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認識啊,”周茳月正色,“她是我好朋友。”
駱崢:“好朋友?”
周茳月擰著眉,“不像嗎?”
駱崢沒吭聲。
“不過話說回來,”周茳月納悶兒地看著他,“我怎麽感覺你跟她很熟?”
畢竟“丫頭”這種親昵的詞,不像隨便能從這男人嘴裏說出來的話。
果不其然,駱崢點了下頭,“還行。”
還行的意思就是,熟,但沒那麽熟。
這個答案就很微妙。
周茳月眨了眨眼,似乎不太相信,“真的假的。”
駱崢舌尖抵了下腮幫,眼底泛著意味不明的色澤。
剛巧,手機響了。
是趙時遠遺孀的電話。
駱崢彈了下煙灰,半倚在車上不緊不慢地接起,周茳月想到什麽,繞到車後,把車裏的那束白菊花取出來。
等她捧著花回來,駱崢剛好掛斷電話,“再等等。”
清早的陽光愈發灼熱刺眼,他半眯著眼,神色平淡地望著遠處的翠峰群山,“她們快到了。”
-
烈士趙時遠是駱崢曾經在安北的同事,幾年前,因為一起綁.架案,在抓捕凶手的過程中,為了保護當時年僅九歲的受害者英勇犧牲。
在他去世後,妻子林雅芬帶著女兒搬到老家頤夏生活,連帶著把他的墓也遷了回來,葬在本市最好的墓園。
這次祭拜,駱崢之所以帶上周茳月,是因為在前不久的“家暴殺妻案”裏,周茳月為警方提供了非常必要的線索。
至此,駱崢才和周茳月熟悉上。
剛好周茳月在寫一期烈士方麵的選題,就拜托他讓林雅芬接受自己的采訪。
十分鍾後。
林雅芬母女到了。
因為早年間的照拂,她一直惦念著駱崢的恩情,聽說是他的朋友,毫不猶豫地答應,連帶著對周茳月的態度也十分友好。
四個人走邊聊。
整個采訪進行得十分順利。
掃墓完畢,一起下山的時候,林雅芬還問駱崢,周茳月是不是他女朋友。
後頭和小朋友說話的周茳月還來不及反駁,否認的話就被駱崢脫口而出,“不是,就普通朋友。”
“不是啊,我還以為是你女朋友呢,”林雅芬看起來怪可惜的,“哎,別怪我多嘴,好歹快三十的人,也該成家了。”
駱崢斂眉低笑,“就是快一百,也得遇到合適的人啊。”
“那是,”林雅芬笑了笑,“有目標了沒。”
目標這詞兒聽起來就很假大空。
駱崢潦草一笑,卻不知為何,腦中浮現出半小時前,在山腳下見到的那張漂亮的臉。
“沒呢。”
他淡笑中帶著心不在焉。
……
四個人到了山下。
礙於孩子還要上課,林雅芬就沒留下來一起吃中飯,稍作寒暄後,開車帶著孩子走了。
她的車一挪走。
駱崢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斜對角那個空車位上。
半個多小時前,梁滿月的白色路虎就停在那,而現在車已經換了另外一輛。
周茳月走過來問他,“還吃嗎駱隊。”
之前她提出來的,事成之後請大家吃飯,但沒想到林雅芬母女先走了。
駱崢微微回神,拉開車門上車,“不吃了,有事。”
“好吧,”周茳月語氣掃興,“原本我還想著,叫上小滿的。”
聽到這倆字,駱崢眼眸微凝,鬼使神差來了句,“她沒走?”
“不知道啊,”周茳月拿出手機,“這不想著問一問,反正你和她也認識。”
駱崢本該拒絕的。
警局那邊臨時來了個案子,他想早點回去,但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問吧”。
“……”
周茳月眼神詫異地看向駱崢,“重色輕友啊駱隊。”
駱崢單手搭著反向盤,神色乏倦地往後一靠,不應卻勝似回應。
周茳月也不傻。
嗅到幾分曖昧氣息後,噙著笑給梁滿月打電話,結果卻是讓她失望的,梁滿月早就回醫院上班了。
她把這個消息轉達給駱崢。
駱崢沒什麽反應,很輕地應了聲,“知道了。”
飯是吃不成了,周茳月也沒再問,上了車跟著駱崢回市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也不知怎麽,就聊到了梁滿月。
駱崢問她,“你和她是什麽時候的朋友。”
周茳月老實回答,“初中的時候,我和她是前後桌。”
“安北一中?”
