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前塵往事（下） 求推薦收藏
黃藥師見得卓雲不再言語只認真聽自己說話，點頭緩緩道：「先祖與各位叔祖宿老計議定了，又潛入金營與皇帝本人和他的近臣互相通氣。一切準備停當，便要依計行事，剩下的就要看老天長不長眼。」
叔祖輩有一位雨農公，精擅易容之術，更兼武藝高強，聰明機變少有人及，身形與皇帝極其相似。這個替身之事便落在了他身上，那時皇帝老兒日子過得很是艱難。如果想要吃東西便要寫詩作畫去換，金人雖然不通文墨，卻也知道這個皇帝的書畫造詣極其深厚，也不全然是折辱與他。這些書畫如果拿到江南之地，可真正稱得上是價值連城。雨農公雖然並不精通書畫但是騙過這幫番邦蠻夷也不算難事。只是皇帝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難為他能夠支撐下來。
卓雲心中想到後世宋徽宗的瘦金體書法，花鳥畫作無一不是古玩界寵兒備受追捧。拍賣場中賣出的都是天文數字。想到被抓后可能一副書法一幅畫只能換一個饅頭一碗菜肴，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只覺得滑稽到了極處，悲哀到了極處。
黃藥師道：那日得了消息，行動起來。便在夜半三更人都熟睡之時。鄉兵夜襲掩殺，營中偷天換日。只是金兵訓練有素，很快反應過來分兵去追擊鄉勇。營地內也警覺起來大肆搜羅，只怕有混進來的細作。皇帝當然是第一個要追查的人，好在當時先祖已經把皇帝換出來，雨農公易容完畢停當早就待在了地牢，想要多拖延一些時日，那麼皇帝逃脫的把握就能大上許多。不知是不是臨時起意，金兵那邊很快就傳了令下來，要皇帝寫一幅字。
卓雲皺眉心道，果然事前不論怎樣百般算計，行事時總會有變故。
黃藥師頓頓又道：雨農先祖無法，為了拖延時間掩蓋行跡只得依言照辦。寫了一幅字其中有一句：維周之禎。不料這句話確是漏了行藏.……
卓雲奇道：這句話怎麼了？
黃藥師看了卓雲一眼，轉過話頭道：自漢朝以來，皇帝要求民間要避諱。你可知道？
卓雲道：知道一些，原本漢朝軍功二十等侯頂尖的叫做徹侯，避諱漢武帝劉徹改成列侯就是這個說法。
黃藥師譏聲道：不錯，唐朝以來觀世音菩薩避諱太宗皇帝李世民，叫做觀音菩薩。咱們的皇帝可比佛爺神仙還要厲害些。
那日金兵要求皇帝寫一幅字，雨農公博學多才，一篇文章而已渾不當做一回事，引經據典瞬息而就。只是其中便引用了一句詞：迄用有成，維周之禎。便是這個禎字，四帝仁宗趙禎的禎字！
卓雲問道：難道雨農公沒有避諱趙禎的的禎這個字么？
黃藥師苦笑道：天命難違，任你姦猾多智終究無用。正式因為避諱了才出了問題！
黃藥師平復一下心情道：迄用有成，維周之禎這句話出自詩經小雅。寫出來雨農公下意識便給禎字缺了一筆。只是這一步便被人瞧出了破綻。
原本這些金兵蠻子哪裡懂得什麼文章經典，只是金營之中有個漢臣，屢次考試都是名落孫山，是個不第的舉子。這人懷恨在心投靠敵國做了漢奸，因為精通漢學漢事被金國元帥很是倚重。
之前趙佶自己寫的時候引用過這個字，禎字缺筆，原本只是習慣成自然，也未曾考慮金人是否會在意這些事情。不料那漢臣告發過去細細解釋一番，說宋朝皇帝不忘故土。
金人大怒下令把皇帝打了十鞭子讓他修改。當時元帥罵道：都成了亡國之君還這許多臭毛病！避諱個屁！莫說死了的皇帝，活著的皇帝怎樣？成了階下之囚還有這許多講究！更有被抓的宗室和宋廷舊臣煽風點火，皇帝不免多挨幾鞭子。
卓雲無語問到：那個漢奸告發徽宗皇帝也就罷了，也算得上各為其主。徽宗臣子作甚要落井下石？又有什麼好處？
黃藥師臉上嘿嘿冷笑道：為什麼？好處？金人主子開心了就能賞個饅頭！好了還能得到一塊啃過的骨頭！你只道咱們這些朝廷棟樑宗室貴胄無一不是錦衣玉食之輩，若是汴梁做官的時候，一餐飯最少也要一個小康之家一月嚼用。
咱們的蔡京丞相請一次客一道蟹黃包子便要1300貫錢，做一道蟹黃包子需得要有一個專職的婢女切蔥！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只要能填飽肚子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卓雲前世查詢過相關材料，知道宋朝物價便宜，一貫錢的購買力大約300元左右，這個蔡京一道菜就能吃掉40W，饒是卓雲經歷後世信息爆炸洗禮，此時聽到這些也是暗暗切齒。
黃藥師眼中追憶之色漸濃：雨農公寫完遞上去，原本他字寫得就極好，刻意模仿皇帝瘦金字體之下一般人也瞧不出什麼錯處疏漏，只是天意弄人！便還是這個金營的漢臣，在這個禎字上瞧出了不對。
