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辯無可辯
“萋萋,到底你是為何對我如此冷淡?難道,我已經沒有資格與你並肩了嗎?還是,你也像其他女子那樣,嫌貧愛富,有了太子的青睞,你便忘記了從前我們之間的情誼了嗎?”
突然爆發的自卑感、無助感猶如洶湧的波濤,很快肆虐著碧雲天的心田。劉萋萋又一次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把他從她的身邊推開了。
距離碧雲天情緒低落已經過去一刻鍾。這個時候,劉萋萋與太子幾乎一前一後抵達了義莊。義莊坐落在山坡上,門前一條寬敞的山路延伸向外。如果不是沿途尚有車轍腳印,幾乎讓人以為前方無路可走。隨著距離的越來越近,裏麵傳出的臭味也就更加濃鬱起來。
尚未進入義莊門前用柵欄圍起來的院落,劉萋萋已經拿出一方手帕,將口鼻嚴嚴實實捂住。轉而瞧易簫將軍,則是輕輕鬆鬆自點穴道,暫時隱去了嗅覺功能。劉萋萋不禁有些羨慕,倘若自己也會點穴,那該多好?
“你們是?”看到有女子蒙麵出現,剛剛開門從裏而出的一個男子愣在那裏,目光渾濁呆滯,毫無光華。
“那些軍士的屍體放在哪裏?速帶我們前往!”
男子目光瞥向劉萋萋身後緊跟著的易簫將軍,麵上露出一絲驚訝和疑惑。隨後,他退到一旁,讓出道路,朝著太子行禮道:“兩位請隨小人來。”
悶熱的天氣,再加上義莊內屋宇的不夠透氣通風,裏頭躺著的無名屍體其實已經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腐化。兩人好不容找到一具沒被認領的屍體,太子擰眉,疑惑地問那帶路的男子:“如此熱的天氣,你們就這樣將屍體放在地上?”
男子恭謹地回道:“實在是沒有辦法,近日裏附近的死人太多了,連刑部的人都把屍體往我們這裏塞。若不是事先得到消息,說將軍和一位姑娘要來驗屍,隻怕這死屍也已被拖走埋了。”
“什麽,刑部的人居然將屍體運到這裏來?”此時此刻的太子,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語言來表述他心中的滋味了。
劉萋萋卻沒有理會這二人的對話,在看到那名死去的軍士遺體後,便從容地從懷中掏出專門用於查驗毒物的器具。等太子注意到她時,劉萋萋已經差不多將想要的答案拿到了手裏。
“怎麽樣?”發現劉萋萋凝重的神色後,太子不由心頭一緊。
劉萋萋暴露在空氣中的大眼睛流轉著熠熠生輝的光,且泛起了與眾不同的幽綠。太子觸碰到她這般眼神,驀然感到後背一陣涼颼颼的。而帶路的那位男子,則已露出恐懼的表情,手指顫抖著指向劉萋萋,張開嘴發出一聲無聲的掙紮後,直直倒在地上。
“他們的確是中毒而死,”劉萋萋沒有理會倒地暈厥的男子,目光深遠地凝視太子,“而且這種劇毒,世上除我師父之外,隻有我一人能研製出來。”
“你說什麽?”太子在瞧見她目露異光之時,便猜測事情有了意想不到的發展。可是,他卻當真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結果。
劉萋萋已然露出嘲諷神色,心中一番苦笑,“前有迷藥後有劇毒,我是辯無可辯。看來,將軍要替您的屬下報仇雪恨,也唯有將我暫時關押問詢了。”
太子卻是站著沒動,“來之前,萋萋姑娘不是信心滿滿,說絕對不是自己下毒,才導致本將軍屬下陣亡的嗎?怎麽?你現在看到了他們的死因,就認命了?”
劉萋萋目光平和,仿佛沒有任何的波瀾。實則,在她內心深處,卻是火海滔滔。“我沒有認命,但繼續下去的話,隻會讓整件事情更加撲朔迷離。”
太子目光灼灼盯視著她,“你好像已經知道了誰是真凶,是不是?”
雖是疑問句,語調和口氣卻是肯定的。
劉萋萋心裏不由歎氣,在這個易簫將軍麵前,自己就是一個不懂掩藏任何情緒的人,什麽都被一眼看穿。能夠拿到她藏得好好的毒藥,又不被毒藥毒到,且能避過所有人的視線,除了劉銳權與木蓮郡主外,還能有誰?如果自己將劉銳權推出來,不但傷了母親的心,也隨時都有可能會因為劉銳權下毒事件牽累全家。想想,那些死去的軍士得到麵前這位將軍如此的嗬護,便能夠想到後果了。
與其劉銳權死,還不如她主動站出來。
至於木蓮郡主,手上沒有確鑿證據,以平民告郡主,無異於自尋死路。而她,還沒有傻到這種地步。
打定了主意的劉萋萋,最終被太子帶回了將軍府。
“為何不將我關入刑部大牢?”劉萋萋納悶地看著進來伺候她起居的兩個丫環,對隨後踱步進來的太子問道。
太子已然換上一身常服,素雅中貴氣渾然天成。他徑直進去,有人立刻給他搬來座椅。他端正地坐下,抬頭正撞見劉萋萋投來的目光,“怎麽,本將軍十分欣賞你的使毒用毒本領,才特意將你安排至此,你竟似不滿意?”
