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錯已成
郭旭揚被周伯翁“強行邀請”到了家門口,黃伊榕一路牽著兩匹馬,皺著個眉頭與他們相隔五步之遙的距離跟著。黃伊榕身後半裏之外,是哭得沒完沒了的華敏敏,與搭扶著華敏敏的肩頭、好生勸解的蘭鶯二人。這五人兩馬就這麽一前一後地相繼走到了周伯翁的住處。
周伯翁的府邸頗具規模,從宅院到周圍劃地而分的菜園林園水道廊道,總計占地十三餘畝。房舍四進四出,含大廳、內院、客房、武場和樂閣等。
周伯翁特意興致勃勃地拉著郭旭揚和黃伊榕二人參觀了他的“樂閣”。東西一百尺、南北百五尺的室內,擺放著各種樂器,以及,應該是樂器的“樂器”。
一踏進“樂閣”,周伯翁整個人瞬間就變得不一樣了,精神抖擻、兩眼放光。他也不去管郭黃二人是否願意聽自己的講解,徑自滔滔不絕地解說著每一個樂器的材質、分別有什麽優點與不足、能奏出什麽樣的音調、與哪個樂器一起搭配使用效果才更佳等等。為避免郭黃二人聽不明白自己的解說,他還時不時地當場演奏,以證實自己的說法是“正確無誤”的。
直到夕陽西下、晚霞漸沉,周伯翁才“放”郭黃二人出“樂閣”。此時周府的仆人們早已將美酒佳肴端上圓桌,周伯翁關照愛妻及郭黃二人就坐之後,又去拉扯那雙眼紅腫得像一對桃兒似的外甥女。
華敏敏對周伯翁多有敬畏,雖極不情願與“殺父仇人”同桌而食,但礙於姨父的情麵,也隻好憤憤地就桌而坐。
堂內屋外燈火通明、酒香肉足,五人堪堪坐定,整個飯局很快地便演變成了如下的場麵:郭旭揚被周伯翁不停地灌酒;黃伊榕瞧著不忍拒絕周伯翁的郭旭揚,氣不打一處來;忿忿不平的華敏敏一麵使勁兒地往嘴裏塞著食物,一麵一對哭紅的桃兒眼死死地瞪著郭旭揚,仿佛想用眼神將對方殺死一般;蘭鶯美目顧盼,她發覺飯桌上的氛圍有些“怪怪的”,故而嬌笑連連,在四人之間不住地打著圓場。
周伯翁每次吃喝到興奮之際,便要搖頭晃腦、擊碗敲碟地唱奏他的怪調。郭黃二人既為周府的座上賓,郭旭揚自然不會掩耳,黃伊榕此時也已經不好意思再去堵耳朵,兩人隻能強顏歡笑地假裝自己很欣賞周伯翁的曲調。
直到亥時三刻,周伯翁及蘭鶯這兩位“主人家”,才肯同意郭旭揚與黃伊榕這兩位“貴客”離席。然後,毫無疑問的,郭黃二人又被周伯翁請至客房內好好的睡上一覺。
半輪明月當空,周府之人皆已入睡。在這夜深人靜之時、樹影斑駁之間,郭旭揚屋外的不遠處,卻出現了一個人影。此身影體態雖豐腴,腰身卻很纖細,透過月光,可見此人正是華敏敏。
華敏敏躬著身背,躡手躡腳地移步到了郭旭揚居所的窗戶旁。她左右前後地張望了一番,確定沒人之後,便在紙窗戶上輕輕地紮出一個小洞,將自己很久以前花重金買來的“密影堂”特製的迷香,吹進了郭旭揚的屋內。
“敏敏你幹嘛?”
華敏敏正自得意地以為此前“買來備用”的迷香,今時今日終於“派上用場”的時候,蘭鶯那說話語速比平常人快三分的聲音,突然在後頭響起。
華敏敏嚇了一大跳。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用於吹迷香的竹管“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姨母,沒……沒什麽。”她一抬腳便將地上的竹管踢飛,隱進了房前的花叢中,“姨母,我困了,回房睡了。”
“敏敏你站住!”蘭鶯嗔道:“我在暗處盯了你很久,你想幹什麽你真以為我不知道?”
“姨母,我……”
郭旭揚的屋外又是吹迷煙、又是掉竹管、又是兩人對話,而屋內卻漆黑一片、毫無動靜,就好像睡在裏麵的他,當真中了迷香暈死過去似的。
蘭鶯輕歎一聲,隔著緊閉的門窗,向裏屋作了一個揖,歉聲說道:“敏敏頑劣,對郭少俠多有得罪!還望郭少俠看在鶯鶯的麵子上,寬恕於她。日後鶯鶯定會對敏敏多加管束。”
郭旭揚渾厚的語音至內傳出,“周夫人您言重了!此事當不怨華小姐。”
華敏敏見郭旭揚中了“密影堂”特製的迷香居然沒事兒,又驚又氣的她心中暗罵“密影堂”的人居然敢賣“假貨”給自己,日後一定要找他們算賬!
