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世來歷
二人離開縣衙範圍，此時天色漸漸晚了。黃藥師尋了一家客棧要了一間上房，二人上了二樓安頓下來。店伙取了菜單恭敬送上來，黃藥師點了飯菜店伴吩咐廚下準備。
卓雲今日奔波的狠了，這時候一坐下來只覺得身上無處不痛無處不酸，軟軟癱在椅子上不願意動彈。
黃藥師見他小小年紀受這許多波折也不禁憐意上涌，自懷裡取出一個青瓷瓶兒倒出一粒色澤朱紅的丹藥。想了想又取出一柄小刀輕輕切下小半遞給卓雲，溫聲道：乖仔，把這葯吃下去會舒服些。自己服下另外半顆，取了桌上的茶壺倒了半盞推到卓雲面前。
卓雲安頓已畢精神也放鬆下來，這時候聽到乖仔兩字不由得有些渾身不自在。接過藥丸一口吞下，拿起茶杯灌了一氣對黃藥師道：黃島主，你能不能不要叫我乖仔，彆扭得很。我叫卓雲！
卓雲服下藥丸不多時覺得肚中升起一股暖氣，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服受用，精神也是一震。不由得對這藥丸好奇心起，正想要問問這比什麼什麼牛更厲害的藥丸來歷。
卻聽黃藥師含笑道：乖仔，怎麼這時候想起這個來？這天下之大不知有多少人想叫我一聲爹爹，莫說是豪商巨富、世家大族，就是官宦子弟、鳳子龍孫叫我還要看他順不順眼，為我端茶遞水無還要看手腳靈不靈便。更不用說我還救你一命，恩同再造。你這般不情不願是何道理？
卓雲這時候早摸清這位身份，知道他稱作東邪世俗禮法在他眼中跟狗屁沒有什麼不同，如果恭恭敬敬他反倒不喜。介麵攤手道：黃島主不是說施恩不望報么？怎地忘性這麼大？還要別人稱你做爹爹？
黃藥師聽得心中好笑，臉上卻作色道：好個沒規矩的娃娃，早知便讓你被那花子捉了去炮製你一番，你好處可多著呢！
卓雲很是隨意道：你捨不得的！
黃藥師聞言奇道：捨不得什麼？
卓雲嘿嘿笑道：捨不得我這般良才美質落入污泥之中，如果我這樣的人被賣進勾欄入了風塵，豈不是煮鶴焚琴大煞風景？
黃藥師哈哈大笑，心中喜愛更加甚了幾分。不住地點指卓云：好一個不知羞的娃娃，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卓雲笑的差點摔下椅子，黃藥師袍袖一拂，便把卓雲輕輕巧巧地送回去。皺眉張口訓斥道：小心些！不怕摔壞了腦袋！毛毛躁躁的猴兒！
卓雲心中一暖，微笑著稱是。這時候小二已經上來飯菜，黃藥師看卓雲年幼知他正長身體，是以飯菜叫得極為豐盛。雞鴨魚肉，果蔬蜜餞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卓雲看得心花怒放食指大動，但還是先等黃藥師下筷。
黃藥師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欣慰，動筷夾了一隻雞腿放進卓雲碗里。微笑道：我這裡原沒這許多規矩，吃吧！卓雲謝過眉花眼笑地啃得沒頭沒臉，只覺得世間美味不過如此。
黃藥師笑意盈盈望著卓雲不住地為他添茶布菜，卓雲謝著吃得嗚嗚有聲。
他性子倨傲目無餘子，又離經叛道視世俗規矩禮法如無物，是以年近四十未曾娶親無兒無女。雖然收了幾個徒弟不至於膝下空空，但諸弟子敬畏他猶如天神，是以平素像卓雲這般與他說笑玩鬧決計不敢。
便是師兄弟之間笑鬧也遠遠避開他，見他近前就停下恭敬行禮，見他離開遠去才鬆口氣。他心中雖不討厭卻也絕稱不上喜歡。
