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鬼屋進了門是一條走廊,黑漆漆的走廊里亮著安全出口的綠光,讓人背後汗毛倒豎。
付茉咽了口唾沫,抬腿往裡走,身後傳來腳步聲,紀衍跟上來走在她身邊。
不得不說鬼屋裡的鬼們都十分敬業,付茉一開始還能咬著嘴唇忍著不叫出來,但臉色已經綠了,後來被一隻門後面竄出來的「鬼」嚇得大叫了一聲之後,她乾脆躲在了紀衍身後,抓著他衣服眼睛都不敢睜開。
「姐姐,行不行啊。」
「別,別廢話,快,快出去……」付茉覺得自己魂都飛了,這比鬼片刺激太多了,突破次元壁可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輕點抓,我衣服都能讓你摳漏。」紀衍笑笑,回手抓著她的手,把她帶著走出了鬼屋。他回頭看看鬼屋的大門,這鬼屋沒啥意思,但是看著付茉嚇得樣子他又覺得特別有意思。
「給,有這麼害怕嗎?」紀衍買了兩隻冰淇淋,給付茉遞了一隻巧克力的,自己正舔一隻草莓的。
「今天晚上做噩夢有素材了。」付茉張嘴吃了半個冰淇淋進嘴。
「害怕給我打電話,發微信也行。」
「你半夜不睡覺啊。」
「我覺淺,半夜總醒。」
付茉轉頭看他,紀衍就沖她笑。她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這人什麼事都能笑得出來,明明自己是最不該笑的那個。
「你這麼折騰,病能好受嗎?」
「沒事啊,一直都這樣。」
付茉往前走著,旁邊有一條木頭棧道,現在沒什麼人,兩邊是綠色的灌木和紅色的楓葉,紀衍就走在她旁邊,看她突然心事重重的樣子,紀衍抿了抿嘴。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還有這功能,說吧。」付茉抬頭看著頭頂的楓葉,有細碎的陽光灑在她乾淨的臉上。
「我7歲的時候去醫院住了一陣,跟我同病房有一個小姑娘,才5歲,她爸爸住院,她就天天陪著,她爸爸不讓她住在醫院,她就天天老早就過去,天黑了才走。」
「然後呢?」
紀衍眼睛看著付茉的頭頂「那會兒我自己在醫院呆著特無聊,我爸忙著上班,我媽只有吃飯的時候才來看我,我就看那小姑娘天天陪她爸說話,心裡羨慕的不行,後來那小姑娘有一天湊到我這來,給我塞了一個橘子,她跟我說:哥哥,吃橘子就不痛了。」
「後來呢?」
「後來那小姑娘爸爸出院了,我也再沒見過她。」
「那橘子你吃了嗎?」
「吃了,挺甜的。」
走在前面的付茉停下了,紀衍也停下了,倆人只有不到半步的距離。
「你這故事真沒勁。」
「是啊,我也覺得沒勁。」
「7歲的事你都能記著。」
「我記憶力一向不錯。」
付茉站在原地笑了一聲,又往前走。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沿著棧道走了一圈。
付茉說了挺多關於繼父的事,這事她一直堵在心裡,像個石頭,紀衍就問了她一句「怎麼感覺你不愛回家?」,付茉就把繼父老賈和賈淼的事一股腦說了,說完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
「老賈對你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
「你爸爸知道現在有人對你們母女好,他一定會放心的。」
「……」
紀衍胳膊架在旁邊的圍欄上,低頭看橋下面的綠地,那有一群人在野餐,熱熱鬧鬧的。
「老賈永遠代替不了你爸爸,也沒必要,離開的人不會把對你的愛也帶走,付茉,一直是你自己在為難自己。」
紀衍轉頭看付茉的側臉,付茉抬頭看天,陽光刺得她眼睛睜不開。
後來倆人找了個人不多的草地坐著,紀衍從包里掏出來一堆葯抓在手裡,喝了好幾口水才噎下去。
「你不害怕嗎?」
「怕,一直都挺怕的。」紀衍笑了笑。
付茉看著他,很難想像紀衍害怕是什麼樣子,他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害怕,好像離他很遠。
人總說美好的時間過的快,一晃眼太陽都垂山腳下了。
「來,現在這個時間正好。」紀衍笑眯眯的拉她去摩天輪那,買了票就在旁邊排隊。
「一會別忘了給我拍張照片。」
「臭美呢。」付茉斜眼看他。
