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歸島收徒
黃藥師冷冷一笑：大師要攔我？他知道這和尚修為極高，如果正面放對，多半自己是討不了好的。
只他性子執拗驕傲，雖然知道單憑武功，自己遜於這瘋瘋癲癲的僧人。但自己尚還有些旁門手段，自保阻敵的法子還是有的。
剛剛與這瘋僧交手，瞧出他用的是禪宗一脈的功夫，自己用九宮八卦的陣法隱隱困住了他，想來這人是不會奇門學問的！只消能阻他一阻，自己就好入宮行刺。
黃藥師心下轉了幾個念頭，瘋僧頓一頓正色道：書生！和尚痴長你幾歲，有些話兒想要啰嗦給你聽聽。
黃藥師見他並不以力欺人略有些奇怪，微微放鬆戒備道：還請大師指教！
瘋僧微微點頭道：你說你恩公和這趙宋皇室有些過節？
黃藥師點點頭，臉現不耐：恩公的事情，恕我不便相告。
瘋僧道：你叫恩公，還這麼崇敬，想必也不是尋常人。你這麼大本事，你那恩公又有多了得？他自己怎麼不來報仇？
黃藥師冷冷瞧他一眼：恩公故去了！
瘋僧一滯，愣愣道：所以留字讓你給他報仇？
黃藥師聞言語塞，虛竹可沒說要找皇族麻煩！
瘋僧瞧黃藥師臉色僵住，哈哈一笑：所以是你自作主張，要找皇帝小子尋仇？
黃藥師皺眉道：恩公師門就是被趙宋皇室所害！我替恩公尋仇又有什麼不對了？
瘋僧搖頭道：書生！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和尚不知道，你那恩公跟皇族有什麼梁子，只是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殺的皇帝可好多年都沒有出宮！你的恩公有什麼話留下么？
黃藥師微微搖頭，瘋僧又道：書生，和尚不願多管閑事。只是這皇帝這人干係太甚，可不是像殺雞那般簡單。左右你的恩公也沒有留下話來，你不如再尋訪一下他後輩下落，看他的意思在做理會？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黃藥師驀地想起來：虛竹似乎還有一個孫輩，叫做沐峰的，也不知道現在在不在人世。徽宗趙佶害死不少靈鷲宮門人，但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被虛竹送還五國城，也算得了報應。
只是就此退去，胸中一口惡氣怎出？
瘋僧見他雙眉緊鎖又道：和尚倒是不太願意架梁子，只是書生你殺人簡單，臨安城不免亂成一團，這天下本就岌岌可危，趙宋一家雖然皇帝當得不怎麼樣。壞秩序也比沒秩序強一些！
黃藥師道：皇帝死了再換一個就是了！又值得什麼！
瘋僧搖頭道：皇帝死了倒是不算要緊，只是這天下的愚夫愚婦，多的是沒有皇帝就活不下去的，可不是都像你一般。時局一亂，不知道許多人會因這事情而喪命！
黃藥師不語，瘋僧嘆口氣道：書生！就算和尚跟你討個人情，左右我也沒有多少年好活了。如果你找得到你恩公的後代，再如何行事和尚不管，如果找不到，等和尚一死瞧不見，也就任你行事如何？
黃藥師躊躇半晌，瘋僧道：你現下的功夫雖然不錯，和尚倒也能攔住你。只是這天底下，比打架好玩的事情多的很，又何必非要斗個你死我活？咱們不要在這裡吹冷風啦！回被窩兒睡覺不成么？
黃藥師想了一會兒，無奈只得抱拳稱謝：就依大師所言，這事暫且放下。
瘋僧哈哈一笑，懷裡掏出燒雞咬一口又皺眉：涼啦！不好吃啦！說著油脂麻花的手按在燒雞上，運起內功，一股熱力自掌心透出，直烤在雞肉上。
幾個呼吸的功夫，一股香氣透出。瘋僧嘿嘿一笑，扯下一根冒著熱氣的雞腿，遞給黃藥師：書生！和尚請你吃雞！
