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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媒娘被他看的一時有些慌,忙斂了心思,笑著回說:


  “我按著三爺的吩咐,把潘姑娘曾有恩於三爺的事情說了。”


  “她可還記得我?”


  傅世安一邊問,一邊懶散抬手朝不遠處靜候的丫鬟招了招。丫鬟垂著頭走來後,他則把手上的灑水壺遞過去。


  拍了拍手,而後請著張媒娘一道往廊下的亭子去坐。


  張媒娘不敢說那姑娘不記得了,隻能撿些好聽的道:“聽薛家人的意思,那姑娘心地十分善良,平時想來沒少做好事。好事做多了,一時記不清,也是有的。”


  傅世安撩了袍子在石桌旁的石凳子上坐下後,招呼張媒娘:“你也坐。”


  “是,三爺。”張媒娘笑應。


  而那邊,也有丫鬟奉了茶來。倒好,一杯遞給傅世安,另外一杯遞到了張媒娘麵前。


  傅世安一手捏著杯壁,想著張媒娘方才說的話,他喃喃:“果然是不記得我了。”


  頗有幾分失望和傷心的意思。


  張媒娘正想著如何說些好聽的話,就聽坐在對麵的男子又自己言語起來:“無妨。”


  左右如今她人已經在了鬆陽縣境內,他們若成了夫妻,她遲早會記起來。


  張媒婆自然猜不透傅世安心思,也不懂他這自言自答是何意,隻能笑著附和,盡撿些好聽吉利的話說。


  “原見三爺這般清風俊朗,還想著哪家姑娘這般有福,竟能入三爺的眼。可今兒瞧見那姑娘後,方覺得,她與三爺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乃天賜良緣。”


  奉承的話誰都愛聽,傅世安也不例外。不過,傅世安倒不會因為被拍了幾句馬屁就樂得找不著北。


  他問:“潘姑娘是怎麽拒絕的?”


  張媒娘忙斂了笑,認真說:“潘姑娘說,多謝三爺此番替她解圍。隻是,她在京中已經有了一個正在議親的未婚夫婿。如今雖然潘家落了難,可那未婚夫和她約好了,他定會來接她走的。她既與他人有了約定,便不能應了三爺。”


  傅家的生意,表麵上是隻做到了金陵府。可這些年,傅世安早已把手伸去了京城。


  這幾年,他東奔西走,於京城,也住過些日子。所以,關於潘嬈和謝雋的事情,他多少了解一些。


  隻是,這謝雋乃英國公府嫡出公子,原潘家沒敗落,潘嬈配他就屬高攀了,何況如今。況且,英國公府的那些夫人小姐們,都自視清高得很,根本瞧不上潘嬈。


  謝雋早非潘嬈良配。


  當然,他自己也是有私心的。他不想潘嬈再與謝雋有什麽牽扯,他想娶潘嬈為妻,想與她廝守一生。


  “你是怎麽答的?”傅世安已經沒了方才的溫潤,麵上嚴肅了些,聲音也沉了幾分。

  見狀,張媒娘更是小心翼翼答話。


  “我說,何員外的人雖走了,可那何員外有些勢力,三爺此番已算是得罪了他。姑娘若是不嫁三爺,不把大婚籌備起來,要不了兩日,何員外遲早還是要來的。到時候,便是連三爺,怕是想護,也力不從心了。”


  “你說的很好。”傅世安讚許。


  張媒娘這才稍稍緩口氣,繼續說:“潘姑娘未必不願嫁三爺為妻,隻是她是守信之人,才有此答複。而那薛家,則是對三爺十分滿意。我臨走前,和薛家說了,今兒算是登門提親,聘禮隨後就到。三日後,三爺便會親自去迎新娘過門。”


  “好,做得好。”傅世安起身說,“你去管家那裏領一百兩銀子,等大婚成後,自還有謝禮。隻是……”


  他負手立在廊下,迎著晚霞,眉目輕垂,似在思索。


  “隻是日後若她問起,張媒人就說未曾與我提及過謝家人。”