只道皇帝屢教不改，罵了一通后稟報了金帥完顏宗弼，原本他也沒有什麼別的用意，只是要在主子面前邀功。完顏宗弼也無甚多想只是吩咐下去再抽皇帝鞭子。先祖雖然一生驕傲自負從不曾與人低頭，此時為了大計也只能忍辱負重。
本來只需運起內功遊走全身，莫說十鞭，便是幾十上百鞭，憑雨農公的本事也不會有什麼干礙，只是咱們那個只會寫字畫畫的皇帝又不懂什麼武功，雨農公學他便不能顯露功夫。如果運氣抵抗便更容易被人看出破綻。只能咬牙硬生生受這十鞭！
卓雲心道：真是難為這位前輩了，一身本事使不出來。
黃藥師道：雨農公本身就是易容潛入，身材樣貌處置得與皇帝極其相似，雖然多番小心謹慎，但最終臉上的人皮面具還是被鞭梢扯掉一塊兒，終究漏了行跡。
金兵大嘩，立馬上前圍攻，雨農公無奈只能動手，只是金兵勢大，雖然身邊也有黃家族人策應，但就幾個人任憑你本事通天又有什麼辦法？
金兵殺得一批又一批總是殺不幹凈，待得隨從黃家子弟拚死放出信號之後，已經不剩下幾人，雨農公也受創十幾處被圍攻而死。金軍見走脫了宋朝皇帝大怒，畫影圖形撒開人馬四下追尋。
卓雲想著那時候黃家祖輩作為，又是佩服又是惋惜，眼睛不錯神的望著黃藥師。
黃藥師喝口茶道：那時候祖父德宇公已經帶著皇帝跑了半日，見得天上信號發出，知道事情有變多半金營起了變故被發現了，先祖無法只能死力拚命趕路，一路上不斷分兵換路以作疑兵之計。
家族子弟宿老助拳之人都出力死拼，想要多拖延一時片刻。趕路趕得狠了後來連馬匹也都累死，祖父便背上了皇帝與隨行的兩個老太監護佑逃命。跑出了兩三日，追兵愈來愈多。
期間不知為何又多出了一隻人馬追擊，只是藏頭露尾，明顯不是金營中人。
聽著大多是西域口音，還有一個極其厲害的和尚聽著似乎是江南人士。
那時候祖父身邊連黃家子弟和隨行太監等不過寥寥七八人，幸好其中有個老太監深藏不露，是個身手絕頂的武功高手，一人之力拚死攔下了那支隊伍。祖父和皇帝才能脫身。
卓雲見他語氣平淡娓娓道來，似乎在講與自己毫無關係之事。但依稀也能感受到當時情勢之急迫，戰況之慘烈。看來趙佶這個皇帝做的很不成功，有人救他就還有人想要殺他，竟然還是本朝百姓，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來歷。
黃藥師道：就這樣祖父背著皇帝又跑了2日氣力漸漸不濟，追兵也越來越近。一日晚上，只剩下皇帝和同行的一個太監還有祖父三人，祖父故布疑陣，騙開了追兵好容易得閑暇休整一晚。皇帝為感謝祖父大義讓隨身太監獵了一隻雪雞親自煮了一鍋湯水給他喝，祖父自然千恩萬謝答肯。
卓雲笑道：咱們這位皇帝總算做了一回人事，哈哈。只是只煮湯未免太過小氣！就算不能學昭烈皇帝摔趙桓一跤，也要說些好話，如果是我就封個一字並肩王給先祖，跟先祖平分天下!反正也是空口白牙先安撫人心再說！哈哈！
黃藥師聽了卻沒笑，只是深深瞧了一眼卓雲不接話。
卓雲笑得開心見黃藥師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卻是只有痛心憐憫不禁有些奇怪，問道：這個笑話不好笑么？
黃藥師停下了仍不答話，卓雲心裡發毛乾笑兩聲拱手道：先生，我又說錯話了。你見諒則個！
黃藥師輕輕坐下，不再理會卓雲怔怔倚著牆壁出神。
卓雲不住思量方才的話卻毫無所得，心裡老大問號卻不敢再糾纏這個問題，於是問道：先生，後來怎樣？
黃藥師拂袖道：我今日累了！明日再說吧……
卓雲怕說錯了話惹惱了他，趕緊抱拳躬身：先生，我閱歷淺說話不過腦袋，您可不要太見怪。
黃藥師擺手道：這不怨你，睡吧。卓雲待要再上前道惱，卻見黃藥師縱身上了房梁，身子一歪背著卓雲躺下不在言語。
卓雲無法，怏怏不樂地退下躺在床上。眼見房樑上黃藥師身形消瘦，想到他族中劇變，偌大家族傳承百年現下只剩他一人。心中剛剛升起些許同情，又趕緊壓下。
心道：黃老邪這人驕傲的很，如果別人同情他，他不見得會感激，多半會一掌劈過來。胡思亂想了一會，眼皮沉下去，鼾聲漸漸響起……
房間中月光流轉，鼾聲起伏。房樑上的黃藥師半晌幽幽嘆息一聲，縱身躍下雙腳輕飄飄落下，猶如四兩棉花落地聲息皆無。
走到卓雲床邊，伸手輕輕給他掖掖被角，放下床帷略略遮住卓雲小腦袋，感到有些風又關上正對卓雲床的窗戶。
此時夜色深沉，街面上早已無人，隱隱約約幾聲守夜犬吠刺破寧靜，更夫叫更聲梆子的敲擊聲遠遠傳過來。
黃藥師眼望窗外如鉤殘月出神半晌，盤膝坐在椅子上內息運行一個周天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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