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欺負
蒲鬆雨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滾過去又滾回來,然後猛地坐了起來。她忽然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已經不是上一刻的自己了,曾經在魔界橫著走的小霸王公主,現在竟然學會想辦法幫助別人,這簡直就不像一個魔會做的事!
但,這就對了!
公主殿下從來不屑走隨大流的路,就如同所有人都認為魔界大一統是癡心妄想,但她偏要去做。
溫婉容見她坐在被團裏,神色凝重嚴肅,小樣兒越看越覺得和蒲澄峰很像,有點樂,“雨雨,還不睡嗎?”
“馬上就睡了,奶奶晚安。”蒲鬆雨說睡就睡,重新倒回床上,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呼嚕。有天大的事,等她睡醒了再說!
接下來幾天,蒲鬆雨每天學校和家裏兩點一線,放學後會去河堤邊玩,但是沒有再見到那個漂亮得讓曾經的公主殿下想搶回去收藏的小哥哥,她有點遺憾,不過小孩子每天快樂的事情太多,她很快就把這件事放在了腦後。
現如今她已經在幼兒園裏混得如魚得水,她的同桌米瑤原本是個小嬌氣包,又嬌氣又愛哭,特別難哄的一號人物,但自從她來了之後,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訓練的,嬌氣包小姑娘再也不哭鼻子了,每次黏她黏得像個跟屁蟲似的。
“雨雨我跟你說哦,隔壁大班的景樂樂,他可能下個月就不會來這邊上學了。”米瑤除了愛哭,還挺有八卦天賦的,幼兒園裏小到同學們家裏的爸爸媽媽做什麽工作,大到老師們有沒有對象,她都知道。
“哪又怎樣?”蒲鬆雨表示不認識這號人物。她正趴在桌上寫著什麽,做作業都沒這麽認真。
“雨雨你在寫什麽呀?”米瑤被她在作業本上的鬼畫符吸引了過去。
“一些小契約陣法。”蒲鬆雨煞有介事地說,她以前在魔界氣跑了N 1個老師之後,魔王陛下實在沒辦法,親自教了她好些法術和一些魔植的辨別方法,她要趁現在自己還能記得趕緊記下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用上了呢?
“好厲害!是可以召喚惡魔那種陣法嗎?!”米瑤頓時雙眼冒星星,覺得她就像動畫片裏的美少女主角,崇拜極了。
“不能召喚惡魔的,”蒲鬆雨心說誰閑得沒事召喚那個呀,又醜又不能吃,她寫完最後一筆,停下來問她,“你剛才說那個景樂樂怎麽了?”
“哦哦,我聽說他可可憐了,”米瑤湊到她耳朵,特別小聲地說,“他爸媽想攀上大戶人家,所以要把他送去給一個不會說話的瞎子當陪讀呢,以後都不能再來幼兒園和小夥伴們一起玩了,好可憐呢。”雖然她並不知道“攀上大戶人家”幾個字代表什麽意思,但不妨礙她把話說得有鼻子有眼。
這個蒲鬆雨倒是懂的,她做為魔王唯一的女兒,魔界最尊貴的魔族公主,曾有無數人想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到她身邊陪她玩樂使喚……
但那些對她來說都不是特別好的回憶,搖搖頭不想了。
“確實挺可憐的,希望他爸爸媽媽因為這個原因願意多愛他一點吧。”蒲鬆雨說著從抽屈裏拿出一個餅幹啃了起來。米瑤瞧見了,也從抽屈裏拿出一個奶油麵包啃了一小口,卻對蒲鬆雨嘴裏啃著的餅幹十分向往,想著明天也要讓爸爸媽媽給她帶小餅幹。
今天放學沒有人來接蒲鬆雨,她和米瑤手牽著手走到幼兒園門口,米瑤趕緊搖搖她的手小聲說:“雨雨,那個就是景樂樂。”
蒲鬆雨好奇地看了一眼,景樂樂長得胖胖的,臉挺圓,在蒲鬆雨眼裏屬於一般長相的,所以看一眼就沒什麽興趣了。
幼兒園離蒲家很近,蒲鬆雨和米瑤道了別,背著小書包往自己家裏走。
回到家裏,蒲彥軍仍然在院子裏做傘,瞧見她回來就笑眯眯叫她過去,然後給了她一個竹子編的球,可以在院子裏踢著玩。
