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下,愣住的不止是宮人了,近距離麵對沈鬱的商君凜更能感受到,沈鬱身上是真的沒有一絲害怕氣息。
沈鬱在顫抖,卻不是因為恐懼,而像是遇到了什麽感興趣的事物所產生的極度興奮。
掐在沈鬱下巴上的手不自覺放開,沈鬱晃了晃腦袋,低聲抱怨:“您把我掐疼了。”
商君凜不由自主看向自己方才捏住的地方,那裏已經淺淺染上了一層緋色。
……嬌貴。
意外從男人眼裏看出淡淡的失措,沈鬱眸中劃過一絲興味。他起身,慢慢靠近商君凜,附在商君凜耳側,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陛下愧疚了?”
商君凜抓住沈鬱肩膀,阻止他繼續靠近,低聲嗬斥道:“沈鬱,你逾距了。”
“陛下恕罪。”沈鬱從流如善站直身體,規規矩矩行禮。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沈鬱,商君凜心中劃過一絲失落,掩住心中的異樣,他握住沈鬱的手,將人牽到床邊坐下:“真生朕的氣了?”
沈鬱:“陛下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商君凜:“朕不喜歡說謊的人。”
沈鬱:“真話就是……我沒生氣。”
商君凜不信:“你今日的表現可不像是沒生氣。”
“好吧,其實剛開始有那麽一點點生氣,”沈鬱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離,“就這麽一點,不過現在早不生氣啦。”
商君凜掰過沈鬱腦袋,這次他注意了力道,沒將沈鬱弄疼,注視沈鬱的眼睛,似乎要看清他心底想法。
“真的?”
“我哪有膽子對陛下說謊?”沈鬱坦坦蕩蕩任他看,好奇,“陛下為何不讓我知道?”
“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商君凜別過頭,躲開沈鬱專注的目光,“太醫說你的身體需要靜養,這種事不值得鬧到你麵前來。”
原來竟是為了他的身體嗎,沈鬱一愣,繼而心頭湧上一股暖流。拖著一副病體艱難長大,沈鬱從小受到的關懷少之又少,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真正單純因為他身體不好而關心他的,寥寥無幾。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商君凜補充:“朕也是怕你見了晚上做噩夢,擾朕清眠。”
“陛下放心,有陛下在我身邊,什麽都嚇不到我。”沈鬱也不戳破,笑眯眯湊到男人跟前,將頭擱在男人肩膀上。
“朕算是發現了,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感受到肩膀上不屬於自己的重量,商君凜嘴角微揚。
“哪有,我很怕陛下不理我的。”沈鬱嘟囔。
不等商君凜說什麽,沈鬱繼續道:“我知道陛下是為我好,不會因為這些事怨陛下的,再說了,一些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哪裏比得上陛下重要?”
商君凜心中的芥蒂徹底消失,食指點了點沈鬱額頭,主動提起:“那個宮女的供詞出來了,你要瞧瞧麽?”
沈鬱小幅度點頭,由於他是倚在商君凜肩膀上的,每點一下頭,商君凜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輕輕蹭過。
“孟常,將供詞拿來。”
“是。”孟公公看的嘖嘖稱奇,打心眼裏佩服沈鬱的做法,他還沒見過有誰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平息陛下的怒火呢。
這位不但做到了,還轉頭將人哄得心情大好,別看陛下麵上沒多少表情,熟悉他的孟公公不難看出,陛下現在的心情好著呢。
供詞很快呈了上來,沈鬱靠在商君凜肩膀上,和他一起看。
可能是被嚇怕了,沈月將原主知道的消息交代的清清楚楚,邊看,沈鬱邊忍不住愁眉。
沈月畢竟是個邊緣人物,知道的內情不算多,就她供出來的消息可隱約窺見,幕後之人有多大的野心。
饒是沈鬱早知道,皇宮裏有外麵安插來的探子,也沒料到,這張網埋的如此之深。
沈月是十年前進宮的,也就是說,在十年……甚至更久前,那些人就開始謀劃了,沈月帶出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那些藏在冰層下、更深處的,還沒露出蹤跡。
宮裏像沈月這樣的存在不知凡幾,平日裏,他們是不會有什麽動作的,幕後之人很謹慎,隻有在最關鍵的時刻,才會讓他們動手。
而商君凜登基後,在戰場上的時間遠比在皇宮多,也就這兩年,國土被奪回,才沒頻繁上戰場了。
看完供詞,沈鬱明白商君凜為何要讓宮人圍觀那場屠殺了,殺雞儆猴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故意做給幕後之人看的。他用最血腥的方式警告敵人:不要在他麵前耍上不得台麵的手段。
名單上的人或許不全,可那又有什麽關係,經過昨晚,還有幾人敢再犯同樣的錯誤?況且,從前是商君凜不怎麽在皇宮,今後他會一直待在這裏,對皇宮的把控力必然會大大增加。
“那個宮女交代的隻是少部分,不過也夠了,根據這些線索,朕的人能查到朕想要的一切東西。”
沈鬱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突然聽到商君凜的聲音,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商君凜是在跟他解釋,遲疑道:“這份供詞……”
“掩人耳目罷了,裏麵有一部分是隱龍衛查出來的。”
沈鬱懂了,這麽做是為了混淆視線,推出一個沈月,幕後之人便不知道,皇帝對他們的動作到底了解了多少。
“朕倒是不知,張禦史的手伸得這麽長。”
可不是巧了麽,根據沈月的指認,一部分線索直直指向張禦史,這位表麵清正廉明的禦史大人,背地裏可是做了不少“好事”。隱龍衛根據這些線索,找出了不少罪證。
商君凜沒瞞著沈鬱,一並說了:“朕隻當他是貪心不足蛇吞象,沒想到……”
張禦史是世家出身,卻也是先帝在位時少有的幾位幹實事官員,名聲一向很好,商君凜登基後,罷免了不少屍位素餐的官員,張禦史是難得留下來的,誰能想到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陛下可要公開張禦史的罪證?”
