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嬰落花開

  黑蟒蜿蜒盤旋，迅速得遊走在給它鋪陳的大道上，像是遠道而來上貢的使者一樣，風塵僕僕。

  到了李家附近，它高高得真起身子，看著大樹，態度謙卑得低垂下頭顱。

  大樹上兩根藤蔓伸展開來，手臂一樣環繞住嬰兒，嬰兒的哭聲哇哇得響起來。所有的人長長得探著脖子，看著這詭異異常的景象，瞬間都安靜下來。

  沒有了驚恐的慘叫聲，沒有了痛苦的哀嚎聲，只有響亮的孩啼聲，一聲接一聲，是希望的召喚嗎？不，是絕望的掙扎。

  嬰兒是至純至善的女子跟至殘至惡的妖孽所生。當他被大樹高高舉起，身上的裹布被風輕輕吹落，白色的雪花落在他幾近透明的皮膚上，定睛看去，那卻是個人身蛇尾的小孩兒。

  大樹頂端聚集的紅色此刻越發鮮艷，像血色的紅胭脂般嬌艷欲滴。藤蔓忽的收起，在眾人驚恐的眼神里，嬰兒落了進去，像掉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哭聲沒有了，樹開花了。

  一朵接一朵，泛濫開來，像燎原的火焰一樣，勢不可擋。

  善良的垂暮之人的血液澆灌了根，純潔的妖兒的血液灌溉了花，融為一體。這上干雲天的架勢，讓遠遠看到的喬望若，感覺無比的熟悉。

  雨殷看他看得出神，就找了處高地，爬上去觀望，不禁驚得張大了嘴巴。

  「我們不能去城裡了。」她喃喃得說道。

  「那去哪裡？」其實去哪裡無所謂，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方向。只是有種怪怪的感覺。

  「反方向。」經過幾件事磨練的女孩，已經多了些許勇氣。

  如果城裡是他需要去趟的渾水，那麼反方向就是他安穩人生的另一個選擇。他既選擇了封印自己的靈憶，世間的救贖就不是他攜靈之魂純善之魄需伸之手。

  在雨殷的拉拽中，他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城裡的罪惡之花在盛開，一襲白袍的男子迎面而來。與喬望若兩人擦肩而過。楊璟看到了雨殷，眼神里略有些吃驚，『好巧，這小女孩還安好』。又是擦肩的緣分。

  楊璟離開墳塋以後，去了琥珀嶺。離姑子廟還有幾重山水。那是他最初能嗅到的罪惡的地方。

  琥珀嶺坐落在至陰至寒的遙山裡，黑風搶佔了山上的寺廟，變成了自己修鍊的地方。寺里供著燃燈佛，彌勒佛，釋迦摩尼佛。在佛光普照的地方，他卻行了大惡，從此封山閉門，碎了佛像，修鍊起自己的一套方術來。

  楊璟幻化進去，發現了被囚禁的女人，已是折磨成了骨瘦如柴的模樣。十指盡斷，雙耳被切。可她安然若素的神態，不像垂死掙扎之人。

  楊璟不是普度眾生的神，他只是為了完成任務的一個鬼魅。他並沒有插手。

  觀察了幾日，發現那黑風並無掀動災禍的本事，只是一心求取靈力。性情四分五裂，是個暴躁起來連自己都打的主。他囚禁女子有些時日，可終沒有得到他想要知道的。

  於是在確保弄不死她的前提下，用盡所有的手段折磨她，最後問的都是同樣的問題：「那個孩子是你親生的嗎，交給誰了？」

  又看到雨殷這個女孩子，楊璟才忽然蹦出一個念頭，莫非問的就是他們，可那個小孩子呢？可他無暇細想，如今城中大變，他的任務估計來了。回頭看了一眼二人離去的方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兩次擦肩，莫非？他不由得尋思了一下。

  是的，他此次什麼也沒有做，會是他離開人間之前，最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