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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遙遙41:巨大的靈魂

  也許世界上並沒有靈魂的堂,所以就更要珍惜已經擁有的,珍惜活著的時光,珍惜身邊的事和物。就算麵臨分離,但遙遙要做的不是活在傷心當中,更不是從此覺得生命脆弱,而是要相信未來是美好的,相信萬物相生,總會有一個歸宿。


  遙遙坐在重症室外,看著人來人往,人們臉上帶著搶救有效劫後重生的歡樂,卻隻有遙遙麵如死灰。


  “妹妹,”一位護士姐姐蹲在遙遙麵前,笑盈盈地:“你得外公外婆醒來了,可以進去了哦!”


  遙遙灰暗的眼中勉強擠出一些光亮,僵硬地笑了笑,並點零頭,乖乖地攙著護士姐姐的手進了病房。


  身後傳來其他饒讚美和祝福:“這孩子真是孝順,在外麵守了一晚上”,“是呀,多好的孩子,這麽這麽懂事”,“兩位老人醒過來了,老爺還是眷顧好心饒”,“這下可好了,希望老人盡快康複”…………


  各種讚美和祝福惹得護士姐姐笑得更燦爛了,眼中莫名地有些自豪有些美滿,好像外公外婆是她的外公外婆,遙遙是她的孩一樣。


  遙遙乖巧地跟著來到外公外婆病榻前,病床上的老人依舊虛弱,但明顯生機已經回來了,臉色也比昨晚鮮活了很多。


  護士姐姐笑眯眯地把遙遙推到外公外婆麵前,遙遙卻有些扭捏,護士姐姐寬慰:“外公外婆已經醒過來了,別擔心。”


  遙遙始終有些踟躕,並不是因為擔心外公外婆的病,她看得出,他們的魂已經穩穩地回來了,他放過了他們。可遙遙擔心的是,他會索取一次,一定還會有第二次,也許他對這些事情並不自知,但卻真實的發生了。


  遙遙終於在護士姐姐的鼓勵下走到外公外婆床前,輕輕地喊了聲:“外公,外婆。”


  外公木訥的盯著她,又好像不在看她,眼神空洞得仿佛遙遙就是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鬼魂。


  外婆循聲皺起了眉頭,微微抬起了頭,隨後又落回到枕頭裏,低聲道:“這是哪來的孩子呀,長得真水靈。”


  護士姐姐微微一愣,囑咐了幾句就慌忙轉身出了病房,著急向醫生匯報情況,也許頭部受到傷害,需要進一步檢查。


  遙遙僵硬地站在病床前,心如重石般沉了下去,甚至萌生了另一種絕望。


  她失去了他們。


  她本就不該擁有他們的愛。


  但失去時依舊心痛欲裂。


  轉瞬間,濕潤的眼眶中,嘩啦嘩啦滾落的淚水沾濕了臉頰。


  遙遙作為一具枯魂,她在生命結束前就絕望地放棄了人情冷暖,人心不古是她最後的認知。可饒感情又是一種很微妙很難理解的東西,它可能會曆經磨難後消亡,但更可能在朝朝暮暮間產生。有時強烈,有時又淡泊,它甚至不受自身控製,甚至不被自身感知。


  遙遙把自己活成了金色的太陽,而內心卻是萬年的冰霜。


  在這個世界上,可能有太多太多的人或主動或被動地把自己包裹得像個繭一樣。時間越長,裹得越深,就讓人越來越看不清曾經真摯的自己。


  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每個人都害怕別人識破自己的軟弱。人們總喜歡把最光彩的那一麵露在外麵,以此來欺騙別人,麻痹自己,幻想自己過得是多麽的美好,幻想自己是在多麽亮的聚光燈下被呼喚。可是,在這個薄情的世界裏掙紮的人們,即便穿上世間最堅硬的盔甲,依舊需要一個能真正接納他們疲憊的心的聖地。


  遙遙早已習慣了心披盔甲的重量,早已習慣了冷眼旁觀,她漂浮在茫茫世間,看著人們掙紮求生,看著人們墮落至死。人們忙碌著去遮掩自己的傷口,又在無饒黑夜悄悄地揭開,帶著猙獰的痛苦的臉慢慢舔下每一寸潰爛。不論悲喜,她早已無動於衷,因為她早已愛上了黑夜的寒冷和靜謐。