摩天輪緩緩上升,旁邊的小山已經都能看見了,付茉就趴在玻璃上往下看。
紀衍站在她後面,用手機拍了一張她的背影。
「付茉。」
「嗯?」
「別害怕。」
紀衍站在那裡,他眼睛在笑,他嘴也在笑。
「沒事吧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我是中毒了。」
付茉笑笑,掏出來手機對著紀衍「笑一個。」
紀衍聽話的咧嘴笑了,還比了一個剪刀手,付茉看著手機里的照片,覺得有點恍惚。照片里的少年笑得很燦爛,背後是火紅的楓葉,,眼前人是金色的頭髮,少年笑眯了眼睛,剪刀手的影子映在他臉上。
「被我的帥氣迷倒了?」
「去,臉真大。」付茉把手機塞進兜里。
遊樂園一日遊玩的相當盡興,回到市區的時候已經黑天了,紀衍騎車把她送回家,付茉招招手目送他離開,才拿了鑰匙開門。
「回來了。」
「嗯。」
「收拾收拾來吃飯。」老媽從廚房端出來一碗排骨湯,又扭頭回了廚房。
「茉茉回來了,玩的開心嗎?」老賈笑著對她說話。
「挺開心的。」
「挺好挺好,玩一天累了吧,你媽媽今天做了排骨湯,茉茉你多吃點。」
「嗯。」付茉看著老賈給自己盛了一大碗湯,裡面是兩塊都是肉的排骨,油光被燈照的發亮。
他代替不了你爸爸,也沒必要。
付茉,一直是你自己在為難自己。
紀衍的話在她腦子裡轉。付茉接了湯碗,說了一聲「謝謝」。
「哎,沒事沒事,跟我不用這麼客氣。」老賈拿著賈淼的碗,又給他盛了一碗湯,裡面也有兩塊肉,但是沒自己的大,骨頭也多。
「還有肉呢。」付茉指指湯碗。
「沒事,淼淼小,吃不了。」老賈站起來,去廚房把老媽做好的菜端出來,老媽跟在後面用圍裙擦著手上的水。
付茉悶頭啃排骨,對面的賈淼也悶頭吃飯。本來付茉就沒什麼話說,今天餓慘了,更沒嘴說話,不一會面前的骨頭就堆成小山了。
「茉茉,今天和誰去玩了?」老媽和付茉癱在沙發上摸著自己的肚皮,老賈正在廚房洗碗,賈淼就坐在地板上,趴在茶几上畫畫。
「同學。」
「男同學女同學呀?」
付茉看老媽一臉八卦的樣子,抿抿嘴沒說話。
「放心,你老媽沒那麼封建,男的女的我都不說什麼。」
「男生。」
「哎呦,我大閨女是要鐵樹開花了。」
面對鐵樹開花這個成語,付茉覺得非常莫名其妙,自己不過是沒什麼異性朋友而已,哪有鐵樹這麼嚴重,不過開花倒是確實沒開過。
她爬起來抓抓頭髮「老媽你太八卦了。」
「媽就是問問你,從小大大你有什麼事不跟媽說。」老媽徹底躺倒沙發上,扯個抱枕墊頭下。「你就是現在談了男朋友,媽也不干預你。」
「真沒談。」付茉也坐地板上,趴茶几上看手機。今天給紀衍拍的照片她給紀衍發過去,沒一會他就回了消息。
「技術不錯。」
不一會又來一條「主要是本人長得好看。」
付茉覺得這人臉都能建城牆「別臭得瑟了?」
摁滅手機,她趴茶几上看賈淼畫畫,賈淼發現付茉看他,有點緊張,小臉漲紅了。
「媽,爸以前住院的時候,同病房有一個7歲的小男生嗎?」
聽見這話,老媽緩緩翻了個身,背靠沙發麵沖外。
「我記不清了,好像是有一個來著。」
「那你記不記得爸在哪住的院?」
「市第一醫院啊,咋了?」
「問問。」
付茉扯了跟香蕉吃,老媽讓給她也拿一個。
「你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你爸以前住院那會,同病房確實有一個小男生,他家人也不怎麼去,就天天自己呆醫院裡,瞧著怪可憐的。」
付茉對於老爸去世前的事記不清了,從前她黏老爸黏的不行,一天不見面就直找,後來老爸有病去住院,付茉就天天往醫院跑,老爸去世之後付茉就刻意迴避一切和醫院有關的事,對她來說,醫院是爸爸離開她的地方,那裡沒什麼好記憶。
今天紀衍給她講了那個故事,讓她想起了從前,但她記不清了,那個同病房的、總是自己一個人的小哥哥,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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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靜無波,高一的課程不緊張,老師悠哉的講課,同學們懶洋洋的聽。在紀衍學霸的幫助下,付茉的月考成績每科都達到了及格線,這讓老媽十分高興,大方的拍著胸脯讓付茉隨便要什麼獎勵都行。