  “是,我明白。”張媒娘忙應下。


  如此,傅世安和張媒娘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徑自走了。


  望著漸行漸遠的那抹秀竹一樣的背影,張媒娘此刻才算真正鬆了口氣。她抬手抹了抹額上汗珠,心道,這傅家給的錢是多,但也不好掙啊。


  傅夫人不同意這門親事,傅世安也不理她,直接越過她去找了老夫人。


  隻是老夫人年事已高,力不從心,所以,次日一早帶著聘禮和媒人去薛家這一大事,便落在了傅大奶奶桂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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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嬈一夜都沒睡好,心中煩亂。


  既在等著謝雋,也在擔心著母親和侄兒。


  家裏出了事情後,她原是和母親侄兒一起投奔姨母來的。隻是,半道上走散了,最後三表哥去接人,就隻接到了她。


  而母親和侄兒,音訊全無。


  這幾日,她一直寢食難安,生怕母親他們出了什麽事。


  把她接回來後,三表哥已經去縣衙門報了案。人是在鬆陽境內走散的,報案準是沒錯的。


  隻是,已有幾天下來了,衙門那裏,卻還是半點消息都沒有。


  潘嬈雖然沒有翻來覆去,但今兒家裏出了何員外提親一事,薛月盈也睡不著。


  薛月盈睡不著,索性轉了身問:“表姐,你睡了嗎?”


  “還沒有。”潘嬈聲音酥軟輕柔,響在這寂靜的夜,顯得十分悅耳動聽。


  薛月盈起身去點了蠟燭,然後擁著被子和表姐聊天。


  “知道表姐在等謝公子,可若謝公子一直不來,難道表姐要一直等下去嗎?”


  有關謝雋的事,潘嬈如實和薛家人說了。當時薛家就覺得,這謝公子怕是不會來了。所以,寧氏才起了讓外甥女嫁兒子的心思的。

  外甥女如今是罪臣之女,與其嫁去別人家受氣,不如嫁到自家的好。


  當然,這隻是寧氏之前的想法。


  如今既有傅三爺這樣的人願厚待外甥女,寧氏是求之不得的。


  潘嬈對謝雋卻是深信不疑的:“他會來的。”


  她信他的人品,他承諾會來,就一定會。


  潘家因楚王兵變而受到連累,舉家老少都要發配邊疆服苦役。還是因為有謝雋在,他們母子姑侄三人,才能免遭苦刑的。


  謝雋出自英國公府,真真正正的權貴之家。謝雋的祖母,乃是今上的親妹妹,謝雋求了他祖母,他祖母又進宮去禦前說了話,潘嬈母女三人才能投奔親戚來。


  而謝雋,替他們母女姑侄求了恩赦後,又親自於暗中護送她父兄嫂嫂去邊境苦寒之地,就是為了給她一個安心,生怕路上有什麽變故。而其實,謝雋也撥了人暗中護送他們三人來秀水村的,隻是不知為何,暗裏有他的人護著,她還是和母親侄子走散了。


  本來約好的期限也到了,他人也沒出現,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麽事。


  又或許,真如表妹所言,他來不了了。


  她自然信他,可她也知道,他母親妹妹皆不喜歡她。


  若他母親攔著,不讓他來找自己,也不無可能。


  薛月盈擰著眉心說:“表姐許是不知,那何員外不是好惹的。何員外背後有官權做靠山,如今得罪了他,他定不會善罷甘休。”


  “傅家急著娶你過門,也是因此,是為了表姐和我們薛家好。”


  事情若隻關乎自己,潘嬈或許還有些擰勁兒。但如今牽連了姨母一家,潘嬈就動搖了。


  姨母一家待她極好,若真因她而使姨母一家陷入難境,她是萬萬做不到的。


  隻是……


  隻是她心裏是真的隻有謝二哥。


  若離別前他沒給自己承諾,她必然會當往事如過眼雲煙。可他那日那樣情真意切和自己承諾,他又那樣為自己一家奔波勞累,且她心裏也滿滿都是他,她又如何能說放棄就放棄。


  潘嬈沉默不言,薛月盈又說:“還有姨母和表侄,如今他們都還下落不明。你若嫁了傅三爺,憑傅家在鬆陽縣的勢力,定能幫我們找到姨母。”


  潘嬈美目一動,嫩蔥般的玉指瞬間攥緊了裙角。


  顯然,薛月盈這句話,戳進了她心窩裏。


  比起她和謝雋的那些山盟海誓來,娘和侄兒的安危,更為重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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