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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開學第一天

  宿舍區與教學區一牆之隔,南是宿舍區,北是教學區。宿舍區分兩個院,均有圍牆。女生宿舍區叫“群芳園”,男生宿舍區叫“群英園”。白光輝站在“群英園”門口,忽然想起“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的詩句來。柳文放下麻袋——這是他裝行李用的,露出不屑一顧的神色,“什麽群英園,俺看叫和尚廟最合適了。”


  此時入學報到手續已經辦完,白光輝與柳文找了宿舍管理員,辦住宿手續。管理員是女的,四十多歲,叫陸春花,她是班主任陸培龍的妹妹,個頭不高,精廋的,戴著眼鏡,說話慢聲細語。初來乍到,誰叫什麽,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住宿先安排下來。陸春花走路一搖二擺的,像鴨子走路那樣。她還是單身,平時好打扮,所以走到哪,哪都有香水味。平時大家都叫她春花姐,背地卻管她老處女。陸春花走在前麵,漫不經心地問:“你是哪裏人?”


  白光輝說:“蛇山人。”


  陸春花說:“蛇山好地方,山美水美人更美。”


  白光輝問:“你去過蛇山?”


  陸春花說:“沒去過,我聽說那裏男人很帥,都是雙眼皮的,就連蚊子都是雙眼皮的。”


  白光輝笑了笑,沒說話。柳文插上話,“俺是山東的,俺們那裏男人也很帥的。”


  陸春花繼續和白光輝說話,“你家夠富的,上學還雇小工給你搬行李。”


  柳文不高興,“這麽說,我倒像搬運工了?我可是新來的大學生,天之驕子。”


  正說著話,到了二樓。過道很暗,兩遍都是單身宿舍。白光輝住的是203宿舍。這宿舍跟袖珍版似的,十來平方,四張上下床,每張床上貼著名字。


  陸春花把鑰匙給白光輝,“你們宿舍就一把鑰匙,要是不方便的話,到街上配兩把。”


  白光輝說了些客氣話,陸春花朝他笑了笑,然後就走了。


  柳文嫉妒,“長得帥的人,到哪都招人喜歡。剛才那個老處女對你不錯,俺看八成看上你了。”


  柳文的話剛說完,陸春花又回來了,對白光輝說:“以後有什麽困難,盡管找我好了,我叫陸春花,是你們班主任的妹妹,以後你就叫我春花姐。”她說完,一扭身,一搖二擺地走了。


  “老騷貨。”柳文把麻袋扔在地上,咕噥一句。


  白光輝把行李箱放在床下。柳文看了看床沿上貼著的紙條。宿舍裏住八個人,右邊第一張床鋪,上鋪是白光輝的,下鋪是陳中實的。靠近窗戶口,上鋪是柳文的,下鋪是吳群的。左邊,第一張床鋪,上鋪是林奇的,下鋪是孫浩然的,裏麵上鋪是陳笑語的,下鋪是穆荷蓮的。


  柳文對白光輝說:“你瞧瞧,這裏還住著女生啊。”


  “怎麽可能?”


  “穆荷蓮,肯定是女的。”


  白光輝看了看紙條上的名字,以為是女的。“紙條不會貼錯了吧?”


  “貼錯了好,要是真有女的住到這來,俺們宿舍可熱鬧了。”柳文笑眯眯的,“看來這學校條件不錯,挺為俺考慮的。”


  白光輝沒聽懂他的意思,“能有什麽條件?就四張床,什麽設施都沒有,比農民工都不如。”


  提到“農民工”這三字,柳文不樂意,“你是不是又在說俺?俺跟你說了,俺柳文是大學生,不是農民工。你看看俺的長相,俺的氣質,哪一點像農民工?”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住宿條件。”


  “以後別在俺麵前提這個關鍵詞,俺很敏感。”柳文從麻袋裏拿出行李,鋪好床席,把被子扔在床上。白光輝瞧了瞧他拿出來的行李,比如鍋碗瓢盆都帶來了。


  “你帶這些來幹嘛?”


  “在這生活,這些都不能少。瞧瞧你,就帶了行李箱子,啥都不帶。”


  “又不是去打工,帶那麽多東西幹什麽?”


  “一看你就不是過日子的人。俺可跟你說,出門在外,啥都需要,就連上廁所的紙都得帶。”柳文從麻袋裏掏出一大堆發黑的手紙,“你看看,俺多細心,這些都是必需品。”過了一會,柳文在麻袋裏又找什麽,找了半天,沒找到。“出門之前,俺明明是帶了,怎麽不見了?”