“嗯。”
“她剛說的粱爸是誰?”
“不是說和她關係還行嗎,”周茳月笑著揶揄他,“連粱爸是她撫養人都不知道?”
駱崢淡哂,不接話。
周茳月接著往下說,“當年她失蹤了一段時間,後來就搬到頤夏了,我也是來這邊上大學才和她重新聯係上的。”
“至於粱爸,全名梁振康,是個退休警察,七年前癌症去世了,今天剛好是他的忌日。”
駱崢眸光深遠,若有所思。
周茳月打趣說,“這回你該相信我和她關係好了吧。”
駱崢若有似無地笑了聲,“確定不是單方麵?”
“怎麽就單方麵了,”周茳月不服,“她今天是真有事,說是醫院那邊有個手術。”
頓了頓,她又道,“怎麽你們都愛誤解她。”
駱崢語調平淡卻又夾雜著某種興致,“還有誰。”
“以前的同學啊,還有她身邊同事什麽的,”周茳月嗓音輕揚,“她這人就是看著冷,但心腸比誰都軟。”
這點駱崢認同。
要不是梁滿月那天拉著他去打消炎針,他傷口也不會好那麽快。
“至於我倆的關係,”周茳月說,“這麽多年我們都這樣,不常聯係,但有需要對方的時候,都會第一時間出現,雖然不像別的小姐妹看起來那麽親密,但我知道她把我當真朋友。”
周茳月看到駱崢勾起的唇瓣,急忙開口,“你別不信,她真的很好,就是嘴硬了點兒,也不愛和別人說心裏話。”
這也是實話。
那姑娘確實不願意對別人敞開心扉。
很多時候,他都搞不清梁滿月在想什麽。
駱崢目視前方,“沒不信。”
周茳月臉色這才緩和,“反正誰也不能在我麵前說她不好。”
駱崢笑了,“這麽仗義。”
“這不是仗義,”周茳月搖頭,“小滿救過我的命。”
這個回答還挺新鮮。
駱崢挑著眉梢,笑得散漫不羈,“怎麽個救法?”
卻不想,周茳月不往下接了,“你去問小滿啊,問我做什麽。”
“……”
駱崢從後視鏡睇她一眼。
周茳月不懷好意地笑,“正好給你個熟悉她的機會。”
男人腔調裏帶著點兒笑,把車停在路邊,“少貧。”
周茳月也不還嘴,跳下車,笑嘻嘻跟他擺手,“謝謝您了駱隊!下次有需要給我打電話就行!”
回應她是鬆弛慵懶的一聲嗯。
就好像除了有關梁滿月的話題,都不足以激起他的興致。
周茳月搖頭歎氣,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梁滿月發了條信息:【wuli滿真不愧是直男斬[點讚/]】
與此同時。
大廈外的那輛黑色大G並沒有離開。
駱崢靠坐在椅背裏,煙癮上來,他咬上一根點燃,望著車水馬龍的鋼筋森林,目光空遠。
半個月來,他為了案子連軸轉,很久都沒有這麽放鬆的一刻。
他這人屬於一工作起來命都可以不要的那種,也自然不會有精力去想別的,以至於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半個月,他都沒有聯係梁滿月。
倒也不是非要聯係。
隻是想到她,就會想起那個氣氛虛浮暗昧的晚上。
多少是欠了人情的。
想到這,駱崢掐掉煙,摸出手機,找到通訊錄裏的“小狼崽子”,發了條信息過去——
【晚上方便的話出來吃個飯。】
就這麽等了幾分鍾。
手機忽然響起來。
駱崢看了眼屏幕上的電話,眉峰一斂,接起來,“江姨?”
江丹在電話裏的聲音很急促,像是驚慌失措之下拚命抓住最後一棵救命稻草,“阿崢,耀耀出事了!”
“……”
“她跟她爸吵了一架,鬧到離家出走,”江丹開始哭,“現在我們誰也聯係不上她,你能不能幫我們找找?”
