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你做夢
劉萋萋不知道這一屋子人是什麽想法,她隻想讓所有人,也包括易簫將軍明白,想要讓她不好過的人,她就是拚了命,也要讓對方不好過。劉惠香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沒有錯,但在對方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時候,她如果還心存善念,那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了。當初在劉府,自己明明可以下毒脫身,或者憑借師父留給自己的絕技,不讓劉府的人欺負到她的頭上,可惜那時候的她,還不夠心狠,以為自己一步步的退讓,可以換來片刻的安寧和寬容相待,誰知道,嫡母、嫡姐與自己的親生哥哥卻聯合起來,為了所謂的劉府前途,不惜犧牲她個人的幸福。
如果沒有娘親死去的血的教訓,她到現在都還執迷不悟,以為親情可以被自己一點一點召喚回來。想到司徒流芳喪生在客棧的火海之中,二到現在,她這個親生女兒竟然無法親臨現場,認領屍首,埋葬祭拜,劉萋萋的心就痛得想要殺人。可是,她已經無法走回頭路了,她暗暗地告誡自己:不能再想從前那樣,任性妄為、處處退讓了。哪怕心中再痛,她都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笑話。
“劉萋萋,本將軍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能將真凶查出來,本將軍便不與你計較此事。”
太子的聲音近在咫尺,也讓劉萋萋瞬間回過神來。她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可是,她並不打算把握。“請恕民女沒有這個本事,無法替將軍分憂。”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錯愕,“怎麽,你能夠將此毒說得如此詳細,會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誰?”將這件事情交給劉萋萋來處理,他並非心血來潮,而是……劉萋萋,本宮不想讓你在眾人麵前顏麵盡失,你倒好,給你機會,你竟然不懂珍惜,你太讓人失望了!
劉萋萋哂笑道:“請恕民女無能為力,將軍還是去刑部走一趟,那裏的仵作或許可以幫到將軍。而民女有毒殺軍士的嫌疑,還是暫時在此等候最終的結果好了。”
“你?”太子望著劉萋萋,總覺得她哪裏起了變化,跟以往都有所不同了,卻一時間捉不準是哪裏。他在心裏無奈地搖搖頭,麵上依舊威嚴地站起身,“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那本將軍就成全你!來人,將劉萋萋押送刑部大牢!”
劉萋萋聽到這個消息後,手指微微一顫,卻很快恢複鎮定。她慢慢從座位上起身,對著兩個過來請她的人淡淡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
望著劉萋萋被人帶走的方向,劉惠香刷白的臉上終於有所好轉。朝著太子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後,劉惠香道:“將軍明察秋毫,香兒多謝將軍,成全了香兒的大義滅親!”她說得慷慨激昂,太子聽得卻有些不是滋味。在皇室之中,除了權力爭奪、利益分割,親情本如海中一葉孤舟,常常使人感覺單薄無力。而在劉萋萋與司徒流芳的身上,太子感受到了一縷陽光照射在心間的溫暖。雖然這溫暖來得那樣突然,又消失得那樣突兀,但他卻很想傾盡全力,去維係心中那份僅有的溫暖。
但是現在,這個劉惠香,卻妄圖在自己麵前扮演大義滅親的壯舉,來博取他的歡心。太子心裏冷冷一笑,表麵上卻什麽也沒有說,大手一揮,道:“全部人退下!”
聞言,劉惠香是滿心的歡喜。易簫將軍這句話,就是讚同了她的大義滅親,那麽,一個月後皇宮的那場盛宴,她就有機會參加了。
太子可沒有心思去在意劉惠香的想法,心煩意亂的他,換上一身便服,牽了賽雪便策馬奔出了將軍府。
“我以為,將軍至少明天才會過來。”牢門“咣當”聲中,被關進牢房的劉萋萋才轉過身,就看到了風塵仆仆的太子。她不由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若不是牢房中設有沙漏,她不會知道眼下已是黃昏。
太子抬眼打量了牢房四周。沒有發黴發臭的味道,裏麵擺放著一張床,一桌一椅挨著床擱著,看上去既簡單又不會讓人想到是個牢房。他暗暗點了點頭,心裏同時鬆了一口氣。他用渾不在意的語調道:“看來,你無論在哪裏,都能夠活得自由自在。”
劉萋萋道:“民女做事向來但求問心無愧,心中坦蕩蕩,自然能夠自由自在了。倒是將軍你,如此著急地趕來,難道是案情有了新的進展?”她可不認為,一個事務繁忙的將軍,會有那個閑情逸致,跑到刑部大牢來見自己。
太子眸光一深,凝視劉萋萋,“難道沒有進展,本將軍就不能到刑部大牢來了?”