蒲鬆雨在蒲家生活得越來越習慣了,主要是因為蒲家人都很寵她,即便他們根本不確定她和他們家是否有血緣關係,血緣妨礙不了他們天生喜歡孩子的天性。
第二天是周末,蒲鬆雨早早起來,發現一向起得很早出去擺攤的溫婉容今天已經擺完攤回來了。
“雨雨,快起床,今天跟奶奶出門好不好啊,奶奶給你摘草莓吃。”溫婉容拿了衣服過來給她換上,大紅色的棉衣上印著一些小鴨子,蓬鬆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整個人都變圓了。
這些衣服是蒲鬆雨來這裏後,溫婉容特意抽時間幫她買的,雖然都不是很貴的衣服,但是穿在她身上很好看,蒲鬆雨還挺喜歡的。
蒲鬆雨從幼兒園的課本上知道草莓是什麽,她還沒有嚐過,但是聽米瑤說特別好吃,當然舉雙手雙腳讚成。
祖孫倆簡單吃過早飯後,溫婉容在三輪車裏放了一把椅子,蒲鬆雨自己爬上去乖乖坐好。
溫婉容說:“雨雨坐好咯,我們要出發了哦。”
蒲鬆雨:“好~”
溫婉容去的是郊區的張屠夫家,她做餛飩買的肉一直是從張屠夫家買的。張屠夫為人十分厚道,賣給她的肉價格公道,肉裏也從來不含有多餘的水份,這次也是因為張屠夫家人突然生病了,溫婉容想著親自過去把欠款結了,再給他家帶些禮物過去看望病人。
海市的郊區地廣人稀,風景優美,山櫻已經在不甚茂密的樹林裏一叢叢盛開,春風一過,點點花瓣便隨風飛了滿天,路邊還有零星的油菜花田也開始吐出嫩嫩的蕊黃,果農們種植的梨樹也在綠色的枝葉間探出了雪白的花枝,風裏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奶奶,那些白色的長長的房子是幹什麽的呀?有人住在裏麵嗎?”蒲鬆雨乖乖坐在人力三輪車上,緩緩從這一片花與葉的海洋中間行過,好似被春的女神溫柔地擁抱在懷裏。
這是蒲鬆雨第一次真正走進人類的大自然,有點被這布滿春意的畫卷吸引了,在魔界,可沒有這樣美麗祥和的地方。
“是種植草莓的溫室哦,雨雨乖乖的,一會兒奶奶辦完事,就帶你去摘草莓。”溫婉容踩著三輪車在路盡頭的一家三層小洋房前停穩,再把蒲鬆雨從三輪車上抱下來。
蒲鬆雨從她懷裏滑在地上,雙腳在地上跳了跳,仰頭問她:“奶奶,我能在外麵玩玩嗎?”
溫婉容有點擔心,不過這邊她來過許多回了,這裏一般不會有大車過來,陌生人也很少,還是很安全的,就對她說:“那你就在路邊玩,不能跑遠知道嗎?”
“好的~”蒲鬆雨乖巧點頭。
溫婉容摸摸她的小腦袋,過去敲開張屠夫家的門。
張屠夫家建在道路盡道的山邊上,房子麵前的壩上全是開墾出來的農田,各種各樣的植物種植在其中,視野非常的開闊。
蒲鬆雨蹲在路邊,看到路邊也生長著許多白色的小野花,星星點點的,也挺好看的,便過去摘了兩朵。
……
今天是賀家老爺子賀建賢大壽,老爺子近年退下來了,時常會回到祖宅休養。賀家人今天都趕回來給老爺子祝壽了,當然這隻是其一,主要目的當然是打聽打聽老爺子接下來的打算。
賀緒林帶著妻子夏柔周六早上驅車趕了過來,因為兒子賀明硯天生缺陷,老人很是心疼他,所以早早就把人接了過來。
夫妻倆先去看兒子,但是看護賀明硯的保姆卻說賀明硯今天自己出去玩了,夫妻倆心裏一驚,賀緒林馬上道:“硯硯從來不愛出門!他看不見,你們怎麽不跟著他一起出去!”
保姆愣了一些,有點委屈,因為今天家裏來的人太多,她被叫走了一會兒,一時不察,就……
賀明硯出生以前,夏柔在醫院的孕檢都是正常的,後來孩子出生後才發現他天生殘疾。麵對這輩子注定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兒子,夫妻倆差點就崩潰了,夏柔更是患上產後抑鬱症幾度想自殺。
原本幸福的家庭瀕臨崩潰,就連一向作風強硬的賀緒林差點也沒能支撐住,還是賀老爺子一巴掌拍醒了他。
“你身為這個家裏唯一的男人,這個時候不頂住,誰來保護你的妻兒?你真的想讓他們因為你的懦弱去死嗎?!”