-
梁滿月從墓園回來後去了醫院。
最近普外收了個胃癌患者,手術排期剛好到這天,本來不需要她做一助的,但同事剛好有別的事,再加上主任很看好她,就把這個機會給了她。
也確實不是簡單的手術。
整整五個小時,梁滿月都在高度集中精力。
出來的時候,捂了一身汗不說,還有些乏力。
好在接下來的手術不需要她參與。
梁滿月心情放鬆地往辦公室走,一回去,就看到桌上放著一大盒精致的日式壽司,還有一杯鮮榨橙汁。
同事好心告訴她是李修延送來的。
梁滿月點頭應聲,在一堆繁雜的文件中找到手機,本想給他發個感謝信,卻不想打開的第一眼,看到另外兩個人的信息。
第一條是微信,來自周茳月:【wuli滿真不愧是直男斬[點讚/]】
第二條是短信,來自駱崢:【晚上方便的話出來吃個飯】
“……”
梁滿月蹙著眉,不太懂這倆人一唱一和是什麽意思。
她掰開筷子往嘴裏塞了兩個壽司,慢條斯理地給周茳月回信息:【什麽鬼】
周茳月秒回:【你忙完了?】
Fullmoon:【剛下手術】
周茳月:【粱大醫生辛苦】
Fullmoon:【少貧了,到底什麽意思】
周茳月大驚小怪:【你怎麽跟駱崢一個調調】
提到他,梁滿月眼瞼微跳了下。
周茳月質問:【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兩個是不是有情況?】
剛入口的冰果汁就這麽卡在嗓子眼兒,梁滿月猛地嗆住。
對麵的同事笑著把紙抽遞過去,調侃她,“這是餓了多少個小時啊,瞧把你急的。”
梁滿月雙頰掛著少見的潮紅,接過紙巾不吭聲地擦嘴。
周茳月的消息劈裏啪啦地往外蹦:【上午我們回來的時候,他一直在跟我問你的事,可以啊小滿,這種難搞的類型你都拿捏得住】
Fullmoon:【問我?問什麽】
敲字間,她指尖過了電流般輕顫:【不是你們兩個在發展?】
周茳月:【……】
周茳月:【發展個粑粑!我是有求於他!】
心思擰成一股繩,梁滿月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被抓包一樣,耳根燒得宛如剔透的石榴籽。
果不其然,抓到重點的周茳月擠兌她:【怪不得今天不怎麽搭理我,原來是吃醋了】
Fullmoon:【……】
周茳月:【放心吧,你家駱隊對我沒興趣,他的那點兒興趣都給你了】
梁滿月提上一口氣,手指懸浮在屏幕上放,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回。
恰好這時主任醫師在門口叫她,“小滿,今天還有別的手術沒?”
梁滿月回過神,迅速恢複冷靜,“沒。”
“行,”主任醫師點頭,“那快點吃飯,等會兒那台胰十二指腸切除術,你跟上。”
屋裏的同事頓時朝她投來羨慕的目光。
主任醫師前腳剛走。
後腳就有人陰陽怪氣,“行啊,梁醫生,科裏最重要的兩台手術機會都給你了。”
梁滿月早就習慣這種風涼話,沒搭理,隨手夾起壽司塞在嘴裏,一邊給周茳月回複:【不說了,等會又要手術】
發完,她退出微信。
俄頃後,又點開短信。
梁滿月輕輕抿唇,指尖在輸入框敲敲打打,最終斟酌了一句還算滿意的話——
【有手術,下班時間不定,忙完告訴你】
言外之意就是。
我答應你的晚飯邀請。
發送完畢,梁滿月瞥了眼旁邊小鏡子裏的自己,除了黑眼圈重了點以外,狀態還不錯。
片刻之後,手機叮一聲。
駱崢回了信息給她。
正往嘴裏塞壽司的梁滿月拿起手機一看,眸光滯住——
駱崢:【今天不行了,臨時有事。】
駱崢:【明天】
“……”
不滿的情緒像是可樂被晃出來的氣泡,梁滿月把壽司裏的海藻咬得咯吱咯吱響。
明天?
說得倒輕鬆。
徹底咽下去後,她冷著臉,鏗鏘有力地敲字:【你當點外賣呢隨叫隨到】
發完,她沒好氣地把手機扔到一邊。
頓了頓,又不甘心地再度拿起來,幹脆利落地發過去兩個字——【沒空】
駱崢的新信息很快滑了出來——
駱崢:【生氣了?】
梁滿月耷拉著嘴角,沒搭理。
沒想到幾秒後,駱崢又發來一條——
【小姑奶奶,我是真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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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倆人也不知道誰拿捏誰
反正互相拿捏得都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