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鳳凰泣（下）
“那是我的事。”蘇白冷笑一聲，道：“我告訴你，車上的人經脈枯竭，氣若遊絲，若是不讓我帶走，恐怕到不了齊國他就死了。”
“你到底是何人？”楊崢吃驚地看著蘇白道：“是否與衛將軍有過節？”
“是。”蘇白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那我更不能將衛將軍交給你了。”楊崢握劍的右手一緊，冷冷地看著蘇白。
蘇白搖頭苦笑道：“我若是想殺他，隨時都可以，更何況此時他已經是個死人了，我又何必動手？”
她說得不錯，車上的衛劍，連呼吸都沒有了，根本就用不著她動手。若是想他死，又何必多此一舉？
“請你離開。”楊崢慢慢地舉起手中的長劍，身後的九個人，迅速地圍住馬車。
“那你們就替他準備後事吧。”蘇白冷笑著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楊崢一見，連忙追了過去，抱拳道：“若是女俠能救衛將軍的話，請你救救他吧。衛將軍遭奸人所害，才會遭此慘狀，還請女俠救救他。”
“是麽？”蘇白冷冷地道：“那麽說，你同意我將他帶走了？”
楊崢遲疑地點了點頭道：“隻要女俠能救衛將軍的命，我楊崢縱然掉腦袋也願意。”
蘇白冷冷地看著楊崢道：“你倒也是條漢子。”
楊崢苦笑道：“衛將軍更是條漢子，到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還想著回齊國去見他的心上人最一麵。”
蘇白身子一震，吃驚地道：“他想回去見誰？”
楊崢苦笑道：“蘇大公主。”
蘇白哈哈一笑道：“為何人總是要到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才會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
楊崢道：“敢問女俠貴姓？”
蘇白冷冷地道：“我姓蘇。”
楊崢臉色一變，吃驚地看著蘇白道：“難道你是？”
蘇白搖頭道：“反正我不是蘇白。”
說完跳上馬車道：“如果你在廢話，恐怕他真的沒救了。你回去告訴夏侯嵐，衛劍我帶走了。”
說完，猛地一都韁繩，大馬長嘶一聲帶著濃濃的塵土朝著齊國的方向跑去。
中年侍衛吃驚地看著楊崢道：“楊將軍，你就這樣讓她帶走衛將軍麽？”
楊崢苦笑著道：“不讓她帶走，還能怎麽樣？”
中年侍衛道：“可是，若是她想殺衛將軍的話，我們不上了她的當麽？”
楊崢搖頭道：“她若是想殺衛將軍，還用得著將他帶走麽？”
中年侍衛沉思道：“也是，若是想要衛將軍的命，也根本用不著她動手，可是我們回去如何向太子交代？”
楊崢皺著眉頭道：“難道你沒有聽到她剛剛說什麽嗎？”
中年侍衛吃驚地看著楊崢道：“說什麽？”
楊崢微笑著道：“她讓我回去謝謝太子。”
中年侍衛眼睛一亮：“難道她是？”
楊崢點頭道：“蘇白。”
十人縱身上馬，轉身狂奔而去。
馬車上，滿頭大汗的鐵淩在衛劍的身體上插滿了細如發絲的針。
不斷揮舞著長鞭的蘇白麵無表情地問道：“他還有救麽？”
鐵淩沒有說話，用月牙小刀一點點挖去衛劍肩膀上的爛肉。
馬車嘎然兒止，前麵的蘇白早已經滿臉是淚。
她慘笑道：“鐵先生，他沒救了麽？”
鐵淩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道：“未必。”
蘇白驚喜看著鐵淩，道：“這麽說，他不會死？”
鐵淩麵色凝重地道：“未必。”
蘇白眼睛一閉，絕望的淚水慢慢地流了出來。就連秒手回春的鐵淩都救不活的話，恐怕神仙下凡也於事無補了。
“請公主放心，衛將軍的生死，是他自己說了算。”鐵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他能堅持到現在，恐怕是有心願未了。”
衛劍的身體，除了有著微弱的心跳，幾乎已經僵硬。這樣的一個人，若說他是活人，未免有些誇張。可是，他竟然沒有死。
“一個人求生的欲望越強，抵抗死亡的力量就越大。我現在施針打通他已經關閉的經脈，是生是死隻能靠他自己了。”
