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梁滿月沒想到還能碰到駱崢。
還是以這種不尷不尬的方式。
混沌的大腦被他不懷好意的話敲了下警鍾,梁滿月耳根子“噌”地熱起來,瞬間往後退了一步。
駱崢瞧著她。
不由覺得這姑娘對他所有的表情裏都少不了防備,就好像他這人多十惡不赦似的。
眼見她要發飆,淡笑著補了句,“開玩笑呢,當什麽真。”
梁滿月:“……”
拳頭砸在棉花上,梁滿月堵得慌,偏偏男人身後還冒出一個紮著馬尾的腦袋,小丫頭人不大,語氣比誰都囂張,“你誰啊,怎麽在我家。”
駱崢側眸撇她一眼,音調沉冷,“許耀。”
毫無感情的兩個字。
勝過千言萬語。
許耀臉鼓了起來,看起來不服氣,但也一個字不敢多說,和梁滿月對視一眼,倔噠噠地進了屋。
梁滿月吊著眉梢,輕飄飄地看了會兒,直到男人磁性磨耳嗓音的落在她耳畔,“她裝的。”
“……”
梁滿月偏頭看他。
駱崢把門帶上,語氣不鹹不淡地從她身邊走過,“許耀認得你。”
……
許耀確實認得梁滿月。
不單因為江丹在她麵前提過,還因為她那張和曾經的江惺相似度極高的臉。
但討厭也是真的。
梁滿月能清晰感覺到。
說來也唏噓。
許耀出生那年,梁滿月剛滿十二。
江丹好不容易生下女兒,寶貝得要命,連帶著梁滿月對許耀都多了層濾鏡。記得那會兒,她放學一有空,就去嬰兒房裏看許耀。
倒是江惺煩她煩得不行。
那時候,梁滿月特別希望許耀趕緊長大,這樣她就有新的姐妹了,用不著看江惺的臭臉。
結果沒想到,十五年過去,當年白乎乎的糯米團子長成小刺蝟,見到她,恨不得把渾身刺兒都使出來。
梁滿月倒是不在乎。
也懶得進屋受她白眼兒,索性就坐在外頭的藤椅上小憩,順便看看信息。
這一上午,微信屯了幾十條,除了一些工作上的,就是李修延和米翀的。
梁滿月簡單掃了眼,最後點開米翀的信息——
【這綜藝拍的,我特麽才從大山裏出來。】
【什麽鬼,要你去參加江惺葬禮?】
【怎麽不讓你當美.國.總.統呢?】
【你那姑姑也好意思,當年把你從許家趕出來的時候不記得你,現在倒是舔著個臉找你】
梁滿月不由自主地扯著嘴角。
心想這米翀還真是應了營銷號的評價——好端端一流量小生,就是長了張破鑼嘴。
還沒來得及回複,許耀那小丫頭拎著套衣服走到她跟前,朝她“喂”了聲,“我媽給你找的,讓你換上進去吃飯。”
梁滿月頓了下,抬起頭。
這一眼,看得許耀太陽穴一緊。
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曾經的江惺,但不同的是,梁滿月比江惺漂亮自然,神態也更有攻擊性。
像一朵純純的白玫瑰,伸手一摸,卻被紮得滿手是血。
到底是個小孩子,被這麽盯了兩眼,許耀有些炸毛,“看什麽看。”
梁滿月噗嗤一聲笑了。
這笑裏,含著作弄和挑釁,還有單純的好玩兒。
許耀橫眉怒目,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拿她身上的衣服做文章,“你別以為穿我駱崢哥的衣服,就和他怎麽樣,他就是順手幫你。”
原來小脾氣在這兒呢。
梁滿月勾著唇,慢悠悠地說,“又沒人說我和他有什麽。”
“……”
許耀噎住。
梁滿月偏頭,媚眼如絲,“就算真有,你個一馬平川的小屁孩兒管得著嗎?”
