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房蜜毒舌
“我知道,請你家主人放心。吧”那人瞧著劉萋萋的臉,徐徐說道。
這聲音,倘若劉萋萋能聽見,必定很快知道他是誰。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太子收到了司徒流芳的消息。人就被扣押在祭壇所在的靈山,回來稟報的人說,對方完全沒有要隱藏司徒流芳的意思,所以,他們很快就查到了。太子手指敲打著扶手,問道:“人呢,救出來沒有?”
“還沒有,因為那位夫人說,是她自願要留在那裏的。”
太子從座位上站起,聲音依舊:“你說,她自願留在那裏?”
“不錯,那位夫人還說,她兒子腿瘸了,她打算親自照顧他。”
“她還說了什麽?”太子一手扶在桌案的邊角上,頭微微垂著。
底下人頭低了下去,聲音保持著清晰平穩:“她還說此事是她自願,拜托奴才轉告她的女兒劉萋萋,不要以她為念。”
室內陷入一片安靜。
過了一會,太子問道:“現在劉萋萋到了哪裏?”
“應該到了祭壇。”
“嗯,安排下去,要確保她的安全。”
“奴才領命。”
劉萋萋醒來,發現自己躺著,雙手雙腳被人綁得死死的。隻要稍微抬下頭,就能碰到頭頂上的木板。四周光線昏暗,幾縷陽光透過頭頂上的木板縫隙投射進來,讓她看清所處的環境。此外,她還能聽見外頭喧鬧的人聲。那不是幾個人的聲音,仿佛元宵時候才有的熱鬧。她微微皺眉,不清楚自己到底到了哪裏,是不是還在宮中,又是誰把她弄到了這裏。
正想脫身,忽聽一個人貼著木板說話:“你要是肯好好配合我,我就讓你見你娘最後一麵。”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劉萋萋什麽都明白了:“連豐盈,原來是你!你真卑鄙!”
連豐盈輕笑一聲,以勝利者的姿勢說道:“劉萋萋,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次若不是我冒險救你,你能活到現在?好了,不與你多說了,你讓太子幫忙做的容器已經做好,你原本要給災民的毒藥我也已準備好了。現在,隻要毒潭潭水到位,這場瘟疫很快就會過去。到那時,我的心願自然便能實現。劉萋萋,這還得多謝你,沒有你,我們連家都不知何時才有出頭之日……”
劉萋萋已經不想再聽他說下去,“連豐盈,你想實現你的心願,你想出頭,我可以理解。但我娘有危險,我必須去救她,你先放我出去,隻要你放我去救我娘,你想要我怎麽配合我都答應你。”
可能是在木板上趴得有點久,連豐盈的聲音在漸漸遠去,“你聽到沒?他們在尖叫!哈哈哈,他們正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我……劉萋萋,你放心,在瘟疫徹底消失之前,我是不會把你怎麽樣的,嗬嗬嗬嗬……”
“連豐盈!連豐盈!”劉萋萋急怒的嗓音被淹沒,從喉嚨處傳來的痛感迫使她恢複冷靜。
連豐盈穿著月白色直綴深衣,烏黑頭發被一絲不苟地束起,用一根人參狀發簪固定在頭頂。他麵前一字排開著盛滿了藥湯的容器。這些容器底下三個腳,每個腳就好像大象的腿。士兵們花了兩天三夜,在每個容器裏倒了不下百桶的水,才將容器填滿。大夫和禦醫一道,帶上人手,親自上陣,足足耗了一天一夜,才把藥湯熬成。此時,容器的上空正冒著黑灰色的煙。祭壇上空仿佛也被這些煙給籠罩了。祭壇底下黑壓壓的都是人。
太子早已派人將祭壇團團包圍,眾人隻許進不許出。數不清的長槍槍頭閃著白光,朝內對著人群。偶爾有小孩的啼哭也被照顧者及時勸止了。祭壇正中央早已擺好了祭祀所用的蠟燭、香火和牛羊等祭品。連豐盈踩著沉重的方步,朝祭拜點行去。隨後,怪異的唱喏聲響起,民眾跟從。聲音順著地麵經過木板傳來,劉萋萋隻覺地麵微晃,似有幾千頭羊被人集中驅趕到了這裏。她閉著眼睛深深吸一口氣。連豐盈為了防止她逃跑,特意將她手腳反綁。若是小懶蟲和色彩斑斕們在,想要脫身自是不難。
而此時的小懶蟲和色彩斑斕們正掙紮在一個藥罐裏。藥罐的底部正被藍色的火焰舔舐,於是從藥罐裏頭發出的響動聲越來越劇烈。但添柴禾的人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還輕聲訓斥道:“既然敢背叛本巫神,就該有接受懲罰的準備。”
藥罐突然靜了一下,小懶蟲發出幾聲怪異的唔叫。窗棱外不久後撲滿了各色蟲類。巫神看向窗上撲打正歡的蟲類,道:“看來你們是太久沒領教本武神的手段,皮癢了。也罷,既然你們不能為本巫神所用,那就休怪本巫神將你們毀掉。”說罷,右手朝前一動,一抹白色半空劃出,藍色火焰像被攔腰一斬,劇烈晃蕩一陣後,便歸於寧靜。隻是藥罐中的響動像炸鍋,蓋子也眼看要甩下來。
巫神隻是扯著嘴角冷漠而笑。
“巫神大人……”直到一個人喘著粗氣跑近這處僻靜地,巫神的表情才略微發生變化。那人一見巫神轉過來的側臉,立刻嚇得跪下地去,“巫神大人饒命啊!奴才什麽都沒看到……”
巫神戴上麵具,“什麽事?”
