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一語道破天機
司徒流芳麵沉如水的臉上不見一絲異常,過了一會兒,方張口柔聲問道:“權兒,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娘,孩兒所說的都是真的!您若是不信的話,孩兒可以指天發誓,如有半句謊言,就天打五雷轟!”劉銳權立時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同時揚起右手對天發誓。
直到他完成了發誓的舉動,整個過程司徒流芳都沒有阻止他。劉銳權的心中不由生出了異樣,他總覺得司徒流芳心裏埋藏著什麽秘密,沒有讓自己知道。而這些秘密,很有可能劉萋萋全都知道。嫉妒的河水很快蔓延了劉銳權本就不平衡的心。
司徒流芳定定地看著劉銳權,兒子生得五官端正,行為舉止圓滑中透著一種瀟灑不羈,隻可惜,心底裏想到的那點事兒,總是讓她這個當親生娘親的人,甚是不喜。然而,一想到他是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一塊肉,她又生出了千百種的惆悵與不忍。
“你是我生下來的,我又怎麽會隨隨便便懷疑你呢?做人就該頂天立地,少一些懷疑,多幾分坦誠,活著,才能夠舒坦些。”
劉銳權不知想到了什麽,不敢抬眼,去看這時候語重心長同自己說話的司徒流芳,唯有低低地應下。
司徒流芳見他低頭,心底的那股子無奈再次油然而生,她心裏長歎一聲,嘴裏依舊平淡溫柔的道:“你與萋萋二人都是我的親生骨肉,我希望你們二人相互扶持,平平安安地生活也就足夠,至於我。”說到這裏,她沒有再繼續下去,揮手示意劉銳權出去。
“那娘好好歇息,如果有什麽事的話,就大聲喊一下,孩兒會一直守在外頭。”劉銳權見她露出疲憊神色,又不知道自己應該再說什麽,認為多說也不再有意義,便乘機告退出來了。
木蓮郡主微眯雙眼,凝視著劉銳權放在盤子中央的物件,“這就是你弄來的那些迷藥?”劉銳權點點頭,臉上帶著殷勤的笑容,“郡主,此藥的配方還是我從劉萋萋那裏偷來的,已經做過試驗,外麵那狗隻嗅了一下,便當堂昏死,直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嗯。說起來,你妹妹的脾氣不好,出身也讓人不齒,但她煉製出來的藥品,卻很有一套。”木蓮郡主把目光從盤子裏收了回去,抬眸,給了劉銳權一個讚賞的眼光,“對了,那批軍士如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想到那些軍士死去時一個個痛苦到扭曲的臉,劉銳權就止不住膽寒。沒想到木蓮郡主要自己從劉萋萋處偷取毒藥,竟然是在劉萋萋被迫施放迷藥保全自己之後,更沒有想到的是,木蓮郡主親眼見著那些生命一個個被剝奪時,臉上還是那樣雍容華貴,仿佛那些,並不是人命,隻不過是螻蟻。
易簫將軍的臉不由得沉了下去,隻因為劉萋萋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她渾身顫抖、嘴角溢出了黑色的液體,表情痛苦地從懷中掏出各色的藥瓶。不過片刻,飯桌上便堆滿了裝有各種藥丸、粉末的瓶子。劉萋萋抖著手,一會兒從黑色的瓶子裏取出一些粉末,一會兒從紅色的瓶子裏倒出幾顆猶如綠豆般大小的藥丸……等她全部辦妥了,才抬起頭來,幽綠的眸光瞥向了對麵的人,說道:“請將軍給我一些白開水……”
聲音顯示著主人此刻的虛弱、無力,但卻讓聽者感受不到無助。易簫將軍的腦海中再次浮現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麵,他如鯁在喉地衝到劉萋萋身畔,低頭瞪視對方。
可惜,劉萋萋根本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理會他的一切情緒。黑色的液體順著嘴角不斷流出,為了不讓自己的形象一瀉千裏,劉萋萋淡定地從袖子裏掏出許多條幹淨的帕子,一條帕子一條帕子擦拭過去。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拿白開水!”易簫將軍從失神中回過神來,便瞧見了一副如見鬼的管事,他不由低喝出聲。
白開水很快地就被早晾在外頭的管事端了上來。易簫將軍來不及給他一個讚賞的眼神,連忙將白開水推到了劉萋萋麵前去。當年,他眼睜睜看著萋萋娘口吐血沫倒在蕭望懷中,而那時的自己,幾乎沒有自己的羽翼,甚至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但是現在……易簫將軍穩穩地捉住劉萋萋顫抖著伸向那一壺白開水的手,“我來喂你!”
那聲音不容置疑。
劉萋萋連詫異的時間都沒有,嘴邊直接就被濕潤的白開水吸引了過去。
“將軍……”兩個管事大睜雙眼,仿佛看到了天上下銀子,難以置信。
服下了自己臨時配置出來的毒藥,劉萋萋喘著氣,眼神在慢慢地恢複正常。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有了一絲力氣,去搭理行為怪異的易簫將軍。“你,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吧?”
