湖畔練兩個時辰的劍,接而回來打坐調息一個時辰,然後再去聽習術法之課。
就連日薄西山下了學,她也不曾休息,自發去融會貫通,默默苦修。
落梅神山高寒無比,夏初日複一日獨自修行練劍,直到那一夜,她在大雪翻飛中看見了那棵梅樹下立著的身影。
不僅如此,她仿佛還看見了師尊唇角第一次彎了抹清淺笑顏。
從未有過失誤的她,心神一顫,腳下打滑,登時摔了個四仰朝天,眼前還晃著那微勾的唇角。
夏初摔得不覺疼,隻被那抹笑酥麻了骨頭,這一跤仿佛跌入了和風細雨,而非冰天雪地。
從此醉夢沉沉,白日有空水斜暉,夜晚得明月相照,萬事萬物皆如一枝落滿了露水的花,在心裏靜靜開放著。
“原本還想誇你一句略有所成……”
墨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麵前,麵上神色還有些欲言又止, 顯然對於此刻躺在雪地裏的她哭笑不得。
夏初躺在雪地裏看著他, 大雪天的晚上一顆星子也沒有,都藏起來了,就藏在了他眼睛裏,那一片萬裏星辰。
諸神都說墨坱是冰雕的皮囊雪凝的心腸, 想來定是無人見他笑過。
殊不知, 那薄唇隻要彎起一點點,就能笑得冰雪消融, 眉目生春。
“還不起來?”
夏初在他清冷的話語裏回了神, 眼底一抹失望稍縱即逝。
看來……是指望不上她的師尊好心伸手扶一把了。
一個鯉魚打挺,夏初利落的起身, 甩了甩身上沾染的白雪, 一雙杏眼裏泛著狡黠,對著三尺開外的墨坱道:“師尊剛剛誇我略有所成?”
墨坱瞧著她像一隻抖雪的狐狸:“原本是打算誇的。”
“既是誇了,總該……”
夏初自動將那‘原本打算’給掐了,厚著臉皮道, “有些獎勵不是?”
墨坱見她微鞠著身子卻努力探頭湊過來的模樣, 越發像一隻想要討人愛撫的狐狸, 原本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 念她拜師至今確實還沒送過她什麽, 於是改口淡淡道:“你想要什麽?”
夏初本想討個嘴上便宜, 見他一本正經的應承下來, 反倒傻了眼, 思來想去突然眸光一亮:“想要師尊的悲秋劍。”
這回輪到墨坱傻了眼, 她是真敢要啊……
夏初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自然將那瞬間僵硬的麵色也盡收眼底, 當下以為他不高興了,連忙認錯道:“弟子僭越了, 其實不是悲秋也行,隻是想要一樣師尊隨身攜帶的物件而已。”
墨坱僵硬的神色稍軟, 抿了抿唇:“悲秋不適合你。”
夏初‘嗯’了一聲,低眉垂首, 極其乖巧。
墨坱伸了手, 本想在她額上輕撫,僵在半空又收了回去,負手於後道:“走吧,為師送你回去。”
夏初的心情瞬間草長鶯飛了起來, 除卻平時的授業,這是墨坱第一次與她說話最多的一次, 更何況他剛剛還說,要送她回去。
夏初一蹦三尺高,不比剛剛,這一聲‘嗯’的極其響亮。
“為何如此著急修行?”
墨坱仿佛被她梨渦裏盛滿的歡喜晃了眼,不由自主問了句心中困惑。
原本蹦蹦跳跳的夏初突然安靜了下來,自從她跟著墨坱學藝,諸神表麵禮待,也隻是因為敬畏墨坱,丟掉‘墨坱徒弟’這個身份,她就是個身負妖魔之力的禍端。
這段日子她勤學苦修,那些放心不下她,借機拜訪墨坱實則前來一探她近況的人也紛紛改口,讚賞她根骨奇佳、能為出眾,更驚歎著墨坱教徒有方,他日神界後繼有主。
看著端坐高台的墨坱,夏初隻覺俯首溜須的他們, 猶如螻蟻跪舔。
她覺得,惡心透了。
自她神識初開,諸神覬覦她的目光便是那般赤-裸,隻有墨坱的氣息讓她安定,是以她才甘願被他采摘。
夏初不喜歡神界,隻因神界有座落梅神山,神山裏有位墨坱神尊,她才甘之如飴的留在這裏。
她駐足抬頭,十分認真道:“師尊是神界之主,弟子學得好,是理所當然。若是不好,便有辱師門。”
墨坱麵色一怔,回首看她,當初化形的少女已經逐漸長大,麵容不在圓潤有了倔強的輪廓, 那雙眸子裏的光,竟是深沉幽杳。
他自認不是一位好師傅,這些年來除了課業甚至沒有和她多說過一句話,更不知她年幼的心中竟是暗藏了這些事。
“學的不好也有為師護著。”
墨坱的這句話,美好的讓夏初覺得不真實,實在不像那位冰雕的皮囊雪凝的心腸,眼前的墨坱神尊能說出的話。
她楞了楞,脫口道:“師尊會……永遠護著我嗎?”
墨坱認真思忖了片刻,夏初忐忑的等著,但見一隻白淨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她視線之中,微涼的指尖輕點著她的眉心道:“為師保證……會永遠護著你。”
那根指尖仿佛點進了她難安的心,將她原本皺巴巴的一顆心熨帖撫平。
夏初沒有說話,抵著那根手指撲進了他懷裏,把頭貼著他胸口,似乎在聽那埋藏皮骨之下的心跳。
墨坱被她猝不及防的擁抱,被迫倉惶的張開雙臂,他能感覺到懷裏的夏初在瑟瑟發抖,一時不忍推開,可又不好放任。
隻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阿初,該回去了。”
他並不知道,夏初的顫抖是一種沒來由的戰栗。
在此之前,她一直害怕總有一天,墨坱會遺棄她。
眾神鄙夷嫌棄的議論她都能聽到,久而久之,那些言語就像一顆種子在心裏生根發芽,在見到墨坱之後,又慢慢從那顆滿目瘡痍的心中,開出了一朵血淋淋的花。
紅得發黑,黑得發亮,就像心頭熱血都凝固成一顆惡毒的種子,到如今終於抽枝發芽,怒放心花。
那朵花,便是由執念而生的曼欲緋蘼。
隻是因為墨坱的這一句話,瞬間凋零,及時收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