“敏敏你隨我來。”為了不再打擾到郭旭揚休息,蘭鶯轉身離開。
華敏敏不敢違抗,癟了癟嘴,跟在蘭鶯身後。
蘭鶯帶著外甥女走出屋舍,穿過長廊,又在林間小道上走了許久,終於在一條小溪旁停下腳步。
她望著淙淙的溪流,問身後的華敏敏道:“你可知為何江湖中人稱我為‘火鳳凰’?”
華敏敏想了想,道:“我聽爹爹說過。他說姨母您年輕時性情火辣辣的,人長得又美,所以人家才封了您這麽個稱號。”
蘭鶯點了點頭,“不錯。我以前的確就像一團火一樣,燒得別人都不敢近身。可如今我卻像這條靜涼透澈的溪水,不輕易招惹是非,你可知原因?”
華敏敏眨眼道:“這個問題我小時候就問過您好幾回了,可您總是不說。此刻您卻要告訴我了麽?”
蘭鶯的目光沒有離開那清澈的溪流,她的話音很輕快,“我以前不說,是怕你聽不懂,現在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講給你聽吧。”她輕輕一笑,複道:“想當年你姨母我確是長得有幾分姿色,也有不少年輕男子追求,而我也鍾情於其中一位……”
華敏敏搶道:“是姨父麽?”
蘭鶯莞爾,“當然不是。那時我自以為貌比西施,又怎會將那小老頭兒瞧在眼裏?”說到此處,她又“噗嗤”一笑,道:“我看上的那男子年輕英武,瀟灑風流。不論是家世背景還是武功文采,都可讓天下女子為之傾倒。但是……”她的臉上忽然像是結了一層霜,語速緩慢了下來,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是,他最後卻死在了我的手上!”
華敏敏驚道:“為什麽?”
蘭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俏眉微蹙,雙眼緊閉地道:“因為……我誤會了他。”
華敏敏呆呆地道:“誤會?”
“是的。誤會!隻是一個誤會,我卻親手殺死自己鍾愛的人!”
蘭鶯呼出一口氣,“當時,我以為他與另外一個女人苟合,氣怒之下,竟不給他半點解釋的機會便要了他的命!等我發現一切隻是一個誤會之後——人已死,情已滅,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她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但華敏敏卻能想像得到當時的情形是多麽的淒涼苦痛。
“當我得知自己錯殺愛人之後,精神失常,幾近癲狂,正想追隨情郎而去,卻被相公救了下來。他問明我欲自尋短見的因由之後,竟大笑出聲。”
蘭鶯的麵上透著甜蜜的笑意,說話的速度又快了起來,“你別看你姨父平日裏一副率性行事的樣子,其實他什麽都看得明白透徹得很。我永遠也忘不了他當時說的那番話:大錯既已鑄成,死又有何用?與其‘錯殺償命’,不如‘活著贖罪’。比如我現在救了你,就是抵了我的一些罪孽。”
華敏敏道:“莫非姨父也殺錯了人麽?”
“我不知道。從那以後,我沒有再聽他提起過。他不肯說的事情,我也不會多問。”
華敏敏聽到此處,便道:“因為您與姨父經曆了相同的遭遇,所以才結為夫妻的?”
蘭鶯點點頭之後又搖了搖頭,“你隻說對了一半。我與那小老頭兒確是因此而結識。但我很欣賞他的武功與樂藝,而他也是一個很會疼惜愛憐我的人。”
她的一對丹鳳眼望向華敏敏,“我與你姨父膝下並無兒女,都把你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我們都曾因一時衝動而鑄成大錯,自然不希望看到你再走我們的老路。我相信你姨父說的:郭少俠在決死戰時還為對手的安危憂心,他絕不可能是‘雷虎寨’的滅門元凶!你是個聰明人,自己好好想想吧。”
華敏敏辯解道:“那我們先不說郭旭揚,那鐵從雲呢?”
蘭鶯冷道:“敏敏,姐夫的為人,其實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我知鐵從雲殺了你哥哥。但華珩那種人是否該死,就無須我多說了吧?你雖自小在‘雷虎寨’中長大,卻本性善良。鐵從雲的仇報是不報,你自己看著辦吧!”
蘭鶯一次性把話說完,便丟下華敏敏一人,獨自回屋去了。
華敏敏手中緊握著劈風刀,杵在當地,卻不知她作何打算?
**郭旭揚與黃伊榕聽周伯翁奏樂時:臉上笑嘻嘻,心裏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