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安北一中,沒人不認識駱崢。
像是各種青春讀物裏模板化的存在,少年帥氣俊朗,家境成績樣樣拿得出手,卻生得一副桀驁不羈的性子。
隻因班上的同學被欺負,就帶著哥們兒翹課打籃球賽,四十五分鍾一場,打得高年級的學生顏麵無存。
被老師抓到,也無所畏懼地去走廊頂著書罰站,有同班男生戲笑著路過,他就壓著笑意罵聲滾。
耽誤了幾節課不說,結果回頭,還是年級第一。
讓老師又喜歡又頭疼。
這樣的事在他身上屢見不鮮,輕而易舉就在那個懵懂躁動的歲月裏,成為安北一中最耀眼的存在。
別說高中部,就連毛兒都沒長齊的初中小女生,都心心念念著在每周一升旗的時候,見到駱崢。
少年穿著幹淨的白襯衫,陽光偏愛似的打在他利落的短發上,讓他那俊臉生機盎然,時常是一群男生簇擁著,散漫地走到班級前排的位置,身姿修長挺拔又隨意地站在那兒,奪走所有女生的目光。
就是這樣一個人,出現在初二三班,隻是一瞬間,就引爆全場,班級的背景音很快就從雨聲變為交頭接耳又嘈雜的議論聲——
“是駱崢!!”
“駱崢叫江玥?”
“他們什麽時候認識?”
“不知道啊。”
“長得好看就是牛逼噢。”
“早就說了她騷得很,連駱崢都能勾搭——”
凳子“滋嘎”一聲,梁滿月麵無表情地起身,眼風冰冷地朝斜前方男生臉上掃。
男生瞬間閉嘴。
神情訕訕卻又欠扁地轉過頭。
梁滿月收回目光,來到門口,駱崢瞥她一眼,轉身就走。
……
兩人去了天台入口。
外麵驟雨不停。
緊鎖的大門時不時地發出金屬碰撞聲。
梁滿月背著手,曲著纖細的小腿靠在牆麵上,駱崢把濕淋淋的書包扔在她麵前,花花綠綠的漫畫書撒了一地。
攙著冰碴似的嗓音在她頭頂上響起,“好玩兒麽?”
梁滿月眼簾低垂。
濃密纖長的睫毛像是蝴蝶振翅欲飛的翅膀。
她沒說話。
蹲下身,把書一本本撿起來,重新塞到藏藍色書包裏,動作間,水滴打在她的白襯衫上,一點點暈開。
書包是牌子貨。
姑父許宗海同時買了三個,因為缺貨,隻能買兩個藏藍色,唯一的粉色給了江惺,所以梁滿月和駱崢背了同款。
恰巧昨天是江丹的生日,駱崢過來吃飯,至此,梁滿月才拿錯駱崢的書包。
最後一本書放好,梁滿月拎著書包站起身。
十四歲的小姑娘,發育不久,身形單薄又羸弱,可眼裏卻閃爍著倔強的光,這種矛盾感讓她看起來特立獨行又冷漠。
駱崢被她這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逼出一股邪火,下頜線緊繃,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盯著他黑曜石般的眼,梁滿月一字一頓,“我不是故意的。”
駱崢沒什麽溫度地扯著嘴角。
那表情就倆字——“放屁”。
粱滿月懶得解釋。
反正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一個壞女孩,她又無所謂。
別開眼,目光在樓道的光影淡得近乎消融,梁滿月聲音很輕,“我會把書包還給你的。”
說完,她轉身下樓。
靜默的少年忽然揚聲,“我還沒問完,你走什麽。”
語氣狂得要命。
梁滿月磨著後槽牙,停下,側身看他。
眼底開始冒出煩躁的火苗。
這副表情,讓駱崢覺得自己終於不再和一個機器人對話。
他站直身子,往下慢悠悠地走,“你說你不是故意的,那為什麽書包裏裝的都是漫畫書,還他媽是那種漫畫。”
兩個男的抱在一起,又親又抱,老師看到氣得當場發飆。
駱崢這才冒著雨來找她。
梁滿月聞言,抿了下唇,拎著書包的手緊了緊。
駱崢高大的身影欺壓過來,“說話。”
在未成年的世界裏。
差一歲也是壓製,更何況,比她高出許多的駱崢一隻手就能把她鉗住。
梁滿月說不上來是羞憤還是害怕,往後退了一步,瞪著山林野鹿般澄澈的眼,嗓音提高,“我說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你愛信不信。”
“那你的意思是,你平時就拿這種書,”駱崢被她的理直氣壯氣笑,“不聽課不學習?”
