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道士會武術,卻不會法術
因為身邊多了個定林寺的和尚,馮玄一夜未眠,此時跟慧心把事說開了,想要補個覺,卻仍是睡不著。
成公謹離世前,曾與他有過一席長談,所涉及的內容,無非是即將獨自生活的馮玄,該怎麽麵對接下來的一些事情。
成公謹知道,馮玄要想守住三元觀,很難,所以他告訴馮玄,觀中一切,乃至三元觀本身,都隻是身外之物,囑咐他切勿強求,若是真到了守不住的那天,他大可隻身離去,不必介懷。
他還說,觀中師兄們都認為,馮玄與宋蘆兒必有一段姻緣,因此上,他走了之後,馮玄便可以向宋蘆兒提親了。
雖說不太明白為什麽一定要等到師父師叔和師兄們都離世之後才能向蘆兒提親,但聽師兄允了他的婚事,馮玄還是很高心的。
隻是這一高興,他忽略了成公謹這番話的重點——三元觀有可能守不住。
如今,經曆了與劉氏的擂台之戰,又兩次從宗綺手下逃生,再被諸葛先生夫妻二人攆得滿山跑之後,見著這麽一位來自對三元觀不懷好意的定林寺道人,馮玄才真切感受到整個世界對三元觀的惡意。
他發現,他真的守不住三元觀了。
如今所有已經發生的事,看起來有驚無險,但實則,這背後所牽扯到的真相之駭人,勢力之龐大,絕不是他一個小道士能扛得住的——王氏、謝氏、皇帝、定林寺,無論哪一方,對他來說都是龐然大物,別說伸出一根手指頭,便是哈口氣,也能讓他化成飛灰。
但他真的很想守住三元觀啊!
師兄們興許隻當三元觀是處修行之地,可他,是將這裏當成了家。他是師父從北方草原抱回來的,來到三元觀時,才三個月大,他從繈褓便在這裏生活,十七年裏從未離開過。如今,雖說師父師叔和師兄們盡已離世,但這裏至少還有他們的墳。
他從小便討人喜歡,會走路時便在觀中四處玩耍,師父和師叔們便是他的父輩,師兄們便像他的嫡親兄長一般——雖說他們的年紀都能當自己的爺爺啦,可仍會像兄長一般陪自己玩耍瘋鬧,常常弄得整座臥龍山雞飛狗跳,禽獸辟易,也讓掌管戒律的朱環師叔常常暴跳如雷。
山上的雇工們從未拿他當“大家”看,他們對馮玄反倒更像對子侄;山下的五鳳鎮上,他自五歲那年第一次下山後,便常被鎮民們“拐帶”下山,在鎮上這家吃那家喝,臨了還能扛著大包小包的回山。
這些都是小事,不是恩,但是情。
他始終無法像師父和師兄一般忘情,而他也一度相信,他是可以守得住三元觀的,尤其在石中人傳了他截氣指以後。
可現在,麵對著慧心,他的這種自信蕩然無存。
慧心佛法深厚,性情寬和,兼且已對他並無敵意,但即便是這樣,與他在一起時,馮玄仍能感到他的深不可測。
這種感覺讓馮玄覺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到慧心隻要伸出一根指頭就能置他於死地。而最讓他信心崩塌的是,慧心的密咒修為,不過才三品境界。
據說定林寺二代弟子中,二品境界的就有六七人,有兩人甚至已經摸到一品聖人境的門檻;而定林寺住持道先,早已成聖多年。
麵對如此強敵,他該怎麽守住這一切?
覬覦三元觀的人,遠不止定林寺一支啊!
想著這些,馮玄從床上爬起來,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跑向天地殿。
武功修煉上他已足夠勤奮,但很顯然,絕世神功也不能一蹴而就,他就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修煉截氣指,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大殺四方,那麽唯一的辦法,也算不是辦法的辦法,便是修煉天地殿中藏著的道術典籍。
如今他體內的神炁,兼具真元和真炁的特點,既能使用截氣指,想必也應該能以之施展道術,雖說不一定會比截氣指威力更強,但俗話說得好,道士會武術,神仙擋不住,多掌握一門技能,總歸會多出一份希望。
他打小就不是容易認輸的人,想當初他因某事與朱環師叔慪氣,說要剪掉朱環師叔的胡子,就硬是百折不撓地折騰了一整年,最後還不是給他剪掉了。
朱環師叔可比外麵那些賊人強了不止一星半點,所以說,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折騰。
在主殿給兩位大神上了香,馮玄推開偏殿大門。
偏殿中全是一排排書架,從頭到尾,站在門口看去,仿若沒有盡頭。
這裏從前馮玄來得最多,倒是最近一些日子,經曆著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已好久沒來了。因為是觀中重地,雇工們是不能進來的,地上已有些積灰。
馮玄捋起袖子,費了好大勁將閣中打掃幹淨,這才數著書架挨個找尋他要的典籍。
道門道術一百零八,分符、咒、印、鬥,至漢末以來,又有天賜“炁”之一道,乃內丹派所長。攏共五大門類,但其實盡可以歸於符咒。
馮玄從未修習道術,卻也知道些道術常識,他知道無論是咒、印、鬥,還是炁,都需要長時間的修煉,諸如葛丘師叔的雷法,屬於咒術的一種,沒有幾十年功夫,難得小成。
炁之一道更不用說,沒有修到與天地同化的地步,根本就無從施為。
唯一能速成的,隻有符。
所謂速成,其實也隻是相對而言,畫符之時也需要念咒,同樣要花時間修煉,但好在,這種修煉乃是純技巧性的,熟了就行。
書架上的典籍都分門別類擺放,要找到符書並不困難,不過馮玄在擺放符書的書架上翻閱良久,卻並沒發現適用的典籍。
這些符書,大多是求雨治病,祈福禳災的,也有設醮還願之類,但沒有馮玄想要的適合戰鬥的符籙。
幾乎翻遍了所有關於符籙的典籍,馮玄才垂頭喪氣地離開天地殿。
回到靜室,慧心仍在打坐,他心情極差,又想到這和尚啥事兒也沒幹,就知道打坐,竟似來此養老一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道人,你就不知道找間別的靜室去坐著麽,一整天待在我房裏作甚?”
慧心緩緩睜開眼,頗有些歉然,開口道:“是貧道的不是,貧道往日裏便極少上榻睡覺,不想卻擾了小先生。”
“我說的是這個麽?”馮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兩個大男人共處一室,你就不怕有入幕之譏?。”
當年謝安與王坦之找桓溫議事,桓溫讓郗超躺在簾幕後麵的床上偷聽,被謝安發現,遂譏郗超為入幕之賓,暗指二人關係親密得過了分。
慧心自然知道這個典故,聞言一怔,道:“貧道不好這口。”
“去你的,那邊兒去,那是空房子,沒人住過。”馮玄站在門口指著對麵。
慧心微微一笑,起了身,便走出門去。
“小先生似有心事?”走到門外,他停了下來。
“還不都是你們鬧的!”馮玄沒好聲氣地道。
“小先生在想,怎麽趕走山下那些人?”慧心問道。
“要不然呢?”
“小先生何不去問問尊師。”
“你說夢話呢,我師父走了三年了。”馮玄覺得這道人腦子有病。
慧心燦然一笑,“尊師在世時便是陸地神仙,在這裏和在那裏,又有什麽分別。”
說完這話,慧心施施然走向對麵的靜室,關上了門。
馮玄呆立原地,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豁然打開。
師父……
“你師父,一定在你身上留了玄關,否則以你近乎於無的修為,開大運隻有死路一條。”
他想起了石中人曾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