眼見得卓雲這個孩童聰明靈秀機變無雙、也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當真是老懷大慰心中歡喜之極：我平素罵聖人、罵神佛、罵老天，不想年近不惑卻遇見這麼個聰明的娃娃，我桃花島一脈傳承後繼有人！以後便不好再罵那神仙佛祖。
要知道武林中也好，士林中也罷，名師固然難求，良材美質的弟子同樣不容易遇到。師傅選徒弟，徒弟也同樣選師傅。後世高考成績突出的學子同樣是各大高校打破頭爭搶的對象，獎學金補貼榮譽什麼的都不是新鮮事。
想了想心道：漫天神佛多處時候都不睜眼，眼見萬丈紅塵中世人苦苦煎熬。罷了，以後罵神佛老天罵得輕些也就是了……
念及今日卓雲作為又想到：這娃娃狡黠驕傲，如果我開口收他為徒，他不見得會拒絕但是大抵會拿搪為難我一番。雖然最終跑不出我手心，也終究會拜我為師傳我衣缽，但日後少不得拿這個說嘴，是以終歸不美。需得讓他心甘情願主動求我才好。
只是今日應他請求救了那些孩童卻並未提及收徒之事，如果現在提及他推脫起來自己反倒失了面子.……不由得有些後悔應該先說下條件。
轉念又想：只是不知這娃娃家在何處，父母是否還能找到。不禁有些擔心，如果卓雲家人不願孩子學武尚且好辦，自己一身本事天文地理、醫卜星象、諸般雜學無一不通，大可假借讀書識字之名傳武授藝。只是卓雲年幼，家人多半不願隨自己上島學藝，如果在卓雲家教導也不是不成，只是諸般武學妙詣不免難以盡數傳授。若要強討卓雲做弟子，卓雲早慧不免心存芥蒂，且自己極喜歡這個孩子也不願他傷心又遠離故土。
黃藥師心下當真好生為難，暗道：如果這孩子父母都不在便最好.……
見卓雲憨態可掬小臉吃得滿是飯粒，嘴裡滿是食物咀嚼有聲。心中不禁暗罵：黃藥師啊黃藥師，好沒道理！怎地生出這個念頭來，不禁對自己大大惱怒。舉杯飲了一口酒掩飾一下，雙目不錯神地望著卓雲。
卓雲吃了半晌，見黃藥師停杯不飲望著自己，怔了怔夾了一塊魚肉放進黃藥師吃碟里。黃藥師笑笑舉筷吃下，飲一口酒輕聲道：乖仔，你家住在哪？父母叫什麼？
卓雲一愣筷子停下來，他來到這裡總共一天半時間，卻迭逢變故心思也只顧著逃生活命，哪裡有餘暇顧忌其他？想起自己不知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也不知哪個世界母親怎樣。卓雲眼眶一紅，怔怔流下淚來。黃藥師知道多半無處能尋得到這孩童家人，暗暗罵了漫天神佛一遍。心中剛剛略略有些歡喜，趕緊壓下又罵了自己一通。
卓雲流淚道：這個世上我沒有家了。
黃藥師暗暗嘆息，憐惜道：父母可有消息？家在哪裡還有印象嗎？如有線索，我帶你去尋。只要不是黃泉九幽亦或是凌霄寶殿，天南地北四海八荒黃某人都能幫你尋到。聲音雖輕，話語間卻極為堅定絲毫不容懷疑。
卓雲心中感動凄然道：找不到了，他們不在這方天地。想到過往種種母親雖然嘮叨，關愛卻不少分毫，前生舊事浮現眼前不由得淚流滿面。
黃藥師沒有留心他話中別的用意，只道他父母亡故今生再難團聚。不好再多問父母家事，於是溫聲安慰道：乖仔，這世上原本人力有時而窮。賊老天見不得人好生活著，偏偏要人三災九難地苦苦煎熬。遇上了也沒什麼法子！要哭便哭吧，只是哭過這一場便要好生活著，莫要讓天上父母再為你擔心。
卓雲聽得再也忍受不住伏在桌上放聲大哭，似乎要把這兩日受盡的委屈遠離父母的悲傷盡數發泄出來。
黃藥師上前輕輕抱住卓雲，卓雲身子一僵，隨即找到依靠一般，哭得更大聲了。黃藥師不在說話，輕輕拍打著卓雲肩膀柔聲撫慰，心中百感交集.……
