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我沒同意
劉萋萋什麽也看不見,卻明白自己剛才被人狠狠地親了一次。從碧雲天手掌上傳遞過來的溫暖消失後,莫名地,她的心裏居然產生了一股失落感。此時此刻,她黑氣的臉上因為羞澀、激動刺激得通紅通紅,反而顯得整個人精神了許多,仿佛有一層妖異的光籠罩在她的臉上,讓碧雲天和司徒流芳見了,都覺詫異。
把詫異的目光轉回到碧雲天身上,司徒流芳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是,一臉的疑問毋庸置疑。你為何要這麽做?
碧雲天示意呂嬤嬤攙扶司徒流芳坐下後,自己也在對麵的椅子上落了座,隨後,他認真地望向司徒流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征求的問道:“芳夫人,從現在開始,我可以喚您嶽母大人麽?”
驀然聽見這句話,司徒流芳心頭一震,握著杯子的手攥了一攥。深深地看了一眼滿臉黑氣的女兒,視線重新落在碧雲天的身上。對麵的男子猶如正在努力變成熟的桃子,綠意盎然地懸掛在樹上,誘人垂涎欲滴。這般大好年華,這般高貴出身背景,他說出來的話可信嗎?“呂嬤嬤,你先到外麵歇息一下,有事我再喚你進來。”司徒流芳定定地看著碧雲天俊美無雙的容顏,吩咐道。
“是。”呂嬤嬤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司徒流芳後,退出了房屋。在跨出門檻的時候,她順帶把門也關上了。
屋子裏一時安靜下來,空氣中流淌著沒有聲息卻耐人尋味的氣氛。
“你為什麽要那樣做?”司徒流芳用平靜的語氣打破了這份安靜。
碧雲天抬眸,清亮的光芒在他烏黑的眸中閃耀,他認真地看向司徒流芳,一臉的嚴肅正經,“嶽母大人,我與萋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且早有媒妁之言,小婿為何不能那麽做?”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媒妁之言?司徒流芳一時間啞口了。她沒有想到碧雲天一本正經的神態,說出來的話卻幼稚得令人無法信服。
碧雲天早就料到她會不信,倒也不慌不忙,起身走到劉萋萋榻前,彎腰抬起劉萋萋的一個手腕。但見手腕上一個灰撲撲的手鐲被他輕而易舉取了下來。司徒流芳再次傻眼。這手鐲,當時不是無法從萋萋手上取下來的嗎?但是轉念一想,又明白了。萋萋自從中毒後,身形瘦了,那手鐲本身形狀未變,自然也就鬆脫了。
碧雲天鄭重其事舉起那隻手鐲,再次看著司徒流芳,說道:“小婿知道,三言兩語無法令人信服——這個手鐲,是萋萋當年遇見王當的時候,王師父做主,把劉萋萋許配給我,手鐲就是當年的信物。”說著,又將當年自己如何如何遇險,劉萋萋如何如何相救,王當如何如何叮囑遺言,自己如何如何追尋萋萋身後,無一隱瞞,娓娓道來。
按照蕭氏王朝的習俗,家中長輩不在的情況下,師父就相當於是長輩,可以為徒弟做主,進行婚配。司徒流芳對此還真是無話可說,而去年在劉府的那一幕,現在想起來時,也不由心裏暗暗點頭。隻怕從那時候起,眼前的這位小世子便認定了自己的女兒劉萋萋了吧……
司徒流芳沉默半晌,碧雲天也不急不躁,靜靜等候。“你是木蓮郡主的未來夫君,不久之後便要迎娶郡主。而萋萋,她現在這個樣子,你,真的想好了?”司徒流芳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碧雲天點點頭,“給她衝喜的人,隻能夠是我。”
就像當年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死,而她,卻從頭到尾沒有放棄過他。自己現在不過是在向當年的她學習,沒有什麽可以阻止他此時此刻的決心。
司徒流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隻要你不後悔就好。”
“那麽,小婿馬上就命人準備。”碧雲天說完,踱出門外。約莫一個時辰過去,這間屋子便被裝扮得喜氣洋洋,猶如尋常百姓家操辦喜事的新房了。司徒流芳心裏暗暗歎息,轉目望著這些大紅的燈籠、喜字、窗花,熱淚緩緩流淌了出來。呂嬤嬤也頗有感觸的道:“芳夫人,您的心願總算達成了一半……”
“我會給她正妻的名分和地位,而且,她還是我碧雲天,唯一的妻室。”碧雲天淡然的口吻還言猶在耳,但是轉瞬間,屋子裏的氣氛就已經被這喜慶所取代。司徒流芳想到自己與蕭望的種種,對碧雲天的勇氣和率性而為深深折服。她並不相信碧雲天以後也會始終如一地對待自己的女兒,可是,她相信這一刻,碧雲天是真心實意也用了行動,那樣來愛護她的女兒。正是因為如此,她才終於點頭答應了這場婚禮,答應了碧雲天替自己女兒衝喜的荒唐請求。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中,碧雲天身穿大紅袍子,頭上簪花,一臉喜氣地抬腳跨入房門。沒有對外宣示盛獨山莊少莊主成親的喜事,也沒有宴請親朋戚友,然而,盛獨山莊人口眾多,他們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新郎進入洞房,同樣使人感覺到了那份獨特的喜悅。
可是,這一切對於劉萋萋來說,卻更像一場哭笑不得的鬧劇。她不希望這場鬧劇發生,更不願意自己變成鬧劇的主角。然而,無論是一意孤行的世子碧雲天,還是自見麵後就沒有責備怨怪過她一句的司徒流芳,誰都沒有理會她心中的感想。難道,他們是把她當做了擺設不成?她是手腳身體不能動,可是,她的思想她的腦袋還在轉呀!