“你——”許耀臉憋得通紅,剛要說話,身後房門被推開,駱崢褪去夾克外套,穿著簡單的黑T黑褲出現在門口,高大挺拔的身形沐浴在日光下,俊朗又帥氣。
他衝許耀喊了聲,“有完沒完。”
許耀氣鼓鼓地回頭看他。
梁滿月揚著小臉,心情好好地笑。
駱崢的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似冷冰包著熱火,嗓音含著微微的沙,“還有你。”
“……”
“進來吃飯。”
-
午飯比想象中還要豐盛。
梁滿月換好針織外套下來的時候,長條桌上擺滿著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一大半都是按照她和駱崢的口味做的。
至於許耀,則因為測驗沒考好,被江丹訓了一頓。
午飯也不想吃了,上了樓就沒下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梁滿月的被安排坐在駱崢的對麵,可謂抬頭不見低頭見,不過也沒什麽好尷尬的,梁滿月從小就擅長目空一切,除了江丹cue她,幾乎不抬頭。
單薄的臂膀往餐桌上一架,吃相優雅又認真。
這麽一來,江丹也不好總提她,便把注意力轉移到駱崢身上。
有一陣子沒見,江丹像是關懷自家兒子似的噓寒問暖,從駱家老爺子的身體再到他的工作生活。
駱崢話不多,但回答得都很耐心。
直到江丹問他,“上次我給你介紹那姑娘,處得怎麽樣?”
駱崢神色一頓,扯了下唇角,笑意飽含無奈,“江姨,您就別給我介紹了。”
“怎麽?又不合適?”
駱崢給自己倒了杯果茶,“工作太忙,沒時間處。”
江丹翻了個白眼,“都是借口。”
駱崢笑了下,“真不是。”
“我這工作有點兒急事兒就不著家,正經姑娘跟我在一塊兒這不自討苦吃。”
“再說警察這職業,不止忙,還危險,真碰上什麽硬茬,受個傷也不是小事,”駱崢慢條斯理地解釋,語氣中透著一股少見的溫柔,“要是哪個姑娘真跟了我,出點什麽意外,我還讓人守活寡?”
梁滿月原本正扒拉著碗裏的白米飯,聽到這話,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眼前男人坐姿閑散地靠在椅子裏,一隻胳膊搭在桌上,恣意又慵懶。
察覺到她的目光,駱崢撩起眼波。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
梁滿月抬手夾了塊排骨。
駱崢盯著她,忽然興趣漸濃,扯唇笑了下,衝梁滿月道,“你那什麽表情。”
梁滿月看都不看他,吐出倆字,“無語。”
“……”
江丹被逗得噗嗤一笑,連帶著駱崢也跟著覺得有些想笑。
心想這姑娘看起來不聲不響的。
開口就往死裏懟。
不愧是她。
江丹的注意力因此轉移到梁滿月身上,順勢吐槽駱崢,“我也覺得無語,他一天天的,就在這跟我編瞎話。”
梁滿月抬眸,眼角眉梢都是好奇,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江丹像是找到了知音,打開話夾子,“我給他介紹沒有四次也有五次了,每次人姑娘都看上他了,到他那兒,他就說忙忙忙,忙什麽啊忙,我看他出去跟兄弟喝酒的時候也不見得忙。”
說話間,梁滿月似笑非笑地看了駱崢一眼。
發現駱崢這會兒正盯著她看。
目光直白又囂張。
梁滿月這次沒躲,陰陽怪氣道,“說不定他不好這口呢。”
“……”
駱崢哼笑,語氣警告,“差不多得了。”
梁滿月淺白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小口喝湯。
江丹卻想到什麽,湊過去問梁滿月,“玥玥,你談男朋友了嗎?”