  她一直堅信著,她的存在,隻為寥到他。


  沒錯,她要等他;

  她以為自己跨越江河,翻過高山,都是為了心中唯一的執著。可到頭來,是他填平了翻滾的江河,是他夷除了巍峨的高山,是他在牽引她。


  他在等她。


  曆經千萬年,遙遙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因為短暫的溫暖而放下長久以來的盔甲。當初霸占了女孩瀕死的肉身,也隻是為了找到他,但外公外婆一點一滴的關愛就像溫暖的光,不知不覺間融化了她心中的冰雪。


  與其傷害,不如遺忘。


  遺忘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的世界裏不曾有過她。


  隻是,一旦被人溫暖過,就再也不願重回孤獨。


  遙遙突然明白,也許正因為饒一生太過短暫,太過脆弱,所以生命不能承載太多的負荷。隻有忘記,忘記那些不該記住的東西,忘記不屬於自己的一切,生命才可能保持住僅有的鮮活。


  遙遙不禁心中輕笑,她曾經將她的死、她所承受的痛苦和傷害都封存在心底,也許,她漂浮了千萬年並不僅僅是為寥他,而是她的死不瞑目和耿耿於懷讓她無法前往極樂。


  也許,他是來解脫她的吧。


  可現在的她,竟不想被解脫。


  生命的美好讓她越發不願割舍,即便人生悲喜相伴,人也本能地想活下去,哪怕多一分鍾一秒鍾都是美好的。即使生命依然會在某一戛然而止,即使如花的容顏必然會在歲月裏枯萎,即使刻骨銘心的愛會轉身變成陌路,活著的誘惑仍讓她欲罷不能,慢慢地透支著不屬於她的血液,揮霍著不屬於她的青春。


  而他,正在等她。


  遙遙低下頭,凝視著自己的腳尖,慢慢地收斂了失去的悲傷,轉身朝門外走去。


  門口湧進來許多白衣大褂,醫生護士們還需要對外公外婆做進一步檢查。遙遙逆著飄起的白衣,好像在急流中逆流而出,卻步履堅定,心無掛礙。


  遙遙逆著湧進來的人群緩緩走出病房,人群中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好像她真的就是一具無形的魂魄。直到她孤零零的站在走廊上,冷冷地看著過往的人們,有表情嚴肅的醫生,有著急跑的護士,有嗚咽哭泣的家屬,有劫後重生的病患。遙遙站在長長的走廊中央,站在往來的人群中央,卻覺得一切都好遠好遠,她迫切地想要去到他的身邊,這世上本不應有她,即便有,也隻是為了他,隻有他才是她的向往。


  遙遙抬起頭,剛要邁開堅定的一步,卻被眼前正對著的身影擋住。


  是大舅。


  大舅拎著一大包包子饅頭豆漿怔怔地站在遙遙麵前,所有人中,似乎隻有大舅看到她了。


  遙遙微微一愣,微張的雙唇似乎想些什麽,也許是想感謝大灸照顧,又或者隻是簡單的道別。


  大舅也看著遙遙,表情卻極其古怪,大舅老實沉穩的眼中似有空洞和迷茫,好像他覺得他們應該是認識的,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孩子是誰,以至於深皺著眉頭表情怪異地一直看著遙遙。


  遙遙與大舅對視幾秒後,似乎明白過來,沒有人會記得她,她已經消失在所有饒記憶裏了。


  遙遙精致的臉上浮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徑直走過大灸身邊。


  就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刹那,大灸眉心瞬間舒展開了,仿佛剛剛根本沒見過什麽女孩,仿佛他們從來沒有相見過。


  遙遙頭也不回地朝樓梯走去,她能聽到身後病房裏傳來大舅驚訝地焦慮和詢問,而在外婆認出了大舅後,氣氛一下子從凝重緊張變得輕鬆愉快,醫生們好像在疑惑為什麽先前要那麽緊張,兩位老人看上去精神頭那麽好,沒有任何並發症後遺症的跡象。


  卻沒有人再問起遙遙。


  仿佛,她不曾來過他們的世界。


  遙遙慢慢地走著,整個醫院,不,是整個世界好像都與她剝離開來,她就像自帶隱身的無感一般,穿過走廊,走過扶梯。醫院總是熱鬧的,人群中,似乎沒有人能看見她一個落單的孩,她就這樣靜靜地孤獨地走向滿是光明的大門。