  白光輝以為他丟了什麽東西,“你在找什麽呢?”


  “俺的內褲忘帶了。”


  白光輝笑了笑,“你看看,就不是會過日子的人,這麽重要的東西,你怎麽不帶呢?這可是必需品啊。”


  柳文說:“沒帶就沒帶,反正不是什麽必需品。”


  “什麽?內褲不是必需品?”


  “是啊,不穿內褲又能咋的?反正外麵還有褲子呢。俺可跟你說,內褲這東西其實是多餘的,穿不穿沒人知道,你說是不是?”柳文覺得自己說得很在理。


  白光輝笑了笑,沒說什麽。


  到了晚上,白光輝洗完腳,上床睡了。柳文不一樣,這小子到哪,哪便是他的家,倒頭便睡。白光輝睡不著,一閉上眼,便看見蛇山。天快亮的時候,白光輝才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門“咣當”一聲,一腳被人踹開了。白光輝有些惱火,猛地坐起來,“誰這麽無聊?”頭一抬,白光輝心裏“咯噔”一下。進來一個人,這人與柳文不同,奇瘦無比,因為瘦,所以他那雙細小的眼睛顯得特別大。他這張臉很小,仿佛濃縮的精品,隻剩下類人猿的精華——顴骨。白光輝心想,這也算是人嗎?如果把全國所有人拿出來篦一邊,恐怕也篦不出像他這樣的人來。


  那人放下行李箱,提了提快滑到胯骨的褲子。這小腰夠細的,比女孩的腰要還細。沒等白光輝說話,他倒自我介紹起來,“我叫陳笑語,骨感型的帥哥。”


  白光輝嗤之以鼻,衝他這麽淡定地說話,覺得他有幾分冷幽默。陳笑語的眼珠有些特別,不轉時候像祥林嫂,直直地瞧你,能把你給嚇住了。骨碌碌亂轉時候,你不得不證明他是個活物。陳笑語說完話,把席子鋪在床上,又把被子放在上麵。別看陳笑語瘦,他身手敏捷,一竄就上了床鋪,然後朝白光輝嘿嘿笑了幾聲。


  柳文醒了,沒注意到宿舍裏又多了一個人,拿著臉盆去了水房。白光輝穿好衣服,下床,拿著臉盆也去了水房。柳文洗臉的速度很快,把兩眼的眼屎擦掉就完事了。


  “你不刷牙嗎?”白光輝有些不解。


  柳文愣住了,好像沒聽懂他的話,“什麽?還刷牙?俺沒聽說過。”


  白光輝覺得很無語。


  柳文端著盆,哼著五音不全的調子,向宿舍走去。剛進門,見陳笑語坐在床上,柳文嚇一跳,“俺的娘啊,這人是誰呀?”


  白光輝從外麵走進來,說話有些不中聽,“你還知道是人,我剛才以為是類人猿呢。”


  陳笑語不高興,“說我醜就明說,不要拐了彎損人。”


  柳文露出壞笑的神色,“俺可沒有,再說醜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


  “你以為你帥嗎?”陳笑語用輕視的口吻說,“你就是一個挖煤礦的,除了牙是白的,其他都是黑的。要我說,我要是類人猿,你就是黑猩猩。”


  柳文見陳笑語生氣,馬上笑了,“俺這是跟你開玩笑的,其實人瘦點好,那才精神。”


  陳笑語下了床,“我最近在減肥。”


  陳笑語拿著臉盆去了水房,白光輝和柳文對望,都笑了笑,然後去了樓下食堂,準備去吃早餐。


  早餐過後,去教室。教室在三樓,此時班級沒幾個人,每張桌子上都放著新書。白光輝坐在最後一排,柳文在他旁邊。白光輝把書放在抽屜裏,柳文卻不,拿出筆,在書麵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柳文”二字歪歪扭扭的,有點像甲骨文,或者像雞爪似的。寫完之後,他拿給白光輝瞧瞧,“你看,俺這兩字算是不錯的。”


  白光輝給他潑了冷水,“像雞爪。”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柳文美滋滋地說。“俺這字,字中藏骨,彎鉤之間,有幾分雞爪神似。”


  柳文說這話時候,陳笑語像幽靈一樣進了班級,站在柳文身後。“不錯,挺好的。”


  柳文又嚇了一跳,“俺的娘啊,你什麽時候來的?”


