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為你衝喜
畫被放進了清水裏。鄒老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它慢慢搖著潛入水中,沒過多久,畫麵上就緩緩地擴散出渾濁的顏色,並隨著清水慢慢旋動。鄒老爺按照司徒流芳的話,沒有勞動其他人,兩手小心翼翼地把畫從水裏往外拖,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早就準備好的案桌上,平攤開來。
這是一幅再普通不過的山水畫,可是,浸過水以後,畫的表麵開始出現了變化,雖然這個變化並不是十分明顯,但還是令鄒老爺激動得兩手發抖,兩眼睜得猶如銅鈴般大。等到整幅畫的變化完成,再也不會變出第三個樣子來,鄒老爺激動地喊叫了起來:“老子找了這麽多年,可算找著了!”
一屋子的下人早就被趕走了,隻剩下司徒流芳主仆和鄒靜之。此時見父親這麽激動,就連老子二字都爆出口來,鄒靜之不由有些好奇,上前幾步又看了下那張畫後,便不以為意地說道:“隻是變成了另外一個意境,父親何以如此激動?”在塗州,在鄒府,他算是見多識廣的青年才俊,這種小把戲他自然不會放在眼裏,最多也就是一時覺得新奇。所以,他對父親這種癡迷到掌控不住激動情緒的表現,心裏很有些不以為然。
鄒老爺滿臉漲紅,就好像剛剛喝了燒酒似的,他渾然沒有在意兒子的不搭調反應,興奮地解釋道:“你是不知道,這幅畫可是用絕世雙筆完成的,會畫這種畫的人還是我們的先祖,得過前朝太後的口諭讚頌的呢!”說到得意之處,鄒老爺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將“前朝太後”這麽避諱的稱呼喊了出來,又讓不該聽見的司徒流芳主仆二人聽到了。
鄒靜之的神色立即變得肅穆,掃了一眼司徒流芳主仆二人後,察覺對方的神色並無異常,提起的心才算落了地。他也好奇自己的先祖竟有這等本事,嘴裏卻在提醒鄒老爺:“此乃家事,父親不如過些時候再細細叮囑與兒子?”
鄒老爺立即反應過來,抬起頭,目光冷冷地看向司徒流芳,“這幅畫的確是真的,不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疑問。你是如何得到這幅畫的?”
“我的女兒呢?你沒有找到?”司徒流芳根本沒有理會鄒老爺,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剛回來不久的鄒靜之。其實,沒有消息,對她來說,未必就是壞消息。但她不打算就這樣放過鄒府的人,他們傷害女兒太多,她不是不知道,隻是有些力不從心。而現在,她顧不得那麽多了。
“芳夫人,您要見您的女兒,何不來找我?”
鄒府父子二人尚未搭腔,書房門外突然響起一道明朗的聲音。父子二人同時不悅地抬眼看過去,他們家的守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差,連如此大個人闖進來,竟也一無所知?
司徒流芳也循聲望了過去。一個人影從光明的門外從容地步入了鄒府的書房,帶來一股清新的春天的空氣。人進來以後,才讓人漸漸看清楚對方明朗的五官,華麗的服飾,還有瀟灑不羈的行止。
“見過世子爺。”一旦看清楚了這個不速之客,鄒府父子二人連忙垂下眼眸,遮掩住剛剛升起的怒氣與不滿,一前一後走過去給碧雲天行禮,語調恭謹,讓人挑不出半點刺來。
這般一曲頭一彎腰,立時讓鄒靜之與碧雲天二人之間的天差地別顯露無疑。這兩個人,單單放在那裏,無論是鄒靜之的儒雅,還是溫和,那都是青年才俊中最出挑的那一種。難怪塗州有權勢的人家,都千方百計想要把自家女兒嫁到鄒府來,不為別的,隻鄒靜之那副俊雅的長相,就足以迷倒萬千女子,再加上他身為塗州大戶鄒府的長子,更遑論他還才華橫溢,名聲不小。也難怪有那麽多人嫉恨劉惠蓮,憑什麽她就可以嫁入鄒府,占了她們難以企及的鄒靜之正妻之位。
可是,這般優秀的塗州才子,一旦與碧雲天放在一起,立刻就顯得黯淡了許多。碧雲天的五官俊秀明晰,輪廓優美;因為還在長個子的階段,身形並沒有鄒靜之那般頎長,少了一點兒玉樹臨風的驚豔,可由於擁有一雙深邃的眼,以及富貴雍容的氣度和舉止,竟硬生生將鄒靜之比了下去。
對一個過來人來說,這些並不足以引起司徒流芳心頭的波動。反而是鄒府父子口中的稱呼——“世子爺”,讓她遽然想起了女兒五歲那年拯救碧雲天的往事。眼前這位已經長高、長大的男孩子,去年她還曾經在劉府見過一次,隻是當時並沒有太去留意。但是現在,碧雲天平和而不失禮數的舉止,讓她也不由暗自點了點頭。
“你知道萋萋在哪裏?”司徒流芳直接越過那對父子,眼神中的期待是那樣明顯。
碧雲天朝她堅定地點頭,目光中的幽深同樣充滿了期待,“請芳夫人跟我走。”
“等等!”好容易送上門來的便宜,豈能不占?鄒府父子二人不約而同喊了出聲,雖然已經出聲示警了,但是屋外仍然沒有任何動靜。二人便知,碧雲天是有備而來,把鄒府的下人給震住了,隻怕他們想要留下司徒流芳,需要費些心神了。
碧雲天率先走出鄒府書房,腳步都沒有停頓的意思。司徒流芳見狀,當然不會再理會鄒府父子二人的阻攔,在呂嬤嬤的攙扶和保護下,很快就跟了出去。父子二人還想追過來,司徒流芳不想跟他們再做糾纏,說道:“畫送給你們了,我們兩清。”
看著碧雲天領著司徒流芳主仆走遠,鄒靜之望一眼案桌上的畫卷,又望一眼旁邊靜置的水盆,征詢道:“要叫人跟上去嗎?”