黃藥師嘴角一抽，擺手表示敬謝不敏。瘋僧哼了一聲道：不識趣的書生！和尚自己還不夠吃哩！收回雞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黃藥師嘆口氣，忽地想起什麼長聲道：大師可否留下尊號？
瘋僧腳下不停，大口吃肉喝酒，聲音遠遠傳過來：百十年來狼籍，東壁打到西壁！如今收拾歸來，依舊水連天碧！笑聲放蕩不羈，夜下驚起鳥雀無數，大袖飄飄遠遠去了。
黃藥師心中又欽又佩，只是不知道這人來路如何，出家在哪裡。這時候看看漫天星斗，見天空東北方北斗七星閃耀分明，斗柄指向北面。紫微星黯淡無光，心中又罵了皇帝幾句。
略推算一下，發現已經到了申牌時分，算算時間已經出來甚久。他心中擔憂卓雲，辨認下方向，一路回客棧而去。
黃藥師回到客棧時，卓雲睡得正沉。他腳步放得極輕，並未驚醒床上的小人兒。黃藥師見卓雲睡得酣暢，睡夢中依然伸拳舒腿，把被子蹬得老遠，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喜歡。
上前輕輕給他掖掖被角，坐在椅上打坐休息直到天明。
第二日卓雲天剛蒙蒙亮，卓雲就已經醒來。下地活動下手腳，見黃藥師已經回來就是一喜：先生！您回來啦！黃藥師笑笑：晚上回來的，瞧你睡得香沒有叫醒你！
卓雲嘿嘿一笑：這臨安城也沒有什麼厲害人物，我想著用不著擔心先生，就先睡下了。嘿嘿！
黃藥師聞言臉色一滯，卓雲奇道：怎麼？昨晚不太順利？
黃藥師苦澀搖搖頭道：小雲兒啊，這世上隱世不出的高人是多的，咱們可都是坐井觀天了。
卓雲不解，見黃藥師無意說下去，也就強自按捺下好奇心。心想以後得了便宜話頭再問他就是，也不知道，這臨安有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二人不再停留，當日離開客棧，兩人轉行向東，到了舟山後，雇了一艘海船。
黃藥師惡名在外，船夫們都將桃花島當做鬼蜮之地，他們聽到過不少關於桃花島的傳言，說島主殺人不眨眼，最愛挖人心肝肺腸，卻耐不住金銀誘惑，小心走了半日到了一處島嶼。
見二人上了岸，把舵回船不敢稍作停留，風也似的逃開。
未及近島，卓雲極目遠眺見島上樹木植被繁盛，只是這時候臨近年關，天氣寒冷卻無甚綠色。黃藥師見卓雲臉上微有失望之色笑道：小雲兒，咱們回來的時間不太對，到了陽春三月，桃花島上可好看的緊呢！必然不會讓你失望。
卓雲笑笑，拍手道：先生您懂得那麼多，想來種樹的本事也是好的。
黃藥師哈哈一笑，牽了卓雲手道：不要亂跑，走丟了你可就出不來了！說著領著他進了樹林，左一晃右一轉偏偏不去直行。四周小路繁雜，瞧得卓雲頭暈眼花，他知道這是黃藥師的看家的奇門遁甲的本事，也就不再看地，只是緊緊跟在黃藥師身後，生怕走錯一步再也出不去。
就聽黃藥師不無得意的道：這些花樹是我特意種成這樣的，瞧著不算太稀奇，裡面的學問可深的很。尋常人沒頭沒腦的撞進來，如果不懂奇門術數的學問，只會越走越亂迷失在此。
走了一會兒，眼前豁然開朗再無樹木遮擋，卓雲見身前已經現出幾座房屋，修建得雅緻，黃藥師長聲道：我回來了！聲音傳出不久，見不遠處幾個人影一晃，急急向卓雲這裡跑過來。
卓雲再定睛細瞧時，卻發現身前已經站定了五個年輕男女，瞧著不過二三十歲年紀。為首的一個身量中等，雖然面上激動，還是沉穩恭敬下跪行禮，身後幾個人呼啦啦跪下一片齊聲道：恭迎師尊回島。
黃藥師微笑示意他們站起，轉頭對卓雲道：這是我門下幾個弟子，你們以後好生相處。卓雲趕忙上前一步，對幾人抱拳：幾位師兄好！我叫卓雲！先生想念你們得緊！
幾個弟子對視一眼都是喜色上涌，心中對師傅帶回的這個小童兒好感大生。