被他的話弄得一頭霧水,劉萋萋索性也就不想了,反正這將軍的想法總是讓她捉摸不透。她搖了搖頭,“將軍有話不妨直說。”
“嗯。”
太子順勢坐在了椅子上,“你娘的屍體已經搬回了將軍府,等這樁案子了結後,本將軍親自擇地下葬。”想起當年的音容笑貌,太子嗓音不覺低沉下去,神色也暗沉下去。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睛已經酸澀,淚水濕潤了他的眼角。
劉萋萋如遭雷擊,定在原地。
過了半晌,劉萋萋才緩了過來。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太子,“不,我不相信我娘就這麽死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那場大火,那些屍體根本說明不了什麽!”她猛地衝到牢門口,雙手拚命拽打房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見我娘!我要見我娘!”
牢房的門鎖隨著她的拽打發出鏗鏗的大響,很快就有獄卒跑過來查看情況。正要動手阻止劉萋萋瘋狂的舉動,獄卒看到了牢中的太子後,便沉默著退下了。
“人死不能複生,我們都應該節哀順變。”太子低低地開口,卻發現自己心裏空空的,無論他多麽努力想要塞滿,都是無濟於事。
劉萋萋卻置若罔聞,無助地捶打著牢門,幹嚎著暈死過去。她體內的餘毒,在她意誌力突然崩潰之時,爆發得不遺餘力。太子眼睜睜看著劉萋萋倒下的身影,陷入一片沉思。就讓她好好地歇一歇,等她醒轉,有些事情就會想通了。
走出刑部大牢以後,太子抬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隻手突然伸來,緊緊地扣住太子的衣領。
太子微微眯起的丹鳳眼在認出來人後,懶懶地睜著,“本宮還以為,你已經放棄了呢。”
來人身著一襲灰色直綴深衣,袖口和領口處並沒有任何的修飾紋樣。但就是這樣普通的老百姓裝束,卻仍舊無法掩住他高華的氣度,以及那一雙充滿怒火的明亮的雙眼。
“你為何將她關進刑部大牢?”
任由自己被對方揪住衣領,一路拖著來到一個僻靜處,太子終於用力一甩,將對方的控製甩脫之後,俊顏上顯露出怒容來。“碧雲天,看在劉萋萋的份上,本宮忍你這次!”
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知道的,木蓮郡主設計陷害萋萋,毒殺了易簫將軍部下數十口人。德嫻公主的人已經進宮取得了父皇的信任,要將劉萋萋處死。這種情況下,你要本宮怎麽做?”不把她投入刑部大牢,難道等著德嫻公主派人帶走劉萋萋嗎?他知道這隻是自欺欺人的做法。
“那你也不能把她關進大牢!你明明知道,就算是刑部,德嫻公主的人也照樣能夠把手伸進去!到時候,若是萋萋出了什麽事,你負擔得起嗎?”碧雲天一雙幾欲噴火的眼狠狠瞪著太子,雙拳握得咯噔作響。他也知道這一次劉萋萋凶多吉少,可是……
兩個男人不相上下地互瞪許久,突然朝著對方揮拳砸去。
砰砰砰砰,拳來腳往,兩道身影不斷變換位置,誰也不讓誰。直到各自感覺疲累,才默契地收手。兩人喘著粗氣,額上掛著亮晶晶的汗水,仍舊互相瞪視對方。隻是這眼神,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怨氣。
太子問道:“碧雲天,你是不是已經決定要回來?”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碧雲天就連苦笑,也讓人感覺賞心悅目。
太子默然了。如果碧雲天不回來,劉萋萋怎麽辦?父皇雖然是他的父皇,可是……太子深深地望了一眼碧雲天,忽然之間卻是笑了。“回來了也好,至少與你競爭,本宮會覺得放心不少。”
碧雲天衝他眨眨眼,“你還是趁早放棄吧!”
“你做夢!”
劉萋萋從刑部大牢裏出來,時間已經過去三天。在這三天裏,要不是有人強迫她吃東西,她已經死在了牢中。明明對自己許諾過: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要完成的使命太多了。可是,司徒流芳的死還是讓她久久不能釋懷。原來,她是有多麽地不灑脫。
“姑娘,你可以離開了!”看到她站在刑部大門的台階上久久發呆,就是不動,獄卒忍不住開口道。不管是朝中新貴易簫將軍,還是突然異軍突起的雲王,都對這位姑娘的事表示了他們的關心。可是眼下,這姑娘似乎無家可歸。獄卒也就在心裏那麽一歎,畢竟人情冷暖的世情,他看得太多了。
劉萋萋拖著腳步,仿佛無知無覺,順著台階往下行去。她心頭茫然,不知道自己前麵的路怎麽走。這世上,原來沒有了娘親,她也變得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