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看你
我的病怎麽也好不了，好幾天都躺在小診所，發燒的不省人事。醫生建議把我送到省裏的醫院，否則這樣燒下去，再過幾天人就沒了。
劉幹部隻是冷淡的哦了一聲，借口自己工作忙，等閑下來再送我。於是，他便落下了一個為村民服務的好名聲，而我，則躺在這個小診所裏，不明天日。
班上幾個同學來看我，那天是晚上，我好不容易清醒了一點。靠在床頭，望著從沒從手上拔下來的針管，想起那天我甩開劉昊的情景。
門被推開了，露出吳筱然笑眯眯的臉。
她幾步就走到我麵前，背後還跟著一個我不認得的男孩子，似乎和劉昊一般大。他一臉嫌棄的望著我：“你就是那個，和劉昊走得很近的？”
我愣了一下，吳筱然便好心的解釋：“他是孫玉潔的哥哥，孫宇豪。”
我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劃過。隻見孫宇豪啐了口唾沫，一步跨到我病床前：“看你生病，老子不為難你，但你記好了，以後要再敢跟我妹妹搶男人，我就廢了你這條腿！媽的，麵黃肌瘦，胸小腿短，還有本事勾引男人？”
我說不出話，隻覺得心裏酸呼呼的疼。
“好啦好啦，”沒料到，吳筱然上來拉住了他，“蘇長病著呢，你這樣嚇到她了。”
孫宇豪冷哼著退到一邊，吳筱然便趴到我病床前，從口袋裏翻出一個老式相機：“這是劉昊叫我帶給你看的，最近他跟孫玉潔玩的挺好，這些是他們的合影。劉昊讓我告訴你，別太想他。”
我愣愣的聽她說完，分明是關心和安慰我的話，聽來卻說不出的心酸。我病成這樣，他竟不來看我一眼，卻叫吳筱然帶話。
我打開相機，裏麵的照片一張比一張刺眼。兩個人手拉著手，對著鏡頭綻開笑容，男才女貌，好一對佳人。
是啊，劉昊跟著孫玉潔那麽快樂，跟我一起卻隻有憤怒和悲傷。
“你也別太難過嘛，”吳筱然笑眯眯的安慰我，“男生對女生的感情又不是隻有喜歡，劉昊對你就是對妹妹的感情，現在他喜歡上孫玉潔了，你應該為他高興。看他們兩個多配啊，孫玉潔長得好看、家境又那麽好……”
“夠了！”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打斷了吳筱然的話，“出去出去……我頭疼的厲害，求你們出去！”
兩人對視一眼，便一道出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對著關上的房門發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睡著的，大概又是病得厲害。我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很深很深的大坑，還在一直往下落。我拚命的想要睜開眼睛，卻累得沒有力氣……
“媽的，蘇長生病了都不告訴我？”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一聲熟悉的叫罵。
“已經多少天了？從我走的時候到現在，一直沒有好過？”
“你還有沒有人性，工作工作，你就那麽想要工作？蘇長要是病死了，我就沒有你這個爸爸！”
是劉昊。
我確信是他的聲音，他來看我了。我掙紮著想要睜開眼睛，哪怕隻是看他一下也好，但是渾身再沒了力氣。有一雙熟悉的手，放在我的額頭上，一如往日我生病的時候。我很想對他笑一下，叫他不要擔心，但都做不到……
後來的事情，我全都不記得。隻是長大後，聽劉昊跟我說，他逃了學，偷了劉幹部的幾千塊錢，一路騎著自行車把我送到了省醫院。那是幾十公裏的距離，還有不少山路，我無法想像，是什麽樣的動力讓他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跨越了這麽長的距離。
我隻知道，一路上，都有一雙溫暖的手。
我在省醫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之後了。四周都是白花花的牆壁，劉昊坐在我麵前，低著頭似乎睡著了。我沒敢打擾他，就這麽看著，午後的陽光很好，把他的側顏打成一片燦爛的金黃。
“你醒了？怎麽不叫我。”不知過了多久，劉昊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向了床上的我。
他明顯憔悴了，眼裏全是血絲，我看了心裏一痛：“想看你。”
“那我走了那麽長時間，你怎麽都不想我？”劉昊眯了眯眼，很不滿意的樣子。
我低著頭，心口堵得難受。怎麽不想，我每天都在想，清醒的時候想，連燒糊塗了都在想。見我不說話，他便要求我開口，我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眼淚卻止不住的滾了下來。
“哭什麽？”劉昊一把拉起我的手，“好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昊哥哥，以後你不許走了，要陪著我……”我泣不成聲，積蓄了太久的情感這一刻山洪暴發一般，“我一個人怕，藥不好喝……”
他笑了一聲，伸手揉了揉我亂蓬蓬的頭發：“好，我不走。”
我們兩個就這麽看著對方，氣氛一瞬間有些尷尬。半晌，劉昊歎了口氣：“下午我們就回家吧，我拿的錢不夠，還欠了醫院一千多。”
雖然不了解，但料想我治病的錢，也是劉昊背著劉幹部拿的。這幾千塊，對於一個窮鄉僻壤來說，幾乎是天文數字。若劉翰文不是村幹部，那攢一輩子也不一定有這麽多現金。偷這種數目，我無法想像回去之後，劉昊要麵對的是什麽。
“看著我幹什麽？”見我淚眼汪汪的看著他，劉昊笑了一聲，“放心，劉幹部不會打我的。這是救命的錢，難道他有本事看著你死嗎？”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如果劉幹部打算救我，那麽早就帶我來了。
晚上的時候，我們兩個人在醫院。沒有誰來幹擾，白花花的病房裏，兩個人並肩躺在床上，一如小時候，我和他蜷縮在他的臥室。他就那麽抱著我，我緊張的一夜難眠。
我就那麽望著他，憋了一肚子話想說。他仍是那麽淡然，嘴角掛著微笑，垂下睫毛。月光透過窗簾打在他的臉上，宛如仙境中的精靈王子。
夜深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手指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