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禍亂天下歸罪於誰

  朱言與陳宮一起來到陳宮的府邸，張遼他們坐在客廳，見到朱言、陳宮兩人進來，都連忙起身迎了上來。

  他們看起來都比較疲憊，卻每個人都一副亢奮的樣子。

  實在是他們打了一輩子的仗，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眾志成城，一呼百應的場面。

  這兩天下來，通過思想動員，然後又雷厲風行的『打土豪，分田地』的行動，讓他們真正的覺得，和士卒、百姓融為了一體。

  這樣的氣勢如虹，不要說面對曹操的十萬大軍，就是再來十萬，他們現在也覺得完全能守住。

  只是他們又隱隱的有些惶恐，『打土豪，分田地』雖然見效快，但可能也把天下的世家大族得罪了個遍，今後下邳軍民，要去到別處，可能遇到的，都是最強烈的抵抗。

  看見朱言、陳宮進來，高順笑道：「先生、公子。」

  然後又接著說道：「公子，現在錢糧都分了下去，軍民一體，士氣如虹。就算曹操再圍城半年，我們也有信心守住城池。」

  旁邊的王楷、許汜又是高興，又是擔心。

  高興是如果將『打土豪，分田地』這一舉措推行天下，他們可以想象，則振臂一回，雲集者何止百萬，千萬？這麼多人擁戴，會出現個什麼樣的情況，他們想想都覺得激動。

  擔心的是，他們本身也是屬於『世家大族』。

  就是如果下邳『打土豪，分田地』的舉措將來能推行天下，他們自己本身，就在被『革命』的序列。

  衝突的情緒最後面對朱言，只化作一聲複雜的『先生』。

  陳宮也同樣有這樣的情緒，他深知，這樣的情緒，最終只能靠自己化解。所以他笑了笑，道：「各位都還沒有用膳吧，我們先吃飯。」

  沒過多久，下人們準備好飯食端了上來。

  現在的飯食不是一桌子吃飯，而是每個人有自己的一份。大家都是又累又餓，於是各自先埋頭吃飯。

  小半個時辰過後，大家才都吃飽喝足，可以有時間交流一下。

  高順先出言問道：「先生，現在錢糧已經分了，不知下一步，該如何？」

  所有人都在看著朱言，朱言想了想，道：「現在對於下邳來說，最要緊的任務，除了擋住曹操的進攻，還有一個就是重塑下邳城內的秩序。」

  高順他們沒有太明白朱言所說的重塑秩序是什麼意思，他們一直以為，分了錢糧，把百姓和士卒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就已經完事了。

  只有陳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確實，既然原來世家大族被打倒了，自然不能再沿用原來的秩序，不然還是會誕生出新的『大戶』。」

  高順他們都恍然的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那新的秩序是什麼？」

  陳宮笑道：「這就要問朱公子了。」

  於是，所有人又都將目光集中在朱言的身上。

  朱言這次卻沒有立即作答，反而問道：「不知諸位心中，最好的天下是什麼樣子？」

  若是在以往，他們心目中最好的天下自然是『國富民強，百姓安樂，天下太平』一類的景象，但是經過了一天的『打土豪，分田地』之後，他們開始隱隱的覺得，『國富民強』一類的話，有些太過於大而化之了。於是，他們誰都沒有說出這樣的話，只道：「還請先生明晰。」

  朱言現在其實也有些千頭萬緒。

  這是個太大的問題，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場，都會得出不一樣的答案。

  從國家來說，是國富民強，天下太平。

  從個人來說，是自由平等，豐衣足食。

  從民族來說，是赫赫炎黃，萬世永昌。

  從發展來說，是科學有序，和諧自然。

  對於未來，朱言有著太多的渴望，太多的期許。

  最終，他選擇了一個最貼合於現實的答案，他說：「我希望天下，從此之後，兵禍不發於內，而百姓不會因為天災人禍而枉死。」

  陳宮等人聞言，久久無語。

  不是因為朱言的願望太大而震撼，而是因為這個願望是如此的樸素，卻又如此的難以實現。

  黃巾之亂前，漢朝人口總數將近六千萬（157年，漢朝人口五千六百四十七萬多），到現在，經過了十五年的戰亂，國家還有多少人呢，恐怕不足四千萬。（西晉滅吳，280年人口統計，有1616萬多。）

  這麼多人死了，他們中，有幾個人是希望打仗的呢？

  陳宮嘆息道：「天下離亂，奈何？」

  朱言怒問道：「使天下離亂者誰？」

  讓天下陷入戰亂的，自然是董卓、李傕這樣的亂國之輩。

  但僅僅是董卓嗎？

  曹操、袁紹之輩難道不是？

  不，不能如此苛責他人，曹操、袁紹他們，最首先也是為了撥亂反正，推翻董卓，才相繼起兵的。

  如果連撥亂反正的人都要苛責，都是錯誤的話，那這天下難道就交到董卓那樣的亂國之賊手中嗎？

  陳宮他們想起朱言『打土豪，分田地』的行動，一個讓人心裡發寒的答案浮現在腦海中——世家大族。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出來，陳宮等人就被嚇了一跳。

  陳宮驚恐的看著朱言，快速的搖頭道：「不，不是如此。世家大族之中，也有好人，很多人都想著天下太平，大家也都是為了天下太平而征戰。朱公子不能如此偏激，把所有的罪過都加諸於他們身上，而沒有看見他們的赤膽忠心。」

  他以為，朱言是要把所有的世家大族都徹底覆滅。

  是的，如果要讓天下沒有兵禍，那麼就只能滅了所有能發動兵禍的人。

  陳宮他們不敢想象，如果朱言真的這樣做，這天下，到底會陷入一副怎樣的地獄般的模樣。一個又一個的世家大族倒下，無數仁人志士的人頭落地，無數的世家大戶分崩離析。

  但他們偏偏不覺得，朱言做不到這樣。

  從這兩天的經驗來看，就一個簡單的『打土豪，分田地』的口號，就能籠絡天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再這樣一股恐怖的力量面前，世家大族，恐怕都只能飛灰湮滅。

  那將是一個地獄，僅僅是想想，就會讓人如墜冰窖。

  此刻的朱言卻寸步不讓，看著陳宮等人，冷冷的道：「就算曹操他們初時起兵，還是一片公心，可是現在，董卓、李傕等人以亡，讓他們歸政於皇帝，誰人肯聽？」

  陳宮等人都不能反駁，屠龍者，都快速的墮落成惡龍。

  而因他們之間互相攻伐，無辜枉死的百姓，也要遠遠的多於董卓單個人的叛亂所帶來的死亡人數。

  陳宮等人訥訥無言，總覺得朱言這樣的言辭太過於偏頗，卻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天下之罪，將歸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