  陳笑語說話,不冷不熱的,“就剛才啊。”


  三班有三十幾學生,多數是女生,男生卻少得可憐,隻有十一個,不過到現在,還有幾個沒報到。早上上完課,白光輝對班級基本情況有些了解。陳笑語雖長得寒磣,在男女風月上算是行家裏手。沒過幾天,陳笑語把學校以往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用陳笑語的話說,女生雖多,歪瓜裂棗居多,何謂歪瓜裂棗?要麽是容嬤嬤之流,要麽是王婆之輩,長相較好者倒有幾個,屬於格格之類的。陳笑語說話向來比較極端,誇人好基本天下無人能比,說人不好簡直是下市黃瓜,倒貼給人家,還落不到一聲好。


  陳笑語說:“這些歪瓜裂棗,長得很有創意,生活得很有勇氣,讓人瞧了……”


  柳文見他故弄玄虛,問:“怎麽樣?”


  陳笑語說:“得馬上斷氣。”


  不過陳笑語這麽說,主要是指學校往年情況,對於本班的女生,他評價的言詞不多,最多說不錯,或者說創意少了點。


  在群芳園,202至210宿舍,——這幾個女生宿舍,都是三班女生住的。206宿舍門開著,靠在窗戶口的女生叫岑蘭,短頭發,戴著眼鏡,胖嘟嘟的,說話有點快。若用陳笑語的話形容,當屬於容嬤嬤之流。岑蘭是雲都人,家境好,她父親在雲都開了個家具工廠。她父親對她沒什麽要求,讀好書,別惹是生非就行。岑蘭可是沒長腦子的人,有口無心的。她對麵坐著一個女孩,那女孩長得秀麗,長頭發,秀氣,叫肖夢,也是雲都人,是岑蘭的閨蜜。她出生於單親家庭,父親早故,母親叫肖平,在稅務局工作。肖平與陸培龍是大學同學,——也就是現在她的班主任。肖平家境也不錯,她與岑蘭不同,喜好學習,棋琴書畫樣樣知曉,是大家心目中她是小才女,不過她並不活潑,有時還多愁善感。


  岑蘭歎息一聲,“咱班男生少得可憐,少了不說,基本是次品,瞧誰都上不了檔次。”


  肖夢嗤之以鼻,“瞧你說的,有那樣誇張嗎?”


  岑蘭說:“就說說陳笑語吧,尖嘴猴腮,簡直就是類人猿。”


  肖夢說:“我看你奚落一個人,簡直就是二月春風。”


  岑蘭說:“不過,我看那個白光輝不錯。”


  肖夢說:“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對他情有獨鍾?”


  岑蘭笑了,“我可不稀罕,我看……”說到這,笑了,“跟你挺般配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肖夢哼了一聲,“死丫頭,我看你八成是思春了。”說到這,肖夢忽然想起什麽來,“我看柳文對你挺有意思的,要不給你倆撮合撮合?”


  岑蘭說:“他是偽劣產品,我可不想要這道菜。”說到這,她笑了,因為她想起柳文的口頭禪,——俺的娘啊。


  肖夢知道柳文給岑蘭寫信了,所以說:“既然不要,你何必收人家情書?”


  岑蘭說:“這種貨色,長得肥頭大耳,簡直是《西遊記》裏的二師兄,我就是耍耍他。”


  岑蘭和肖夢說話,外麵進來一人,“你們聊什麽呢?誰是二師兄?”


  岑蘭抬頭,見是馬春燕,她與岑蘭、肖夢以前是高中同學,又是本地人,現在住一個宿舍。


  岑蘭說:“還能說誰?柳文唄。”


  提到柳文,馬春燕說:“我問你,你得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岑蘭問:“什麽事?”


  馬春燕說:“柳文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你得小心點,我看他那雙眼色眯眯的。”


  岑蘭滿不在乎,“他有這賊心,可沒這賊膽。”


  肖夢對她們說的話不感興趣,捧著書念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馬春燕奪下肖夢手中的書,“別念了,我的好妹妹。我給大家出個主意,既然柳文喜歡岑蘭,岑蘭對他有幾分好感,我看不如這樣,讓他請我們吃飯,如何?”


  岑蘭“呸”了一聲,“你們以為我對他有好感,說實話,我對他討厭著呢。”


  馬春燕說:“既然討厭,那更好,就讓他破費一次,懲罰懲罰。”肖夢合上書,表示積極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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