卓雲哭了半晌漸漸止住悲聲，輕輕推開黃藥師道：黃島主，謝謝你。
黃藥師溫言道：這原本不算什麼。心道需得找個話頭別過父母家事，他年紀這般小，一味沉溺悲痛中只怕哭壞身子。於是叉開話頭：乖仔，你曾讀過書么？不知是誰教的你，可是很有見地呢。
卓雲定定心神道：胡亂讀過幾本書，先生們嫌棄我紈絝不堪造就就沒多教。
黃藥師淺淺笑道：哪裡的夫子這麼厲害，腹誹天子還教課授徒？誤人之弟也就算了不怕連累人殺頭么？聽你這般說，還不是一個？
卓雲道：天下間也不全是愚忠愚孝之輩，你不是也大大瞧不起那大宋的官員皇帝么？至於其他的說法見識也是在家中藏書前輩典籍中看到的，鸚鵡學舌算不得什麼。
黃藥師問道：你怎麼來到這揚州府的？
卓雲一時無言以對，難道說自己是從千年之後穿越來的？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怎麼跟別人解釋？只得無奈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只是睡了一晚便不知為何到了這裡。
黃藥師心中奇怪：故老相傳有隱世仙門，有浩如煙海包羅萬象的典籍，有移山填海捉星拿月的秘法。尋常世家決計教不出這種子弟，莫非是仙門中人出山救世？這世道紛亂，原本需要天命之子好生整頓一番，只是這般年紀又濟得甚事？一時間沉默不語。
卓雲見他不說話苦笑道：我原先曾有過一段經歷，只是太過匪夷所思難以言表，說出來只怕有怪力亂神之嫌。現在我甚至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如果是未免太過真實。黃先生，你若想問，我便撿能說的說，不能說的我便不說好么？我實在不願扯謊騙你！
黃藥師心神微震暗想：前輩典籍中曾經提起過西域藏邊雪山有活佛大能，涅槃坐化褪去凡身轉世重生，能洗去前身塵垢而留存記憶不泯。這娃娃莫不是覺醒了前世宿慧？見卓雲眸子溫潤晶瑩光華流轉，神色迥異尋常孩童，一時間越想越覺得如此。
黃藥師心中震動，眼睛不錯神得盯著卓雲看了半晌。忽的仰天大笑道：好！好！好！好個坦誠的孩子！你為何不隨便編造一個來歷與我？用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搪塞我，不怕我丟下你離去留著你獨自對付那丐幫？
卓雲心下大定知道自己賭對了，目光真誠的望著黃藥師：黃先生，我自然能編造履歷。只是謊言終歸是謊言，扯過一個謊便要無數個謊去彌補，終歸有紙包不住火的那天。況且你救我出虎穴，如非不得已我實不願那樣行事。
黃藥師本就洒脫如意，胸中風光霽月。一時間雖然有諸多事情想不明白，卻也並不放在心上。心道不管這娃娃是仙門中人還是轉世大能，不管是自己的前世糾葛還是今生有心人一意算計，大不了大家好好籌謀鬥上一斗。
他本就是極其驕傲自負之人，念及剛剛自己畏首畏尾不禁又慚愧又好笑。想到此胸中豪氣頓生鬥志滿滿，全天下人都不放在心上。卓雲見他神色激昂也是開心之極，向他做幾個鬼臉。
黃藥師心中大感有趣，連連飲下幾杯酒。望著卓雲清俊的小臉，心中喜意滿滿的似乎要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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