“小婿拜見嶽母大人!”碧雲天隆重地給司徒流芳行了禮,雙手端過一杯溫度合適的茶水,平舉著遞向司徒流芳。劉萋萋胡思亂想間,原來成親之禮竟然已經進行到了這裏。
司徒流芳在婚禮之前,便由呂嬤嬤渡了不少真氣,又增加了藥丸的劑量,這才撐持到了現在。如今看到碧雲天跪伏在她腳前,態度謙和、恭謹,舉止得體雍容,怎麽看怎麽都是嶽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愛。“快起來吧!”她接過茶水,放到嘴邊輕輕地抿了一口之後,便抬手虛扶著讓碧雲天起身。
“禮成,送入洞房!”雖然心中有一千百萬個不願意,有一萬個不是滋味,但流年唱喏得還是盡忠職守,一絲不苟。隻是嘴角邊時不時的抽筋,暴露了他的那點子心思。
充當賓客的人們轉瞬之間便識趣地退去,沒有人傻乎乎地留守等著鬧新人的洞房。盡管他們的世子爺這次胡鬧得很是過分,但是,當他們聽說了當年劉萋萋是怎麽樣救回世子的事實後,那可歌可泣的往事,讓他們心內亢奮,讓他們淚眼朦朧,也讓他們重新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對世子爺情真意切。許多人在這一次特殊的洞房之夜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眠,甚至開始反思自己這一輩子,生活在這般的世道裏,究竟做過什麽貢獻。
碧雲天也沒有想到這個婚禮居然辦得如此有聲有色,他帶著感激和訝異的複雜眼神,一一掃視過去的時候,收回的是眾人振奮、感恩、激動的情緒。他心裏忽然明白,他的這場婚禮,不僅僅是他與劉萋萋的婚禮。
隨著人潮的退去,洞房便顯得寬鬆起來。劉萋萋原本被兩個有力的婆子強迫著,端坐在床榻邊。等婆子被碧雲天揮手示意出去後,她便再也無法撐持住,“咚”的一聲,仰倒在了寬大的床榻之上。
幸好碧雲天生怕傷到了她,腦袋上隻是象征性地掛了紅蓋頭外,什麽發型、發飾、花嫁娘的道具都沒有。不然這麽一磕一碰的,她非傷著了不可。
隨著她身形的倒下,紅蓋頭飄飛而下,掩藏在蓋頭後的那一頭青絲便如瀑般散落下來,竟然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感。
碧雲天早在她倒下的瞬間飛奔而來,卻是未及伸手扶到。等到近前,便恰好撞見她這般的美態,整個人都傻了眼地呆住了。良久,碧雲天傾身,眼神深深地看著劉萋萋。此刻的她,滿臉黑氣,麵目醜陋不堪。可是,他心裏卻完全沒有厭惡、害怕,反而是一股股疼惜、心痛猶如波濤洶湧的浪潮,幾乎席卷了他整片心海。
“真好,我們竟然成親了……”他低低的聲音從劉萋萋的耳邊、臉頰上慢慢地噴散開來,好像點墨的高手,使劉萋萋黑氣的臉頰以此為中心,暈上了緋紅的霞。
這緋紅的臉頰,讓碧雲天一時癡迷,喉嚨裏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獨自走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乍然聽見“真好”這句話,就仿佛有一雙魅力無雙的手撥開了天空的烏雲,看見燦爛的陽光投射在了她的身上。劉萋萋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近在咫尺,能夠令自己臉頰和脖頸處的皮毛微微顫栗。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才想起來自己要表達點什麽,“碧雲天,你幹嘛要自作主張?”
“啊?”碧雲天驀然聽她聲音發啞問出這麽一句,一時間怔住了,想要摟向劉萋萋的手也停在了半空,進退兩難,唯有僵著身體維持著欲撲不撲的動作。
劉萋萋哪裏知道自己此刻是將被撲還未撲狀態下的羊羔?惡狠狠哼出一聲,說道:“你裝什麽傻?我可沒有同意跟你成親,要你幫我衝喜。”話音剛落,就覺得自己的鼻頭被狠狠點了點,隨即,傳來碧雲天吃吃的輕笑聲,“當年你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不也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拚命地搖我嗎?”那時候,他八歲,可沒有忘記劉萋萋搖動自己身體救他性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