“是……是祭壇那邊傳來消息,說未來神女不見了!”
藥罐突然安靜下來,巫神徐徐站起身,用腳尖輕輕踢了一腳藥罐。藥罐被打翻,從裏頭滾出蟲子。那人本想偷看巫神臉色,未料到會先瞧見這堆蟲子,一下沒忍住,當即側身哇啦大吐。
巫神一眼找出蟲堆中的小懶蟲,“滾去把劉萋萋找回來。”看著一大堆蟲子爬入藥瓶,“帶上它,立刻去祭壇。倘若再有差池,你知道怎麽辦。”那人接過藥瓶,連滾帶爬離去。
木板外秋高清爽,木板內劉萋萋汗濕中衣。透過木板縫隙,約莫推測到再過不久就到午時三刻。蕭望叔叔會在菜市口被朝廷公開處決。娘親一旦得知這條消息,必定會……想到這裏,劉萋萋一急,嘴裏便嚐到一股腥甜。她拚力掙紮,反而讓繩索磨傷皮膚,疼痛加劇。那一刻,外麵洶湧澎湃的民聲,聽不見了;擂鼓咚咚的樂聲,仿佛遠去了;小懶蟲帶著色彩斑斕找過來的蟲鳴聲,幾乎被淹沒掉……
秋風中,司徒流芳站在靈山頂上。一步之外是懸崖,崖上青鬆清響。
“我們可沒有逼她,是她自己站在那兒的。”風中傳來一道女聲,是房蜜。神思被拉回,司徒流芳卻一動都懶得動。
“姨娘,這裏風大,我們還是回去吧。”
聽到劉銳權的聲音,司徒流芳才轉過頭去。
劉銳權跟在房蜜身側,一眼看過去,那兩位才更像一對母子。
睨到司徒流芳看過來,劉銳權立刻垂下眼眸,抓拐杖的手汗津津的。
司徒流芳道:“既然你沒事,那我便放心了。”說完,她便轉過身去,瞧著遠處的青山綠樹。劉銳權覺著嘴巴一下子幹了,他忍不住舔舔嘴唇。他還記得那天司徒流芳來時的模樣,穿著一身白衣裙,爬上山見到自己和房蜜的時候,就是站在這個地方,好似隨時都能飛離成仙。
那時,嫡母的話語極盡尖酸刻薄。她說:“妹妹,被自己親生骨肉欺騙的滋味,你感覺如何?”他記得那會兒司徒流芳並沒有急著回應,隻是柔柔地望向他,問他:“權兒,你的腿還痛嗎?”他不知怎麽回答,一邊的嫡母自然不肯放過絲毫良機:“哼!自然是痛的,母子連心,他越痛,你也越痛。他的腿是被你那乖女兒害的,就算全好了,也是個殘廢。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絕不辜負夕兒生前所望……”
他看到司徒流芳露出訝異的表情,“你說什麽,大公子他去世了?”他自己也覺得很意外,劉銳夕竟然死了!阻礙他道路的障礙竟然一下子被清掃幹淨了!嫡母冷笑一聲,說:“劉萋萋接連害死我兩個孩子,我也要讓你們嚐嚐我痛失親人之痛!”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在未查清之前,我不會因你片麵之詞便信了——權兒,娘要走了,你要保重自己,別再做違背良心之事,人在做,天在看,遲早有一天,總歸是要報的。”
那番話後,他和嫡母都以為司徒流芳會跳崖自盡。可她沒有,於是嫡母愣了之後道:“你去死呀!為何不?你死了,我或許對你兒子更好。”劉銳權便張嘴,差點兒沒有應和。她卻在他開口前說:“他現在是你的兒子。”嫡母一下子沒話了,隻是瞪著她雙眼通紅。
司徒流芳的無動於衷,徹底激怒了房蜜。
她揮手示意劉銳權退下後,怪腔怪調道:“你一定很難過吧?你那個老相好呢,怎麽沒有看到他來?嘖嘖,當年他可是名震一時的大將軍,還是個王爺呢!可如今你有難,你的那位王爺呢,去哪兒了?哦,我記起來了,原來今天是他行刑的日子啊!他造反,朝廷要處斬他的!難怪他來不了。真是可惜了,你浪費幾十年,人老珠黃,可你得到了什麽?別說擺脫我們劉家妾的身份,就是想好好活著都困難吧。你看看你,裝什麽深情大義呀!誰看得見?你以為老爺會在意?還是你以為會有奇跡降落?別來勁了!那王爺一死,你也要跳下去吧?隻是,他會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