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對話
徐徐清風,夾雜著淡薄的浮萍香味,偶爾有小魚躍出水麵,蕩漾起點點波瀾。
鳳羽不修邊幅的側倚著身子,項天問則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根魚竿,端坐著垂釣起來。
“我不擔心你走不出來,曆經過如此多的劫難,早已證明了你超乎常人的勇氣和毅力,這點波折又怎能奈何得了你。”
“那你為何現身,別說你閑得發慌,所以才出來找我聊聊天。”
項天問默默不語,突然收攏魚線,起竿,一尾鮮肥的鯉魚掛在彎折的魚鉤上,鯉魚奮力地掙紮著,皎潔的月輝灑落在淡金色的鱗片上,反射出粼粼光暈。
“你認為這條鯉魚為何會上鉤?”
“無非是貪念而已,如果它不覬覦那誘人的魚餌,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鳳羽的答案很尋常,幾乎所有人都看得透這一點,項天問有此一問,讓鳳羽有點費解。
“貪念?未必盡然吧。”
項天問將魚鉤從鯉魚口中取出,放歸於湖泊之中。
“滿湖之魚,不下千條,卻單單是它上鉤,你就沒想過它是餓暈了,才饑不擇食麽,為了生存,明知道是飲鴆止渴,它也不得不為之。”
“這僅僅是你的猜測。”
“是的,我沒說這是事實,但你無法否認這確實是一種可能發生的假設。”
“也許吧。”
鳳羽揉了揉額頭兩邊的太陽穴,無所謂的說道。
“當局者迷,其實現在的你和這條魚很像。”
“是麽?”鳳羽不置可否的應付了一聲。
“你天性恬靜,淡泊名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才是你期盼的生活吧。”
“期盼又有何用,那份寧靜看似觸手可得,卻總在最關鍵的時刻被打碎。項天問,曾經的我,是多麽抵觸黃泉帝君轉世的身份,因為我們真的很像,可正是越像,我越懼怕會重蹈你的覆轍。你的命運淒慘到,讓我甚至不敢想象,若是那些厄運發生在我身上,我該去如何麵對,我不怕荊棘,不俱逆天,可失去心愛之人的那種痛,我卻無法承受。”
“我很明白,從你不殺酒仙子,我就知道情是你最大的軟肋。”
“嗬嗬。”鳳羽的笑聲仿若夜鶯,透著邪邪的淒厲。“我對不起爺爺,無法手刃凶徒,可他終究是我的師傅。”
閻羅殿的判官掌握著生死簿,凡人從生到死的一切全都記錄在上麵,鳳羽上次靈魂脫殼去地府,從陸判那裏得知了吳天之死的真相。
白紙黑字,由不得鳳羽不信,可玩世不恭的酒仙子,救他於危難,給他安身立命之所,送他天大的機緣,也許他使得手段太過卑劣,但若沒有他的指點,年幼的鳳羽能在殺機四伏的落府苟活下去麽,何況縱使他不動手,年老體衰、無權無勢的吳天,還可以熬幾個春秋,與其讓病魔折磨致死,一劍封喉未必不是體麵的死法,至少鳳羽還記得吳天嘴角最後浮起的淡淡笑容,那是解脫後的愉悅。
鳳羽那時候恨極了落秋,吳天的去世宛若掉落進油鍋的火苗,刹那間使之沸騰,歸根結底,他的憤怒來源於落秋的道貌岸然、落家上下對他爺倆的欺淩,這個結果盡管顯得有點人心冷漠,卻是連鳳羽自己也否認不了的事實。
權衡之後,鳳羽還是選擇了將真相掩埋,比起逝去的吳天,猶存的師徒情分他更割舍不掉,是的,他很自私,自私到不願麵對和酒仙子決裂的場景。
“我沒說這不對,情是你的軟肋,卻也是你不竭的力量源泉。如今的你,置身於波濤洶湧的河流之中,不激流勇進,等著你的就是這方湖泊,看似平靜,卻是永恒的牢籠,逐漸消磨你的誌氣和力量,總有一日,孱弱的你會淪落到任人垂釣戲弄的地步,所以你該慶幸,而不是抱怨不可預知的未來,龍卷風的中心雖然恐怖,可一旦堅持住,離衝天而上便不遠了。”
“君臨天下,我不屑一顧,可誰妄圖阻攔我要守護的人,我定滅他十族,我不會像你,我不會給敵人一絲一毫的機會。”
“好,非常之好,你是落鳳羽,我是項天問,什麽轉世不轉世的,全他媽是狗屁,你的人生早就偏離了我走過的軌跡,失敗的人生一次就夠了,何須你來重複。”
兩人相視良久,同時開懷大笑,惹得灌木叢中沉寂的蟲鳥,亂飛一片。
“出來一趟,身子有虛了不少,該回去了,你要努力了,早點將你那老不死的師傅救出來。”
項天問化作一縷青煙,重新融入鳳羽的身軀。
“落鳳羽,你在外麵鬼笑什麽!”
