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浮生夢三千

  葭澍迷迷糊糊地靠在牆邊睡了一夜，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她感到眼前一黑，似乎是什麽人擋在了自己身前。她微蹙了眉，睜開眼一看，睦貴人正站在她身前，美目含憂。


  “睦貴人……”葭澍強撐著要站起來。


  睦貴人忙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無需多禮，我隻是來看看你罷了。”


  葭澍看了看幾個嬤嬤住的房子，房門緊閉，應該一時不會出來，這才答道：“奴婢沒事，睦貴人不必擔心。”


  睦貴人握住她的手腕，看清了葭澍手上凝結的血塊，不由得深深皺眉：“這……”


  “這是奴婢應該承受的。”葭澍自嘲般的輕笑。


  “再有半個月，皇上就回來了，你別怕，等皇上回來就沒事了。”睦貴人眼中盡是淚水，“我當真是心疼你，皇後她們也太過分了。”


  葭澍垂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連自己都忍不住覺得惡心，微微縮回了手，道：“奴婢也是日夜盼著皇上回來，可是，皇上若是真回來了，奴婢又不願讓他見到奴婢這狼狽的模樣。”


  睦貴人輕聲歎道：“隻是可惜了你這雙纖纖玉手，恐怕得花上好大的功夫才能痊愈呢。”


  “原本奴婢喜愛騎射，可這手如今這個樣子，拉弓引箭之時也不知會不會有什麽影響。”葭澍輕輕動了動雙手，蜷縮之時拉扯著皮肉甚是疼痛。


  “騎射？”睦貴人略顯詫異，“我還在閨中之時，經常陪著阿瑪、哥哥上山狩獵，也曾學過那麽一星半點。”


  “是嗎？”葭澍的騎射工夫一向是她引以為傲的，此時談論起來眼中滿是興奮的光芒，如同得了寶似的一一曆數，“奴婢最仰慕漢朝李廣能射石沒羽，北齊斛律光能射落大雕，北周長孫晟能一箭雙雕，唐朝薛仁貴能三箭定天山，宋代嶽飛能左右手射。奴婢詩書上不通，可是這些人的事情幼時倒聽阿瑪說過無數次了。”


  睦貴人也是笑著道：“我倒是覺得，女子不一定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馬上拉弓搭箭的颯爽英姿也是另一種別樣的美。”


  “是啊，從小阿瑪就是這樣告訴奴婢的，要做一個有主見的女子，萬不可隨波逐流了去。”葭澍提起阿瑪，心頭隱隱掠過一絲酸楚。


  睦貴人微微點頭，看向葭澍的眼神更多了一分惺惺相惜的情感：“怪不得當初一見到你，我就想要幫你，原來我們竟是如此誌同道合，你若不嫌棄，你我結拜為姐妹如何？”


  葭澍驚慌道：“奴婢是何等卑微的身份，不敢高攀貴人。”


  “英雄不問出處，更何況，你從前不也是世家女子嗎？再說了，我也不是淺薄之人。”睦貴人想了想，從發上取下一個垂珠卻月釵遞給葭澍，“這是我額娘給我的，如今我就把它轉贈給你，當作結拜的禮物。”


  葭澍推拒道：“奴婢萬萬不敢！”


  “你若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睦貴人佯怒道，“收下！”


  葭澍猶豫著接下，淡笑道：“多謝睦貴人。”


  葭澍取出懷中揣著的孔雀綠翡翠珠鏈遞給睦貴人：“這算是奴婢的還禮吧。”


  睦貴人接了過來，立即戴在了脖子上：“怎麽樣，好看嗎？倒是與我的這件衣裳很配呢。”


  葭澍笑道：“睦貴人貌美，怎樣都是好看的。”


  “什麽貴人不貴人的，咱們不是義結金蘭了嗎？我應該比你小吧，以後我就叫你左丘姐姐啦。”睦貴人笑得純真美好，恍若一朵純潔無暇的蓮花，亦有難以遮掩的高貴優雅。


  “是。”葭澍莞爾一笑。


  “睦貴人？貴人怎麽到浣衣局這種地方來了？”一個嬤嬤滿臉堆笑走上前來，與昨日對葭澍說話時判若兩人。


  睦貴人站起身看了她一眼：“我來看看自己的好姐妹，也要向嬤嬤通報嗎？”


  “哎喲，貴人言重了，奴婢不敢。”嬤嬤諂笑著，看了葭澍一眼道，“隻是，貴人恐怕不知道，皇後娘娘吩咐了，她……”


  “你隻在乎皇後娘娘如何吩咐的，難道就不在乎皇上的心意嗎？”睦貴人朝她走了兩步，“我可告訴你，做人呢，是不能太得意忘形的，否則哪一天被人做了刀子使，你也不知道。”


  “奴婢……”


  那嬤嬤還想說什麽，睦貴人撫了撫頸上的孔雀綠翡翠珠鏈，道：“皇後的衣裳若是洗幹淨了，就讓左丘氏把衣裳送回去吧。”


  “是。”嬤嬤揮了揮手，一個小宮女捧了早已洗幹淨的衣服遞給葭澍。


  “走吧。”睦貴人向葭澍道。


  葭澍跟在睦貴人身後出了浣衣局，向坤寧宮走去。她輕抬眼簾，凝眉間眸色漸遠，那花瓣、樹葉上的露色好似珍珠一般璀璨，葭澍不由得生了一絲企盼，企盼自己今後的人生也能如此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