“你想讓朕公開?”商君凜意味不明地盯著沈鬱。
“我隻是覺得,他做了這麽多錯事,得讓百姓罵一罵他才好。”像張禦史這樣的人,死了還有好名聲簡直是便宜了他。
沈鬱:“人做了錯事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是嗎,陛下?”
商君凜:“貴君說什麽都有道理。”
沈鬱:“那……陛下嚇到了我的丫鬟,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商君凜沒想到話題突然轉到這件事上,似笑非笑看著他:“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為你帶進宮的那個小丫鬟討賞賜?”
“若是可以,也希望陛下能對其他宮人表示一下。”
“行,”商君凜心情好,樂得滿足沈鬱的小要求,“孟常,按貴君說的去辦。”
“哎喲,奴替大夥感謝貴君記掛。”孟公公笑眯眯領旨謝恩。
賞賜下來,衝淡了宮人們的恐懼,越王等了幾天都沒等到宮裏傳來“好”消息,氣得摔了杯子。
“這就是你們說的萬無一失計劃?是誰說他不會管宮人死活的?!”
“這……”心腹說不上來,他也很想知道,皇帝怎麽會突然轉了性,得了賞賜壓驚的宮人對皇帝敬大於怕,他們原定的計劃直接泡湯。
“沒用的東西!”越王緩了一口氣,“你們仔細想想,他身邊最近發生了什麽異常的事。”
越王對商君凜有幾分了解,知道自己的這位皇兄在很多事情上不屑於做解釋,他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這次安撫宮人的事根本就不像是他會做的。
“如果硬要說的話,新封的那位沈貴君算不算?”
越王猛地抓緊了桌子,臉都黑了,提起沈鬱就想到自己被當成那人替身的事,偏偏其他人不知道,還在繼續。
“聽說那位沈貴君很受寵,事情又發生在後宮,極有可能和這位有關……”
“別說了!”越王心裏嘔的不行,還不能發作出來,別提多難受了,隻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此事回頭再議,你們想想要如何救出何小公子。”
他沒忘記,此番隱藏身份來京城,最重要的事是什麽。
沈鬱才不在意越王會如何,收拾了一番自己,打算再去探探沈月的底。
沈月被關在專門的暗牢裏,按理說,沈鬱是不能去的,他磨了商君凜幾天,終於磨得商君凜答應帶他去一趟。
“你說你能問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別忘記了。”暗牢外,商君凜淡淡提醒。
沈鬱:“我知道,隻要陛下能給我一點和她單獨相處的時間,並且保證那段時間裏沒有任何人在暗處監視。”
商君凜:“朕真的挺好奇,你說的重大秘密究竟是什麽。”
隱龍衛都套不出來的消息,沈鬱為何這般肯定一定能套出來?
沈鬱跟在一名隱龍衛身後進了暗牢,暗牢如其名,光線暗,氣候陰冷,一腳踏進,仿佛到了幽深恐怖的地獄。
沈鬱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在一間單人牢房裏見到了人。
獄卒打開牢門,帶領周圍的人退了下去。
“沈月。”
瑟縮在牆邊的人聽到動靜抬起頭,見到來人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沈鬱,正準備說什麽,就聽到對方壓低聲音說了幾個字。
沈月:!!!
下一刻,沈月驚恐地瞪大雙眼。
怎麽會?!
為什麽沈鬱會知道?!
他究竟——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