這八卦的架勢。
梁滿月回答得幹幹脆脆,“沒。”
駱崢稍稍抬眉。
江丹眼神中瞬間有了光,然而還沒把想法說出來,就被梁滿月堵了回去——
“您可別給我介紹。”梁滿月抽出紙巾擦了下嘴,“我明天就走了。”
-
都說飽暖思淫.欲。
酒足飯飽的梁滿月沒有那方麵的欲望,困是倒是真的。
來的時候,她是熬了大夜的,第二天也沒睡幾個小時,到這會兒,她哈氣連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跟江丹打了聲招呼就上樓去睡覺。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上午還放晴,到了下午就又開始瓢潑大雨。
駱崢被困在別墅中。
茶餘飯後,他靠在一樓的落地窗前,漫不經心地抽著煙,高大的身影浸泡在單薄的光影裏,寂寥又冷傲。
江丹那邊收拾好,過來找他,“要我說你今晚就別走了,案子那邊不是有人照應嗎。”
駱崢把煙撚在煙灰缸裏,“看情況吧。”
“你少抽點兒吧,”江丹嗔他一眼,像是想起什麽,期待滿滿地問,“對了,你覺得,玥玥怎麽樣。”
駱崢神色一滯,覺得好笑,“怎麽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這說的什麽話,”江丹剮他一眼,“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們好,你說你馬上三十了,玥玥也二十七了,這還單著,我能放心嗎。”
“那也不能亂點鴛鴦譜,”駱崢還想說什麽,瞧見江丹還腫著的眼睛,話鋒一轉,點頭,“她挺好的。”
江丹眼睛一亮,“是吧,我江家的閨女不會錯的。”
駱崢斂著眉笑。
莫名想到梁滿月那張任河男人都難以抗拒,漂亮至極的臉,忽然來了句,“但我倆確實不合適。”
江丹笑意僵在嘴邊,“怎麽又不合適了,你才跟她見幾次。”
駱崢舔了下唇,脖頸微揚,喉結鋒利性感。
看著窗外被狂風驟雨席卷,單薄無依的柳枝,沉默半晌,他開口,“跟見幾次沒關係,就是一種感覺。”
形容不出來。
隻知道是身體裏的防禦機製本能地發出信號。
這種感覺,直到很久以後,駱崢才明白,那是“泥足深陷”的前兆,越是掙紮,越是深陷其中,但這一刻的他,全然不懂。
實在拿他沒辦法,江丹輕哼了聲,丟下句“隨你”,轉身走掉。
駱崢沒說話。
從口袋裏再度摸出煙,叼在嘴裏,繼續看向窗外那層沉鬱厚重的雲。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梁滿月正站在樓梯拐角,把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更不知道,他清醒又涼薄的身影,宛如刻刀,一筆筆鑿刻在了她的腦海中。
-
梁滿月一口水都沒喝到。
回到臥室。
她倒在柔軟的床上,麵無表情地望著天花板。
沒一會兒,手機震動。
梁滿月低眉,看到米翀發來的微信——
【報複一個男人還不簡單。】
【讓他喜歡上你,你就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殺生權在你手裏。】
梁滿月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上的幾行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複,【那要是不喜歡呢?】
米翀:【……不是吧你,這麽沒自信?照照鏡子好嗎,有幾個男人扛得住你?】
梁滿月眸光輕晃,眼底浮現出諷刺的笑。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壞情緒,她把手機扔到一邊,鑽進被子裏準備睡覺,結果之前滿滿當當的睡意全無,一閉眼,就看到駱崢的臉。
不是現在的他。
是十幾年前的少年駱崢。
也是這樣一個雷雨天。
他穿著被雨水打濕的白襯衫灰色製服長褲,拎著藏藍色的書包,穿越兩棟樓,來到初二三班。
那堂是早讀。
所有人都在埋頭讀課本,隻有梁滿月叼著棒棒糖,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冰冷的雨。
門口忽然響起敲門聲。
下一秒,全班肅然。
梁滿月被後桌的胖姑娘踹了下凳子,朝門口那頭撇去,一眼就看到即便被雨淋透,眉目依舊貴氣英俊,身材挺拔修長的駱崢。
全班女生近乎沸騰。
就連男生也露出驚異的目光。
少年卻眼眶發紅,目光獨獨落在梁滿月身上,吐字近乎咬牙切齒,“江玥。”
“……”
“你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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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竅前——
駱崢:老子獨美
開竅後——
駱崢:梁滿月,你他媽能不能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