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少年的執著
車子在行駛了十幾分鍾後抵達一歐美式別墅,還沒完全熄火之際,便有守在房子一旁的黑衣大漢上前給他們開門,顧恒有些不悅地拉開官朔,將他扶著下了車,此時胸膛上的紅色血痕極為刺眼。
“老板,”黑衣大漢恭敬地立在一旁,對於突然帶在身邊的官朔並不感到詫異,“常醫生已經在裏麵等您了。”
顧恒隻是揚揚手讓他退到一旁,然後臉色不太好地推著官朔進了房子,兩排都是恭敬彎腰致敬的黑衣大漢,不過官朔卻不以為然。
進了暖氣正在開著的房子,官朔頓時覺得全身的冰冷像是快融化了般,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坐在沙發上的男子,身著米色外套,還圍著灰色格子圍巾,利落的短發使得整體的他看起來格外的精神與陽光,長相倒是不錯,很溫順的感覺,隻是此時的雙眉卻是緊鎖著的。
一見顧恒走了進來,那人便很恭敬地起身打著招呼,“顧少爺。”
抬頭看到官朔時,還是吃了很大一驚,那滿身幾乎都是傷口的瘦弱男生讓他心裏不禁一陣擔心,善良的本性使得他忙上前說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受這麽重的傷?!”
也沒來得及去詢問對方是誰,常思敏更顧不上去征求顧恒的意見,直接將官朔拉到裏方按坐在沙發上,醫生的本能總是沒有其他因素。
“敏,”見慣不怪的顧恒扯著領帶,靜靜地走了過去坐在他們對麵沙發上,他知道官朔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但自己就是沒反應,“剛剛是沒空麽?”
正在低頭翻醫藥箱的常思敏身體一震,許久之後才聽他低低地說,“…嗯…那個……剛剛哥哥說要跟我一起吃飯…沒事的…下次會有機會的……”
語氣還是止不住的失望,官朔單手撐著下巴倚在沙發上,了然地挑眉,原來是有戲的兄弟。
對於這對兄弟,顧恒知曉其實他們也不容易,隻是常思敏的兄長為沈子清做事,他就不能淡然處之了,所以他還是不太讚成常思敏與常敏來往。
氣氛沉默下來,僵硬得快要結一層霜似的,常思敏從醫藥箱裏翻出幹淨的紗布來,他抬頭查看官朔臉上的傷口,不禁倒抽一口氣,“這些傷…是怎麽弄的?”
本來是出於上帝傑作的一張臉孔,現在卻沾滿了血腥,確實讓人背後發毛,倍感詭異。
官朔靠著皮質沙發,完全沒有受傷而露出的那種痛苦神色,即使臉色蒼白,卻仍然對著顧恒笑,他注意到對方似乎也在疑惑這個問題,便笑了幾聲,緩緩說道,“…幾個女人……在家裏苦苦等待丈夫歸來的說我搶了她們丈夫的女人……”
他不以為然地抹去滑下的血液,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來,眼睛裏滿是黑暗中的光芒,“…這些傷口可都是她們用刀子一下一下割的…她們說我是變態,是惡心的第三者,所以給我一點懲罰…嗬嗬。”
而且是在極樂裏眾目睽睽下一刀刀劃出來的,沒有人出手幫助他,每個人都是抱以看好戲和報複的態度,也是,他搶了她(他)們的生意,所以他是眾人討厭的對象。
“…這個……”常思敏聽得心裏一陣發毛,總覺得出奇的恐怖,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回答,隻能有些苦惱地看向顧恒。
後者靜靜點燃香煙,坐在沙發上默默地吞雲吐霧,顧恒看著官朔,眼底盡是厭倦。
看出了他的眼神,官朔隻是勾起唇角,眼角含情地盯著顧恒看,他慢慢地扯開衣服,露出了那滑嫩的肌膚,僅是一小片地方,上麵就布滿了鞭子所滑過的痕跡以及咬痕和吮吸的紅痕,讓常思敏不禁啊了一聲,跌坐在地。
“知道這是怎麽會的麽,”官朔撫開臉上的鮮血,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手背上的粘稠血液,然後靠在沙發上笑著,全身都是顧恒所厭惡的頹廢氣息,“…嗬嗬嗬…現在的男人怎麽都那麽重口味,玩SM,幾個人一起上……真是令人興奮呢…”
那群人就跟動物沒兩樣,對他隻會露出令人作嘔的情色眼神,碰在他身上的每一雙手都是帶著荊棘的深深戳進他的內心,躺在那種人的身下,他也不過是麻木的工具罷了。
也是,從那時知道身體可以作為本錢後,他不也毫不猶豫地走上了這條不歸路麽。
他隻是,隻是從頭到尾都在導演著一場悲劇,從肮髒的世界裏走出來,再從這麻木的現實中沉回肮髒的世界。
“啪”的一聲,是金質打火機被突然扔在玻璃桌上的聲音,兩道目光都投向了顧恒,隻見當事人沉著臉色,滿眼冷淡地盯著官朔看,“你不必把你生意上的那些事說給我聽,我也沒興趣知道,懂了麽?”