鄒老爺臉上露出一抹深思,隨後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子,說道:“不必了,他們還會回來的。”
鄒靜之吃了一驚,“他們還會回來?”如果換成是他,鐵定是不會再回來的。現在司徒流芳好容易在碧王府世子的掩護下脫了身,怎麽還會再回來?除非她是腦袋被門給擠壞了。
鄒老爺冷哼了一聲,“先祖的畫如此珍貴,那女子一定會回來討要的。她如今隻不過是個一心掛念孩子的母親,急糊塗了,才會匆匆走掉。”
鄒靜之頓時了然,“如此,兒子知道該怎麽做了。”
“你有什麽計劃?”鄒老爺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藏寶圖的事情可不能再耽擱了,聽說商都已經變了天,近日就連塗州城防也在頻繁調動兵力,隻怕近期就會有新的結果。藏寶圖越快拿到手,鄒府的榮華富貴才越有把握。”鄒老爺再次強調著那幅藏寶圖的重要性。
鄒靜之仔細地想了一下後,回答:“大致的計劃兒子已經胸有成竹,隻是,有些細節上的地方需要再詳細推敲,而且兒子認為,很有必要做幾次演練,才能夠確保事情進展得更加順利。”
鄒老爺眼皮子一掀,“這種事情還需要演練?兵貴神速,你趕快著手安排吧,鄒府所有能夠動用的力量,我現在就全權授命給你。”說著,抬手將藏在脖頸裏的吊墜取下來,交到鄒靜之的手裏,鄭重其事。
漫長的夜裏,劉萋萋感到自己沉在混沌的水裏。那種沉重,讓她很想繼續昏迷。可是理智告訴她,這不可以。當她有了一點點意識的時候,耳朵裏鑽入了蚊蚋一般的驚呼:“她動了,她真的動了!”
那是誰的聲音?
劉萋萋眉頭皺了起來。緊接著,便感覺到臉上濕濕的,正有一滴又一滴熱的液體,打在她的臉上。這種感覺讓她極不舒服,很想用手擦一下臉。想著,她努力去抬手。等到發現手是不會動的,其他地方也沒有任何知覺,她才反應過來,自己中毒,毒性蔓延,知覺也隨之越來越少。
麵對形容枯槁的女兒,司徒流芳再次垂淚,她兩手緊緊地握住劉萋萋的手,怎麽都不肯放手,“萋萋,我是娘啊,你快睜開眼睛來看看娘親……”
那聲音好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劉萋萋努力地抽動眼皮,睜開了雙眼。但是,眼前照舊是黑漆漆的,無邊的夜色讓她心頭茫然一片。但她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心頭驚呼出聲,啊,是她的娘親來了!娘親知道自己的情況了!怎麽辦?
“看來,隻有衝喜一法了……”就在劉萋萋心頭萬分激動之時,她聽到司徒流芳歎著氣說道。心裏狠狠一怔,衝喜?她中的可是王當之毒,霸道纏綿無止境,天下本來就沒有解藥可解,若是她還能夠看得見,或許能從王當秘笈中研讀出一些破解之法。可惜,她的眼睛都瞎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恢複的可能性。
正要張嘴想說話,忽然一個溫軟的什麽東西觸碰到了她的嘴唇上。
司徒流芳站在榻邊,已經目瞪口呆。她隻不過是順遂了碧雲天的衝喜說法,這孩子怎麽就當著自己的麵,親起了她的女兒?瞬間,她的臉上霞紅暈染,霎時妖嬈。
直到劉萋萋喘不過氣來,整張充滿黑氣的臉也漲到通紅,碧雲天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她,明亮的眸子中盛滿了柔情,有脈脈的光流轉著,卻隻為眼前的女子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