鐵淩用油燈一根根燒著插在衛劍身的銅針，讓熱量慢慢地滲入他的身體。
陰森的夜，悄然而至。
衛劍的身體上竟然開始冒著熱氣，臉色蒼白的鐵淩慢慢仔細地拔下他身上的針。
蘇白緊張地看著鐵淩，發現原本已經僵硬的衛劍胸口緩慢地起伏。
他活了，微弱的呼吸振奮著蘇白的心髒。
淚水一滴滴落到衛劍的臉上，他的手指竟然開始動了起來。
“鐵先生，他有救了。”蘇白激動地抓著鐵淩的手，她的臉色已變，鐵淩的雙手冰冷得沒有絲毫的溫度。
“先生？”蘇白吃驚地碰了碰鐵淩，卻發現鐵淩靠在馬車上，呼吸慢慢地停止了。
妙手回春的後人，就這樣死了。他的心力已經衰竭。
殺一個人和救一個人的代價是一樣的，代價都是一條命。
蘇白死死地咬著下唇，她的心已經碎過千次。這樣一次，比任何一次都徹底，幹淨。
燈火通明的大殿上，放著兩三具屍體。
柳如雪，蘇月嬋，鐵淩。
他們的臉上，帶著不甘心與絕望。
蒼老的烙王早已經淚流滿麵，原本雄壯的大殿之上到處彌漫著悲戚的味道。
衛劍醒了，他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三具屍體。
蘇白冷冷地看著他，她在笑。
悲慘的笑容，有驚喜，更有絕望。
“對不起。”衛劍吃力地坐起來，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在臨死前再看蘇白一眼。可是現在，他活了，卻死了那麽多人。
“月兒是衛玲兒殺的，她讓我們不要殺了衛玲兒，她說希望自己的死能終止我們之間的仇恨。”蘇白慘然一笑道：“她知道自己會死，可是她竟然沒有通知任何人。”
衛劍紫青色的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光，他伸手拉著蘇白的手道：“你能原諒我麽？”
蘇白慘笑著搖頭道：“我根本就沒有怪過你。”
“我想回秦國。”衛劍努力地朝著蘇白笑道：“月兒死了，她希望用自己的死來終止仇恨，我得為她做最後一件事。”
蘇白搖頭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也不會讓你去做。”
她當然知道衛劍想做什麽，他想殺了衛玲兒。
衛劍深深地吸了一口，道：“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會留在你的身邊，一生為奴。”也許，隻有這樣，才能讓他的罪孽稍微輕一點。
“你現在不是活著麽？”蘇白拉著衛劍的手道：“惡人自有天懲，你若殺了玲兒，又能安心的活下去嗎？”
衛劍走過去，跪在烙王的麵前，道：“罪人衛劍求大王開恩，我妹妹犯下的錯我願意一死以謝罪。”
烙王哈哈一笑道：“衛劍，你以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麽？”
蒼老的臉上彌漫著無窮的殺氣，從一開始，衛劍的命就不再屬於他自己了。
縱然他有千個腦袋，也還不了他欠下的債。
蘇白走到衛劍的身邊，將他拉起來道：“你現在應該好好的活著，為了那些希望你活下去不惜付出生命的人。你沒有權利去死。”
衛劍突然抱住蘇白單薄的身體哭了，沙啞淒慘的哭聲回蕩在大殿的上空。
衛劍沉聲道：“我現在隻有一個要求，希望你們能答應我。”
烙王道：“現在不是你提要求的時候，最好想辦法養好傷在說吧。”
衛劍朝著蘇白道：“隻希望你能答應我，讓我親手殺了玲兒。”
蘇白慘笑一聲，道：“事情容不得你選擇，到現在為止，誰能活到最後，都是未知數。”
隻見身穿鎧甲的吳起急急地走到烙王的身邊，低聲道：“王，有探兵回報，秦國似乎有動靜。”
烙王哈哈一笑道：“很好，他們不找本王，本王也會找他們的。這一筆帳，也是時候算了。”
吳起遲疑地道：“可是，秦兵突然來襲的話，我們根本沒有時間調兵啊。”
烙王慢慢地抽出腰上的寶劍，狂笑道：“那就讓本王這把老骨頭領教秦國的神兵吧。”
昏黑天空，竟然出現一道閃電。
沉悶的炸雷轟然而響，誰也想不到嚴寒的冬天竟然會出現雷聲。
吳起緊握住劍柄，一場戰爭，馬上便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