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壞人已變老
以前師兄們說起年輕時闖蕩江湖的故事,馮玄聽了很多關於年青人不講武德,動不動就使絆子下陰招偷雞摸狗上房揭瓦無惡不作的事,現在長大了才知道,石中人這樣的老家夥壓根兒不比年青人遜色,陰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一個道理: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
算了,看在他一百多歲的份上(雖然長得像三十多),就不跟他計較啦。
捧著新鮮到手的《永興詩選》,馮玄喜滋滋地回了道觀。
石中人說因為體內那玩意兒既不是真元也不是真炁,他一時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隻不過,眼下看來,依然能當真元用,使截氣指也罷,青雲步也罷,與先前沒有絲毫不同,並不受影響。
馮玄倒是挺開心的,橫豎他既不喜歡道法,也不喜歡武功,如今體內的氣息既非真炁也非真元,很是合他的心意。
再說了,定品最終靠的還是擂台上的表現,功力什麽的作不得準。
石中人自己也曾說過,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武功,說的是功力,而菜刀,說的就是技擊術;功力為內,技擊為外;功力為體,技擊為用,二者缺一不可,綜合起來便是擂台上的決勝一擊。
隻要能打贏,是什麽無所謂。
想通這些道理,馮玄居然開始喜歡修煉了。
但他並沒有立刻開始讀詩,因為還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一定要先搞清楚。
來到天地殿,皇天皇地兩位尊神巋然不動,對馮玄報以神之凝視,馮玄上了香,作了揖,竄到偏殿。
木架上,裝枯枝的盒子安靜而美好。
小心翼翼打開盒子,馮玄矚目良久,終於鼓起勇氣將手伸向那根枯枝。
慘劇未再發生,枯枝入手溫潤,有點暖和,卻完全沒有那天的灼燒感。
“道爺還製不了你?”馮玄裝模作樣地冷笑一聲,將枯枝扔進盒子,離開了偏殿。
之前的猜測是對的,枯枝裏麵的確蘊含著精純的真炁,當這些真炁與他體內真元接觸,立時就像發現了敵人般地暴怒異常,生生燒斷了他的經脈方才罷休。
而當馮玄運轉小周天,侵入體內的真炁就沒那麽暴烈了,反而溫和地對真元進行了改造,或者說跟真元進行了融合。這種融合產生了一種誰也沒料到的結果——它們變異了,變成了誰也不認識誰也沒聽過的一種新的炁。
馮玄一路走一路思索,最終給這種新的炁,命名為神炁——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這名字特別配他。
神炁同時遵循截氣指功法和道門練氣功法兩種運轉原則,顯得混沌無序,這種雜亂的氣息流轉,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那就是走火入魔,但馮玄不一樣,他體內經脈都是由神炁凝練而成,根本不存在堵塞或誤入歧途這個概念,神炁想怎麽竄就怎麽竄,經脈隨之而動。
而且,神炁居然也是可以養的,就像當初的截氣指功法一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施展道術——馮玄決定哪天去找一本書來學學。
用神炁運轉青雲步,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法比以前快了不少,從天地殿到他的靜室,居然隻用了三次呼吸的時間。
第二天一早,馮玄開始讀詩,這回再不像之前讀完一首就消失一首,詩老老實實地擺在竹簡上,哪兒也沒去,就像石中人在洞窟中一樣。
沒有石大叔加持,讀起來慢了很多,第二首詩他足足花了三個時辰才讀完,照例,兩條經脈又熱乎起來。
馮玄尋思這也太累了,得找個別的事兒緩解一下疲勞,於是他想起了某個混蛋還欠他的琴沒還。
雖然石中人沒說,但馮玄自我感覺現在肯定比宗綺跑得快,於是打算下山找點樂子。
臨下山前,他將山上的雇工們召集起來,再次給他們打招呼,讓他們千萬別下山,沒柴了就去山上砍,沒米了就去倉裏運,沒肉了就去圈裏宰,有什麽宰什麽,三元觀不缺。
雇工們歡笑著答應,看樣子也沒太往心裏去。這種事馮玄也很無奈,他又不能跟人家說三元觀惹上了大麻煩,要命那種。
好在這些雇工都是拖家帶口的在山上,隻要他們不下山,沒人能拿他們怎麽樣。
想著這些,小先生腳步輕快地踏上山路。
……
宗綺已經在山門前等了十餘天,前幾天,他帶著部屬,日日枯坐幹等,待到後來,興許是覺得這樣不符合他的名士風範,於是叫人搭了棚屋,召來廚子,居然就在山門前吃吃喝喝起來。
日日美酒佳肴,身體倒不怎麽累,就是心累。
他每日都在上山與不上山之間糾結——上山麽,三元觀中門大開,明顯有鬼,他害怕自己前腳剛踏進山門,就被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將前腳跟後腳分開;不上山麽,萬一馮玄一輩子不下來,又豈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
再說了,蕭道成就快來了,彼時他若以自己拖延機務,來個軍法從事……
想想都不寒而栗。
數年以前,陛下召見了他,要他去做一件他阿父曾做過的事——周遊天下,跟阿父不同的是,他除了領著俸祿旅遊之外,還得幫陛下做另外一件事,尋找《原始武經》。
陛下傳給他一套步法和一套指法,說哪天若是見到差不多的武功,就飛鴿傳書回京。
其實,他真的隻是路過三元觀而已,卻沒想到,苦尋多年不得的《原始武經》,竟然就在三元觀。
三元觀啊!
阿父曾點評天下佛道宗門,將三元觀列為世外第一。
他還記得,阿父離世前一旬,將他們兄弟五人召集到書房,以無比嚴厲的語氣告誡他們,千萬千萬,別與三元觀和定林寺結仇。
如今名滿天下的南方江州太虛觀和北方平城道壇,阿父提都沒提。
那時候他就知道,三元觀與定林寺,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如今,我卻偏偏就與三元觀做了仇家——宗綺暗自苦笑,雖說身後站著陛下,但蕭道成來得也太慢了些。
他將手中酒盞倒滿,看了看空蕩蕩的山門,仰頭一飲而盡。
酒入愁腸的時候,已經寂靜了十餘天的山道上,蹦出來一個身影。
“姓宗的,把琴還我。”馮玄站在山門外,叉腰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