她,“殺死”了他手下近百名軍士,他卻沒有在剛才趁機奪走自己的性命。劉萋萋心裏慢慢湧起了一股暖意,對易簫將軍的好感增添了幾分。
易簫將軍的眼底飛速掠過一抹尷尬,臉上甚至滑過一抹可疑的紅暈。然而,這一切是那樣快速,幾乎一閃即逝,除了他自己,旁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咳,你的毒性解了?”他鬆開了自己的手,手心處還殘留著她發涼的體溫。
劉萋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或許,隻有找到紅藥,找到瘋皇後,哦,是碧雲天的親生母親,她才有機會徹底搞清楚體內的毒素。腦海裏又閃過了醜人的麵容,劉萋萋便也想到:或許,問問醜人前輩,自己的毒也有希望解掉……
“不管將軍信還是不信,萋萋並沒有下毒給那些軍士。”劉萋萋目光沉冷,並沒有去看一臉探究望著自己的將軍,也沒有去觀察旁邊那兩個嘴巴到現在還可以塞入一個雞蛋的管事,“我想,隻要親自去看過那些屍體,真相就會很快水落石出。”她對自己的毒藥、迷藥信心十足,於是,淡然的臉容上給人的感覺不再是蒼白、憔悴,反而折射出一種讓人無法躲開的光芒,雖然這光芒很弱。
易簫將軍踏步走至門口,對兩名見他出來便即迎上的手下吩咐道:“那些被毒藥致死的屍體現在還在嗎?”
兩個手下齊齊露出詫異神色,不知道為什麽將軍會突然對這些屍體在意,但兩個人都沒有多餘的舉動,“回將軍的話,因為天氣炎熱,屍體已經全部運到城郊義莊,因怕停留太久,這會兒按照將軍之前的吩咐,應該都被家屬認領回去,入土為安了。”其中一個手下說道。
“立即準備快馬,本將軍……”易簫將軍的吩咐尚未說完,卻見劉萋萋走了出來,幾乎與他並肩而立。他心裏生出了一絲古怪的感覺,不由大皺眉頭。
劉萋萋卻沒有這個自覺,朝前踏出幾步,拾級而下。
“將軍,那小人就為您準備賽雪吧!”兩個手下迅速對視了一下,還是決定按照以往將軍的習慣來。
易簫將軍正要改口,忽然看到劉萋萋朝自己投來的淡然目光,不知道自己哪根筋錯亂了,他猛地抬起手一揮,“不必了!還是本將軍親自去牽賽雪吧!”
“是,將軍!”見沒有自己什麽事了,兩個手下連同那兩個管事便告退,各忙各的去了。
竹林旁邊的屋舍前,瞬間隻剩下兩人。一個衣袂飛揚在風中,靜默如夏日青蓮;一個鎧甲錚亮於屋前,俊美如天神誤入凡間。兩個人目光低低高高對視,一個懷著濃濃戒備之心,另一個心頭莫名生出惆悵擔憂。
易簫將軍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劉萋萋的注意力卻停駐於他的坐騎。賽雪通體雪白,每一根白色的毛發都柔順地貼伏體上。見到有陌生投來關注目光,馬兒似乎還有些倨傲,打了一個響鼻,馬頭瞬間扭向相反的方向。
知道主子不待見她,所以,連帶著馬兒也不肯待見自己嗎?劉萋萋心裏沒有難過產生,反而生出一股輕鬆感。朝馬上的男子說道:“將軍先行一步,小女子隨後就到。”說著,甩開步子朝外行去。
本想她多少會朝他低頭,一如平生所見女子。沒想到,她寧肯悠悠踱步而去,也不願對自己說出半句懇求的話。此時此刻,易簫將軍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感想,唯有信馬由韁,漫步在將軍府邸裏。
馬蹄得得之聲如雷貫耳,然而,前麵行走得緩慢的女子卻沒有生出半點急躁。仿佛是在閑庭信步,又似不將生死放在心間,那樣漫不經心地行走,何年何月方能抵達城郊義莊?又何時才能夠替她自己洗清冤屈?
一切都歸於未知的前方。
便在此時,將軍府邸的後門悄悄行出了一人一驢。聽到響動,守門的老婆子睜開惺忪小眼,見到是熟識的,坐在那裏也沒有動,“姑娘要去哪裏?”自從這位香兒姑娘來了將軍府,府裏的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不說其他,這姑娘三天兩頭總是要出門一趟,這不,還以為這一次按捺住了,沒想到也沒過那個坎,牽著小毛驢又出門了。
女子丟給老婆子一個香囊,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輕輕鬆鬆牽著小毛驢走遠了。婆子收了香囊,捏了捏,感覺裏頭硬硬的,臉上便有了笑容。
易簫將軍策馬隨著前麵的劉萋萋前行,一路上,迎來整個將軍府邸人們打量的目光。他們一個個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劉萋萋和將軍大人,搞不清楚將軍如此做法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還是一個年事已高的婆婆一語道破了天機,這才給眾人解了惑,一個個恍然大悟。婆子道:“看來,將軍府很快就會迎來真正的當家主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