黃藥師微笑指著為首的弟子道：曲靈風，是我的大徒兒。他們幾個依著齒序分別叫做陳玄風、梅若華、武玄風、馮默風。
幾個弟子不知道卓雲身份，見師傅似極喜歡卓雲也是恭敬回禮。當下幾人說笑進了大廳，曲靈風恭敬說著幾月來島上諸事，黃藥師聽得不住點頭稱許。
當夜桃花島上豐盛準備酒宴，幾個弟子殷勤侍奉給黃藥師接風洗塵。黃藥師出門大半年，這時候回到家見家事安穩也是開懷。笑容都多了幾分，幾個弟子見師傅回島之後性情溫和不少，也自暗暗歡喜。
飯罷黃藥師吩咐幾個徒兒退下，把卓雲安頓在自己隔壁，自去回房休息。卓雲演練了一遍易筋經，躺在床上回想這半年來的經歷，心中百念起伏：終於安頓下來了……
十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卓雲在桃花島上住的甚是安穩。這一天終於到了除夕，黃藥師等幾個弟子都換上新衣，梅若華偷偷做了一件衣服給卓雲，卓雲欣喜接下換上，活動手腳無不如意。沒口子讚歎梅若華心靈手巧，逗得梅若華咯咯嬌笑。
黃藥師出門半年了解心中夙願舊事，卓雲又得他喜歡，這次的春節卻是準備得極完善。幾個弟子見師傅有興緻，也紛紛上手幫忙，春聯、年貨、菜肉蛋禽等等凡所應有無不齊備。
馮默風與曲靈風二人去了島上竹林，甚至拖了一堆竹子回來烤乾做了上百個爆竹，黃藥師瞧得手癢，上手特意做了幾隻煙花，卓雲試了一個，花炮升騰五彩斑斕，煙花奼紫嫣紅，轉瞬即逝猶如曇花乍現。
卓雲瞧得眼珠子掉在地上，馬屁天價拍過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次日除夕當夜，飯桌上酒菜準備的豐盛之極，幾個弟子撒了歡兒，吃得醉眼朦朧。黃藥師心情極好，也不出聲喝止。
眾人守著銅壺算著時辰守歲，黃藥師嘴角含笑，瞧著幾個弟子腳下拌蒜，點著煙花爆竹嬉鬧。
卓雲看著門外煙花繁盛，爆竹聲響。心思卻飄到了前世，也不知那個時空的母親如何……
除夕團圓，自己在這個地方，多半是沒有什麼機會能回得去。這個時候母親應該準備給自己和姐姐發紅包了.……
卓雲出神半晌，怔怔流下淚來.……
黃藥師轉眼瞧瞧卓雲，見他出神流淚心下憐惜。待要勸說幾句，心中想起一事，暗自嘆息一聲：罷了！罷了！
卻伸手把卓雲扳向自己，含笑輕聲道：小雲兒！我有話說與你聽！
卓雲怔怔瞧著黃藥師就聽他道：我叫黃藥師，祖居浙東，家住東海桃花島。
卓雲回過神來擦擦，見黃藥師抓了自己肩膀眼神灼灼，嘴裡卻說出這一番話來，微微有些不解。
卻聽黃藥師接著道：我生平不敬鬼神！不尊禮法！不肖孔孟！不拜皇帝！不求神佛！離經叛道世人言語與我如同狗屁！我通曉雜學，天文地理、醫卜星象、兵法韜略、水利農事無有不會無所不精！武功一道更有心得，天下間比我更強的也不過一手之數！現下我有一事問你！
卓雲見他神色鄭重，不太敢接話聽他下文。
黃藥師舒口氣開口：你我相逢有緣，我甚愛你品質純良聰慧機敏，也憐你孤苦無依親族離散。我有心收你做個徒兒！傳我衣缽！你可願意拜入我門下？
卓雲神色一變，驀地反應過來，二目之中滔滔淚下如江河決堤，顫抖身子恭敬拜下：我願！師傅在上，受我一拜！砰砰砰以頭搶地咚咚作響，磕了三個后待要再磕時，黃藥師早已欣喜扶起他道：好了！好了！夠啦！夠啦！
卓雲眼現孺慕，怔怔瞧著黃藥師，卻見他臉上含笑，目光中滿是慈愛憐惜：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小徒兒啦！你便不是孤家寡人，這世上也須無人能欺負你啦！
卓雲再也忍受不住，一頭扎進黃藥師懷裡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