“聽不懂。”
梁滿月毫不猶豫地回答,“也不想聽。”
駱崢:“……”
梁滿月繞開他想走,駱崢眉峰一凜,單手提溜著她的肩膀就把人拎回來抵在牆上,絲毫沒有憐惜之心。
也不知哪根筋搭錯,駱崢冒出多管閑事兒的衝動,沉聲告誡,“江玥,你這是在混日子。”
梁滿月沒說話,直勾勾地盯著他。
神情像是剛出窩的小奶狼。
明明弱到毫無攻擊力,卻抱著“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滿心滿眼想把你弄死。
駱崢也壓著火,但還是沒鬆手,“再這麽作下去,江姨會傷心的。”
似乎聽到什麽好笑的話,梁滿月眼裏蕩出諷刺,“你少裝好人,我和許家已經沒關係了。”
“而且,”她揚著漂亮又稚嫩的小臉,字字鋒利,“我不是你。”
駱崢沒吭聲。
梁滿月嗤笑,小小年紀說著年少老成的話。
她說,駱崢。
沒有人會為我傷心。
-
梁滿月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
睜眼時,天氣陰沉,雨勢不大不小,卷著風聲敲在窗欞上,劈裏啪啦。
睡得久,又不在家裏,她腦袋有些迷糊,直到外麵響起哭喊聲,梁滿月才回過神。
眼前,床邊的台燈亮著微弱朦朧的光,稍顯昏暗的屋內有種隱約的空寂,即便牆板裝修得再豪華,也擋不住樓下男人和女孩喋喋不休的爭吵聲——
“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鬼樣子,才多大,就穿這種衣服上學,要不是你老師打電話給我,我都不知道你這麽胡作非為!”
“還有你,平時是怎麽管教她的?都說慈母多敗兒,我看這話就在說你!”
“先生您先別氣,太太平時也很盡心的——”
“你別為她說好話!”
霸道強勢又中氣十足的中年男人嗓音。
不用猜就知道是許宗海。
梁滿月揉了揉太陽穴,不耐煩地把被子捂到頭上,可許耀尖銳的嗓音還是直直衝上了來,“你憑什麽這麽說我媽,我媽又不欠你的!”
“許耀!不許這麽對爸爸這麽說話!”
“你還敢頂嘴!”
“先生別生氣——”
“別攔著我!”
“……”
僵持幾秒。
梁滿月忍無可忍坐起身。
說不上是因為口渴還是頭疼滋生出來的煩躁,她抓起針織衫套上,拉開門,三步兩步下了樓。
這會兒,客廳裏依舊上演著火熱的家庭倫理劇。
梁滿月卻無視所有人,往左一拐進了開放式廚房,接了一大杯過濾純淨水,仰頭就喝。
聽見動靜,許宗海冷靜下來,朝廚房那邊撇去,又回頭看江丹。
“是玥玥,”江丹把身後抽抽噎噎的許耀往後藏,解釋,“這兩天天氣不好,我讓她留下來陪我,這會兒應該是剛起來。”
說話間,她朝周姐遞了個眼神,“帶耀耀上樓洗把臉。”
周姐應聲,拉著許耀離開。
許宗海麵色陰沉地坐到沙發上,沉吟半分,對江丹說,“把她叫過來。”
江丹表情變了變。
似有為難。
許宗海掀起眼皮,還沒說話,就看到那邊梁滿月那抹單薄清冷的身影在樓梯拐角掠過,直直上了樓。
完全一副沒把許宗海放在眼裏的模樣。
江丹:“……”
許宗海氣得眉毛一揚,“都是你慣出來的!”
……
這麽一折騰,梁滿月徹底醒了,回到臥室就去洗澡。
大概洗了半個鍾頭。
出來沒多久,江丹過來找她。
梁滿月不怎麽意外,用毛巾搓著長發,問她,“有事嗎?”