劉萋萋搖頭,“小女子怎麽敢呢?”
她若不敢,天下其他女子哪裏還有敢的?太子撇嘴,瞅著劉萋萋尖瘦的下巴,眉頭皺了一皺,對屋裏垂首待命的管事吩咐道:“傾全府之能力,把萋萋姑娘給本將軍養好了,若是少了一點肉,唯你們是問。”
兩個管事連忙拱手作揖彎腰答應。
這副鄭重其事,讓劉萋萋沒來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吩咐,無論如何,都讓人容易聯想到養豬。他這麽做,是把自己當成了豬嗎?她冷眸而視太子,“不知將軍如此作為,到底是何用意?”
“用意?”太子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舒爽,“哈哈哈哈,本將軍是什麽用意,難道萋萋姑娘到現在還沒有看出來嗎?”
劉萋萋下意識想抬袖抹一把額頭上的熱汗,目光卻不避不讓盯視對方。她又不是傻子,怎麽會不懂他這句話是調戲自己?但如果這一招用在其他女子身上,那自然就是鳳求凰的意思,想要將她金屋藏嬌了。可易簫將軍前麵才剛剛讚賞了她的一身使毒用毒本領,下一句忽而就對她表露“鳳求凰”的心聲,她怎麽都覺得不對勁。
這個時候的劉萋萋,突然想到了半路忽然出現,後來又被自己直言拒絕的碧雲天。她寧可跟碧雲天待一塊,也比此刻與這個將軍同一屋簷下來得舒暢。至少,跟碧雲天在一起,她可以直言不諱,可以不用多想。可是在將軍麵前,她說話處事,就不得不多動動腦筋,三思而後行了。
“萋萋姑娘在想心事?”見劉萋萋沉默,清瘦的臉上也露出了那種思念的神色,太子心裏頓時不悅。難道她是在想碧雲天麽?哦,想起來,碧雲天那小子自從被貶為庶民以後,這還是他第二次見他呢。上一回,碧雲天喝了很多酒,也不知道是怎麽找來的將軍府,差點兒沒把他易簫將軍的身份給捅了出去。
劉萋萋迅速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將軍當真看上了小女子?”
這句話若是放在其他女子身上,她們是絕對不會說得出口,也更加不會像眼前的劉萋萋,說得那麽自然,好像是在問對方,今天的天氣怎麽樣。
太子一時間竟然失了神。如此的劉萋萋,靈動活潑,是宮中和他常見的那些官宦家小姐有著天壤之別。她竟然還語出驚人,問他是不是對她動了心。
“不錯!本將軍……我看上你了,你待如何?”猶如中了詛咒,太子張嘴說出了這麽一句話。人皮麵具底下的臉頰、皮膚迅速發燙起來。好在,他是戴著麵具,不然,這一屋子的下人,還有麵前淡然如水的劉萋萋,被他們看到自己那樣,那他堂堂太子的顏麵往哪裏擱?
劉萋萋腳下差點一滑,本來以為一向肅然的易簫將軍,竟然在她麵前露出了花花公子的本色。不過,她也不是尋常女子,“不如何,我隻是想要確認一下,將軍對待小女子到底是什麽用意。”
觸碰到劉萋萋淡漠如水的眸光後,太子的心底竟然湧上一股酸澀和失望。但他很快就將這酸澀失望統統驅散,恢複了將軍的一貫做派。從座椅裏站起身,“在本將軍查明事實真相以前,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的話,本將軍不能保證你能夠活到見你母親的那天。”
劉萋萋鬆了一口氣,迎著太子走向大門方向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樣的背影讓她心頭一動,“恕不遠送。”
服侍劉萋萋起居的丫頭婆子被打發了出去後,天邊飄來一大團烏黑的墨雲。
“看這天氣,怕是要下一場大雨了!”
“是啊!既然劉姑娘不待見我們,我們又何必上趕著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幾人相互看了幾眼,極是默契地散向院落四麵。有兩個管事頂著養胖劉萋萋的重任,他們又有什麽可擔心的?
才轉過一個遊廊,前麵就撞見了一個身段玲瓏的女子。丫環連忙側身,卻沒有要行禮的意思。女子見了,雪白的臉上閃過一道不悅,然而,嘴裏卻溫言出聲道:“阿青你走得這般急,可是來了什麽重要客人?”
阿青忽然想起屋子裏高傲淡漠的劉萋萋,眼珠子悄悄轉了一轉後,便堆起了滿臉笑容:“正是來了重要的客人,那人可是將軍親自接待,還特別安置在了凝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