解開的領帶隨意扔在一邊,他煩悶地繼續扭開裏邊襯衣的扣子,不再看官朔一眼。
還沒等他們回應,顧恒又相繼站起身來,他走到大門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順便讓身體放鬆一下,而接下來的語氣特別的冷漠與陌生,“…敏幫你處理好傷口後,馬上離開這裏,以後也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似乎不為他的話而觸動情緒,官朔隻是仍然笑而不語,但一旁的常思敏卻騰地站了起來,他立刻用紗布去擦拭對方臉上的血液,邊說道,“…少爺,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而執意要他走,我隻知道我是個醫生,不能放下任何一個病人,所以,把他交給我。”
他說的極為認真,連官朔也不禁抬頭去看這個年輕的醫生,此時的對方執著地為自己處理傷口,薄唇微微抿著,雙眼放射出迷人的光彩來,他笑了,眼前這個醫生身上有種幹淨的氣息,很溫暖。
似乎投射進了心底,官朔朝常思敏笑著,邊配合地讓他處理傷口。
顧恒用眼角的餘光瞥著後方,他深知常思敏要是認真起來誰也說不動,所以就暫時地任他去了,自己仍然站在門前抽著煙,周身都被白色煙霧環繞,特別神秘。
抽煙的時候時常會開始思念,思念從前,思念現在,思念親人,思念朋友,思念愛人,而他現在唯一思念的還是許久不見的蘇遙。
那個第一個不卑不亢地跟自己叫嚷的男人,似乎有種詭異的魔力,吸引著自己去思念他。
即使他知道對方會厭煩。
蘇遙對於他來說有詭異的魔力,他對於官朔來說,也有詭異的魔力,如果他回頭看一下的話,就會知道官朔的目光永遠在他身上。
人總是如此,追求著前麵的,卻總忘了自己的身後也有人在追。
驚訝於官朔的傷口碰到酒精也沒任何反應的態度,常思敏終於注意到眼前這個似乎藏著巨大悲哀的男生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顧恒身上,他微微一愣,低低說道,“…那個……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家少爺?”
聲音雖然微小,但是聽力極好的顧恒還是聽到了常思敏的那句話,他吐出一口白色煙霧,眼角餘光瞥向了官朔。
官朔自然知道對方正在注意自己,他擴大臉上的笑容,耳垂上的耳釘也在閃閃發亮,“不是喜歡,是愛,是很愛。”
他故意說得大聲,讓顧恒聽得一清二楚,隻是後者沒有什麽特殊反應讓他的心裏還是無限悲涼。
“愛?”常思敏扔下一塊塊帶血的紗布,聽到這個詞後驚異地抬頭看著官朔,這個男生雖然一副墮落模樣,但那雙眼裏卻是令人心疼的孤單,他反倒認為對方是個不錯的人,於是常思敏用很輕柔的語氣回答著,“…如果是愛的話,你怎麽能不先愛惜自己呢?”
他雖然失去父母,卻擁有最愛自己的哥哥,而這個看似沉淪於悲哀世界裏的男孩卻擁有很孤寂的眼神,他看得出,對方很渴望溫暖,很渴望愛。
愛惜自己?