這一聲雌吼,吼得鳳羽七葷八素,背後寒毛倒豎,威力比雷霆海洋還要犀利三分,沒有魂飛魄散,鳳羽就該燒高香了。
“曦鸞,誤會,誤會。”
“給我閉嘴,老實在外麵待著。”
“鸞姐,小心嗓子。”隨後是一陣若有若無輕笑,鳳羽幾乎能夠想象到無邪憋笑的模樣。
縫緊嘴巴,在涼風中老老實實的坐了一夜,清晨的露水打濕了鳳羽單薄的白衣。
“進來吧。”
在竹屋前徘徊的鳳羽如蒙大赦,三不做兩步的走進屋內。
“鸞姐,你看他那猴急的樣。”
“大小姐,你別挑禍了,成麽?”鳳羽在心底哀嚎著,眼神圍著曦鸞俏臉溜溜地轉,生怕曦鸞的火爆脾氣又被無邪點燃。
“鸞兒、邪兒,肚子餓不餓,要我去弄點好吃的來麽?”鳳羽賠著笑臉的問道。
“我們不餓,不如你問問你的小美人。”
曦鸞側開身子,露出雪兒半個含羞帶臊的麵容,昨日如紙的慘白消失殆盡,紅潤的肌膚像是熟透蘋果的表皮,身軀裏的氣血之強勝過初生的嬰兒,僅僅一夜,雪兒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估計瞎子也不會認為,這是個年近七十的老嫗。
“姐姐。”
雪兒嗔怪了一聲,又躲回曦鸞背後,偷偷地瞄著鳳羽。
“別不好意思了,反正日後夫君總是要吃了你的。”
曦鸞這話一出,雪兒的臉紅得快滴出血來,鳳羽也是尷尬的無所適從。
“鸞兒,瞧你這話說的,為夫又不是妖怪。”
“你不是妖怪麽?真是對不起,我今天才知道,原來色魔不屬於妖怪呀。”
無邪噗的一下,將剛喝到嘴裏的一口茶,全噴了出來,倒黴的鳳羽,非常不幸的全盤接收了。
看到眼前滴水的發絲,鳳羽真是哭笑不得,這個曦鸞損人的功夫,看來絲毫不亞於無邪。
輕舟之上,曦鸞、無邪、雪兒,圍坐閑聊著,許久沒有離開孤島的雪兒,一臉的興奮,宛若十四五歲的女孩,洋溢出的青春爛漫,讓在另一頭坐著苦勞力的鳳羽很是欣慰。
“姐姐,離開慕容家之後,我們要去哪裏呀?”
“那要問你的情哥哥了。”
鳳羽假裝沒聽到,他不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可俗話說得好,三個女人一台戲,要是被繞進去,少不得一陣糾纏。
“鳳羽哥哥,我們要去哪裏呀?”
一夜話談,了解了曦鸞和無邪的個性,雪兒這小妮子漸漸放開了,居然無所忌憚的喚起了鳳羽‘哥哥’,這倒真讓鳳羽消受不起,畢竟他的兩位愛妻正虎視眈眈的注視著他的反應。
“雪兒,這個不急、不急,等見過慕容家主再談。”
奉行拖字訣的奧義,鳳羽決定一拖到底。
“爹爹,肯定回答我離開的,你休想再拋下我。”
會錯意的雪兒開始生悶氣,可旁邊坐著兩尊活菩薩,鳳羽也不好上前安慰,這齊人之福果然是不容易享受的。
兩日之後,一行四人輕裝簡行,離開了富麗堂皇的慕容府,慕容振國老淚縱橫的目送著雪兒離去的身影。
“老爺,莫要傷心,小姐能夠得到她期盼的幸福,我們該替她高興才對,何況跟著鳳羽公子,普天之下誰能傷的了小姐,小姐的安危根本無需擔憂。”逐生扶著慕容振國,出言安慰道。
“我又沒老糊塗,你說的道理我自然懂,可養了幾十年的女兒突然離開,我這心裏還是免不了空落落的。”
“老爺,小姐這又不是不回來了,說不定過些年頭,小姐會給您老帶幾個孫少爺、孫小姐回來呢,到時候我們慕容府肯定會熱鬧非凡。”
“嗬嗬,逐生,你的嘴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甜了。孫子、孫女,希望我這把老骨頭能撐到那一天。”
“老爺,你突破到通天境,壽元足足有兩三百年,鳳羽公子又沒有隱疾,你還是擔心到時候抱不過來吧。”
“抱不過來,老夫也要抱,大不了讓你也搭把手,不過別‘公子、公子’的叫了,記住要叫‘姑爺’,堂堂的人界至尊是我慕容振國的女婿,看看那些跟我鬥了一輩子的老家夥,知道後會作何感想,哈哈,哈哈。”慕容振國笑得異常得意。
“老爺,你還是厚道些吧,光是你突破到通天境的消息,就夠讓他們心髒病發的了,要是他們知道姑爺的身份,還不直接去見閻羅王呀。”
在軍隊混久了的,沒一個好東西,逐生嘴上說厚道,其實他的話比慕容振國還要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