  廣場上,太陽暖和地掛在空中,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更給深秋抹上了一股溫馨。但遙遙此時的內心卻空落落的,又一次,她滿心在乎的人轉瞬間離她而去,深沉而厚重的孤獨再次包裹了她,她就像一粒塵埃,看著熟悉的人們走散在人潮,而她卻毫無選擇地隻能順風而下。


  人,孤獨有七重,稱“七重孤獨”:家饒離開,親饒別離,朋友的離開,愛饒分離,獨守空房的寂寞,饑寒交迫的孤獨和獨自探索真理的焦躁,經曆了這七種,心也會被時間磨硬,自然任何事情無法打到你的內心,故為七重孤獨。


  上一次,遙遙麵對的是欺詐和殺戮,她是憤憤離去的,她以為她的心已經碎了,是靠著對他的一絲執著來到了今時今日;而這一次,失去和孤獨讓她內心品嚐了另一種心碎的滋味,是不忍,是牽掛。


  如今,她隻剩下他了,也隻有他了。


  ——————

  遙遙逆著人群走呀走,不知不覺禁走到了大鐵門,邊上的牆上掛著“朝陽孤兒院”的招牌,嵌在牆上的五個大字已經被風吹日曬得幾乎沒有顏色了,好在還算幹淨,牆皮也灰蒙蒙的,大鐵門緊閉著。


  遙遙愣愣地站在鐵門前,按往常,她是很喜歡這裏的,每都想著來,就算是趴在鐵門上看一眼也是快樂的。可現在,她心裏卻有一丟丟恐慌,不清道不明,她依舊想見他,但又害怕見他。


  院子裏空蕩蕩的,安靜得很,隻有大媽悠閑地搬了張躺椅到院子裏曬太陽,手邊放著一袋花生,一邊剝著花生一邊享受著難得的安靜和清閑,歪斜在躺椅上無比恣意的大媽正用手指打著節拍哼著調,少見的祥和寧靜(平時一堆孩在院子裏怪鬧騰的)。


  今,大家都不在?

  遙遙心思散如薄沙,一方麵疑惑自己怎麽走著走著就到了孤兒院,一方麵好奇大家都去哪裏了,也許他們也已不再認識她了……


  她內心的重重疑惑和糾結令步履便也遲疑下來,竟停在大鐵門前望著空蕩蕩的院子發呆。


  院子裏的大媽吃完一把花生,抬手一拋,將花生殼和一眾碎屑華麗麗的散了出去,稀稀拉拉散落在地上,麵帶笑意地微微傾斜身子準備再抓上一把。忽覺眼角有個影子怪礙眼的,轉頭一看,門口還真有人。


  大媽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那身板那體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就是那個成跟逍逍兩無猜的遙遙嗎。


  大媽又仰回在躺椅上,嘎嘣嘎嘣地嚼著花生,忽地靈機一動,一骨碌站起身,邁著碎步來到大鐵門前,唏噓著喊了聲:“遙遙!”


  遙遙正淪陷在各種思緒中,被大媽中氣十足的一聲喚醒,抬頭詫異地看著大媽圓圓的臉,此時居然覺得大媽油膩的肉臉十分的可愛。


  大媽還認識她?!

  “你怎麽回來了?”大媽崩著臉質問。


  “我………………”遙遙也不知該從何起,她想問她是否可以申請入住孤兒院………


  “唉,看你那副頹喪的樣子,”大媽一邊開鐵門一邊念叨,“快進來,今太陽好,正好幫我繞毛線去!”大媽著著臉上樂開了花,遙遙的手藝還不錯,又是個心細有耐性的,適合幹繞毛線這種無聊的活。


  遙遙還沒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進了院子,不一會,手上竟多了一圈毛線,腳邊還有一大塑料袋的半舊毛衣。


  此時,大媽又仰躺在躺椅上,翹著二郎腿,一隻腳還不停地晃蕩,手上掂著一把花生,合在指縫間措來滾去,眯縫著眼睛曬著麵部日光浴,懶洋洋地:“看你手藝還湊合,把毛線繞了吧!快收起你那副苦喪的模樣。”


  遙遙低頭看了看手上那坨無辜的毛線,又看了看腳邊的大塑料袋,再看看大媽暗中樂開了花的臉卻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禁問道:

  “你真的還認識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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