付茉沒提什麼過分的要求,畢竟這成績有一半紀衍的努力在裡面,她就要了點錢,請紀衍吃了頓火鍋。
之後倆人還是上課各干各的,中午就一塊搭夥吃飯,考試之前倆人就去芸姐那呆著,付茉全靠紀衍給她加buff,這幾次考試成績越來越好了。
不過付茉發現紀衍吃藥的頻率越來越多了,她有點不安,紀衍吃藥她就在旁邊盯著。
「你老看我吃藥幹嘛?」紀衍喝了一口水,笑著看她。
「怎麼吃藥頻繁了?」
「啊,這個啊,天一冷了就這樣。」
付茉咬著嘴唇沒說話。
「沒事,過了冬天就好了。」紀衍看著窗外的大雪,今年的雪花來的真早啊,這才剛11月份呢。外面的樹枝和屋檐都白茫茫一片了。
鵝毛大雪下了一天,溫度不怎麼冷,但是紀衍還是裹得像個木乃伊,就留個眼睛在外面。付茉拿著手機追他後面給他拍照,還笑得不行。
紀衍怕冷,放學后直接就回家了,付茉就和張佳玉一起回家。
「付茉,你可想起來我了。」張佳玉一個熊抱掛在付茉身上。
「我可一直想你呢。」
「切,屁嘞。」張佳玉鬆了手,撇撇嘴。
「好啦,請你吃東西。」換了付茉一個熊抱掛在了張佳玉身上。
外面下著雪,倆人就沒多逛,挑了一家奶茶店進去坐著了。
「哎,茉茉,你和紀衍……」
付茉看她在那擠眉弄眼,一陣無語。「我倆啥也沒有呢,姐姐,多操心你自己吧。」付茉抬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
「哎呦…我看你倆都著急。」
一聽這話,付茉樂了「你知道你這叫啥嗎?」
「叫什麼?」
「皇上不急太監急。」
張佳玉伸手就在付茉胳膊上打了一下「你這叫狗咬呂洞賓。」
倆人對著和奶茶,外面是漫天的鵝毛雪,屋裡是暖黃色的燈光和熱乎乎的奶茶,有一對情侶走過奶茶店的窗口,男生拉著女生的手揣在自己兜里。
「茉茉,你喜歡他嗎?」
張佳玉向來不這麼問她問題,她倆太熟了,付茉想的什麼,張佳玉一下就能看出來。
「我…不知道…」付茉撓撓頭「也不能這麼說,我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喜歡,就是每天都想看見他,看見他我就高興,我…我也沒喜歡過人,你這麼問我,我也不知道咋說了。」
「傻丫頭,我就怕你這樣。」張佳玉清清嗓子「就讓我這位戀愛大師給你上一課。」
「姐姐,你別說談戀愛了,暗戀你都沒有過呢,算哪門子的戀愛大師啊。」付茉眯個眼睛在哪笑。
「我韓劇看的多不行啊,切。」
「行行行,你說吧。」
張佳玉不愧是看了那麼多韓劇的女人,她把付茉的心理推的一清二楚,舉例論證,最後得出結論:付茉喜歡紀衍。付茉覺得這要寫下來的話,絕對是個滿分的議論文作文。
然而此時的紀衍同學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兩個女人激烈的討論著。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臉色發白,嘴唇抿成一條線,眉毛皺起來,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家裡沒有別人,安靜的房子里只有紀衍粗重的呼吸聲。紀衍慢慢睜開了眼睛,支著身體爬了起來,拉開床頭的抽屜,裡面是一堆一堆的葯,他擰開個瓶子倒進嘴,又灌了好幾口桌子上的水才又慢慢躺回去。
每個冬天他都是這麼過的,一到了冬天他的身體就比平時脆弱的多,大把大把的吃藥也就能頂一陣,過會還是難受。
從他5歲就被診斷出了癌症到現在,紀衍從來沒像別的孩子一樣出去玩過雪,他只能站在窗戶裡面看著別的孩子在堆雪人、打雪仗、在雪裡打滾,他羨慕的很,但是他不能去,那會讓他的病嚴重。每個冬天他就會去醫院住著,住一段時間就能讓他平平安安的在學校呆一學期。
家裡的門被推開,紀衍媽媽拍落了身上的雪才走進來,看見在卧室躺著的紀衍,她揉了揉臉,讓自己表情看起來高興一點才走過去。
「馬大夫說你現在就可以過去住著了,我想著早點去你也能舒服一些。」紀衍媽媽給他接了一杯熱水放床頭桌子上。
「媽,我想放假了再去。」
紀衍媽媽看著他,摸摸他的頭「好,你想什麼時候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