賀緒林被老爺一巴掌打得幡然醒悟,他強打起精神來照顧兒子,為妻子做心理疏導,一邊追查這件事。他很快就查出來,原來是被妻子發現偷拿家中財物而開除的前任保姆對他們家懷恨在心,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些對胎兒有極大害處的放射性物質藏在他家裏,導致兒子的眼睛和耳朵在母體裏就出了問題。
後來他當然親手將這個保姆送進了監獄,但是落在賀明硯身上的殘疾,卻會如同惡魔,緊緊地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讓黑暗與他相伴一生,至死方休。
“硯硯去哪兒了?”因為曾經的遭遇,夏柔頓時就慌了,生怕又是保姆心懷不軌對兒子不利。
“柔柔別慌,我現在就安排人去找。”
賀明硯摸索著走在田間,雖然他看不見也聽不見,但這也造就了他的嗅覺十分敏銳。他聞到了從窗外吹來的花粉的香氣,緩緩流淌的河水的水氣,還有青草和太陽的味道,這使他有些想出門去“看看”。
也許是因為與外界溝通的“橋梁”幾乎被完全切斷,賀明硯的性格頗為自閉或者說孤辟,他最不喜歡的就是人多的地方,最喜歡的是找個能聞到不同味道的地方靜靜地待著,憑著鼻子裏聞到的氣息,去想象自己所看不到的一切。
今天來賀家的人實在很多,人們聚在一起產生的渾濁氣息令賀明硯十分不喜,他便趁一直跟在身邊的那個味道短暫離開時,自己摸索著走了出來。
春天真的是一個非常美味的季節,空氣中全是令人愉快的味道。賀明硯手指摸著身邊一株油菜花的苗苗,好似這充滿了各種其妙味道的天地間隻有他一人,這讓他焦躁的內心得到短暫的紓解。
但是很快這種寧靜就被打破了,幾個人類小孩特有的味道侵入進來。
來的是賀家族親裏的幾個孩子,因為賀明硯平日裏不住這邊,他們和他並不熟,這會兒看到他閉著眼睛站在那裏,就好奇地走過來圍著他看。
孩子們天生喜歡排擠與自己有不同之處的其他孩子,這也許就是人性中害怕被同類拋棄的從眾心理吧。
“聽說他看不見也聽不見,是不是真的啊?那他不跟傻了沒有區別?”其中一個小孩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卻發現賀明硯腦袋往後仰了仰。
“你看他明明感覺到我的手了,你們說他會不會是裝的,想讓爺爺他們更喜歡啊?!”賀培然天真的腦子裏隻能想到這個可能,而且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不由十分氣憤。
因為賀明硯雖然看不見,但是他爸媽爺爺有權有勢還有錢,所以賀家其他的族親都很巴結賀明硯他們家,話明話外總說賀明硯怎麽怎麽好,這讓賀培然特別氣憤,覺得他一個又瞎又聾的人能好到哪去?如果他是裝的,賀培然就更無法忍受了,他要拆穿他,讓爸爸媽媽看看,他們嘴裏的好孩子,根本就是個裝瞎的騙子!
“飛哥,咱們把他帶到山坳子那邊去你說怎麽樣,那邊沒路也沒人家,看他還怎麽裝瞎,嘿嘿。”賀培然覺得這個辦法棒級了!
賀永飛對這些其實不怎麽感興趣,但是他也有點好奇賀明硯是不是真的瞎,就說:“別太過份了。”
“嘿嘿,看我的!”賀培然說著就去拉賀明硯的胳膊,然而賀明硯到底是已經五歲的男孩子,哪裏願意任人擺布。賀培然的手剛碰到他的胳膊,他立刻就伸手打開。
賀培然嚇了一跳,但是賀明硯反抗的行為卻激得他更想惡整他,自己拉他還不夠,又叫上身邊的幾個小夥伴,“瞎子還知道反抗呢!咱們一起把他抬到山坳子那邊去!”
小孩子們向來沒有多少善惡觀,尤其是從眾心裏作祟,一起欺負某個和自己有不同之處的人時。他們被賀培然一喊,都紛紛圍過來拉他,想搞清楚他是不是真瞎。
男孩子們雖然年齡小,但卻都被家裏喂得十分壯實,賀明硯雖然沒有被他們抬起來,卻被他們拉得趴在地上。
賀明硯摸索著從泥地上爬起來,他的牙齒緊緊地咬著,聰明的他很快就猜到了是怎麽回事,雖然他的嗓子並沒有問題,但他卻並沒有叫喊,隻是揮舞著雙手奮力地反抗起來。
然而他胡亂揮舞的手臂卻讓賀培然他們大笑起來,喊道:“他看起來好像動物園裏的猴子!咱們一定要把他送到山裏,讓他和猴群們團聚!你們說好不好!”
“好!”其他小孩也跟著大笑,覺得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你們在幹什麽!不許欺負人!”一個奶聲奶氣的女娃娃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
小孩們奇怪地轉過頭,看到一個三歲半大小、穿得像個小湯圓的女娃娃手裏拿了一根掃把指著他們,小表情特別神氣,如同她手裏拿著的不是掃把,而是老師手裏代表著權威的教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