聽到這四個字,官朔的笑容有些僵硬,黑色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定著,他微微縮著身子,似乎感到窗外的寒風正在殘害自己。
身冷,心也冷。
那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回憶不可以一次又一次被翻出來,那是極其可悲,極其惡心,極其肮髒的回憶。
這麽久以來一直在折磨自己,深深戳痛著柔軟的心,帶來無法言喻的可怕痛苦以及噩夢。
所以,他找不到愛惜自己的理由。
看出對麵男孩的臉色不太好,常思敏也隻能暫時沉默下來,他靠近去處理對方臉上的傷口,靜靜瞧著那雙眼睛裏的暗流在湧動。
大廳裏一陣寂靜,每個人都各懷心事地沉默著,夜漸深天漸冷的時候,顧恒的手機卻突然響了,官朔看著對方一臉陰沉地接通了。
“K,什麽事。”
“老板,早些時候,我在醫院門口看見了蘇先生…”
那邊的男聲穩穩響起,旁邊混有嘈雜零亂的聲音,聽起來便知是在大街上。
一聽蘇先生三個字,顧恒心裏稍微有些暖意,但很快又被寒冷占據,他皺起雙眉,“…醫院門口?發生什麽事了…”
聽出自家主子語氣的擔憂,K立刻從電話那邊回道,“老板,蘇先生在醫院門口被一輛轎車攔住,他和一個人交手過後便被帶走了…我跟蹤時,發現他們去的是龍野的地方…”
“龍野?”顧恒微微有些驚訝,他重複著期間的兩個字,而後沉默了一會兒後才開口,“我知道了,你在那裏候著,我現在過去。”
掛斷電話後,站在大門前的顧恒雙眉皺得更緊了,他雙手環胸,心裏思索著這一切,若是蘇遙真的被龍野的人綁走了,那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他現在離和對方成功合作又隻差一步,他不能不管蘇遙,現在過去的話,到底是對是誤。
想了許久後,顧恒才重新扣好衣扣
,他走到沙發前撿起領帶係上,看了一眼官朔後悠悠道,“敏,弄好他的傷後,讓他離開,我回來的時候不想看到他。”
他說的話讓官朔一愣,但對方仍然是笑著,笑得常思敏也不禁覺得於心不忍。
整理好衣服後,顧恒拿過方才的文件便轉身離去,大步跨出,連頭也沒回一下,他出了門,不知道說了什麽,上車離開後,還尾隨了近十輛車子,急速地駛向黑暗去。
大廳裏的兩個人都在顧恒離開後沉默了,常思敏幫官朔擦幹淨臉上的血液後,發現那張臉不過才是高中生般模樣,他歎了口氣。
“其實喜歡顧少爺是很累的,他向來都沉默寡言,性格又是心狠手辣,你為什麽還喜歡他呢?”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在大廳裏還是很突兀,隱約還有回音傳來。
官朔看著這個認真地在給自己處理傷口的人,笑了幾聲,“不是喜歡,是愛,很愛更愛,我隻是愛他,沒有為什麽。”
“愛他?沒有為什麽?”
“當然。”
官朔雖然笑得狐媚,但一雙黑瞳裏卻閃著認真的光芒,他仰頭靠在柔軟的沙發上,不以為然地閉上了雙眼,果真是很累。
其實說他隻是在見過顧恒一次後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別人會認為很誇張,也不可思議,但他就是這麽做了,聽過對方的事跡很多很多,也經常看到對方在極樂出現的身影,比起那個聞名黑白兩道的冷麵閻羅沈子清,他還是比較喜歡顧恒那背影所透露出來的哀傷。
後來真那麽巧,讓他正麵遇見了顧恒,也就從那時起開始深深地迷戀著他,沒有原因,隻是心裏在主宰他的思想,他的行為。
以至於如今愛到癡狂,愛到無可救藥,愛到自己也覺得可笑。
對方沒有再問自己什麽,官朔也就靜靜地任由他擺弄傷口,他靠在沙發上,全身都是疼痛的。
而常思敏也是心裏思念著還思念的人,當下也覺得不想過問太多,他一邊為對方處理傷口,一邊暗暗地歎著氣。
顧恒的那一個電話,阻斷了他與哥哥好不容易的一次相聚,雖然哥哥在電話裏說著沒事,他卻仍能感覺到對方的不滿和生氣,哥哥一向都不喜歡他為顧恒做得太多,這次他卻為了顧恒而推了兩人的相聚。
他也想念對方,可是卻沒有辦法,當醫生的自己最怕的就是會有一天,手術台上躺著自己最愛的殺手哥哥。
冷清的別墅裏兩人都各有悲傷,常思敏正在低頭拿藥品時,卻聽見官朔在開口說道。
“我今晚可不可以留下來。”
“當然可以,你不用在意少爺的話,你是病人,我有權力讓你留下來。”常思敏立刻肯定地回答道,他翻出新的紗布以及一大堆醫用品,然後抬頭看著官朔,眼裏光芒閃爍著,“…那…能不能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
這是極為尷尬的話題,尤其知道那些傷口的由來。
官朔愣了一下,而後大方地拉開身上的衣服,任寒風襲擊著身體,“…麻煩你了。”
他倒是不怕被別人嘲笑,反正什麽事情對他來說都無所謂,遇見顧恒之前的生活是麻木不仁的,而遇見他後生活的目標便隻有一個,就是為了顧恒而活。
他看著常思敏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自己身上的血跡,不禁笑得更歡。
這一次顧恒肯帶他來家裏並給他療傷,這是不是說明長久的努力會有收獲的。
誰知道呢,反正他隻需要這麽走下去就對了,而走下去的目的不過也隻是顧恒。
這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