江丹臉上殘留著剛剛的窘迫,但還是笑著,“來告訴你一聲,酒店的東西我幫你取回來了,房也幫你退了,你可以安心在這邊多住幾天。”
梁滿月瞥了眼櫃子旁的小登機箱。
“還有就是問你,晚上想吃什麽,”江丹慢聲細語的,“這不是你姑父回來了,大家晚上吃個團圓飯,你剛下去的時候他還看見你了,但你可能剛睡醒還迷糊——”
“我看見了,”梁滿月雙腿交疊,坐在床上給手機充電。
江丹斟酌了下,柔聲道,“你別多想,這麽久沒見,他隻是想看看你。”
“沒什麽好看的,”梁滿月態度直白,“我跟他又不熟。”
簡單的幾句話,像刀子,句句紮進江丹心裏。
尷尬的氣氛無法言喻。
女人忍著鼻酸,強顏歡笑,“玥玥,我知道你心裏一直記恨我和你姑父,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那時候失蹤,我跟你姑父都很著急,他這些年也一直在幫我找你,要不是小惺無意間透露,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在哪兒。”
聽到這話。
梁滿月停下扒拉微信的動作,隔了會兒,沒忍住笑了。
“姑姑,我不恨你。”
對上江丹的目光,梁滿月沒什麽情緒,“要是沒有你,我和江惺十歲就要去孤兒院。”
“你沒生我,自然沒有養我找我的義務,今天我回到這,也不是來認親的,所以這團圓飯,我不會吃。”
江丹神色一晃,“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梁滿月雲淡風輕地笑了下,“就是想告訴你,我現在姓梁,叫梁滿月。”
“……”
“不是江玥。”
-
江丹是哭著下樓的。
準備晚餐菜譜的周姐見狀趕忙過去詢問,一向溫和得體的女人抹著眼淚也沒多話,隻說了句今晚出去吃。
也確實是出去吃了,但隻有許耀和周姐同她一起。
許宗海那邊有事,跟司機又匆匆忙忙回了公司。
偌大的別墅就這麽冷清起來。
空空蕩蕩的,一點兒人味兒沒有,梁滿月卻樂得自在。
她訂了晚上十點回去的機票,李修延替她安排了送機,剩下的時間反正沒什麽事,她就用臥室裏閑置的電腦搞了會兒論文。
差不多八點的時候,肚子才開始餓。
梁滿月這才想起來,除了昨天吃的那頓飯以外,她就沒再吃過什麽。
任性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江丹走的時候氣得不行,梁滿月沒覺得她能讓周姐給她留下什麽現成的東西吃,本想點個外賣,結果一打開,配送時長都到了一小時。
梁滿月隻能不情不願地下樓,祈禱廚房裏能有什麽東西幫她墊墊肚子。
結果還真被她揀著了。
打開冰箱,裏麵專門有一層放了包裝花裏胡哨的速食產品,梁滿月取下一包外國牌子的泡麵,來到灶台前擺弄。
可擺弄半天,她連火都沒打開,無奈之下,隻能燒熱水泡麵。
等待的功夫,她點開李修延的語音,男人帶著點兒倦怠的嗓音順著聽筒回蕩在空中——
“都怪內些傻逼,非拉著我嗨半宿,搞得我現在腦袋還疼在我媽這兒躺著呢,哦對了,你今晚回來幫我去我那兒看看,我好像煤氣忘關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梁滿月以為是周姐,沒怎麽在意,端著滾燙的碗邊想放到桌上,誰知轉過身的一瞬,那道頎長高大的身影順著白熾燈的光暈,毫無預兆地闖入她的視線。
男人身著寬鬆白T,左手拎著黑色外套,右手握著手機,較好的肌肉線條隨著動作,順著布料的肌理往下蔓延,若隱若現。
隨之而來的,還有不那麽明顯的,混著冷空氣的荷爾蒙氣息。
男人走到長桌前,手機啪一下扔到桌上,另一隻手扯開椅坐下,語調閑散,“好好的飯不吃,就樂意在家吃這個。”
梁滿月指尖一顫。
駱崢望著她,硬朗冷淡的俊臉蘊著一點莫名的,長輩般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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