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老天有眼,讓這小子落我手上!
風雨過後,天空沒看到彩虹。
李鹿倒是看到了他的親爹。
他這前腳剛洗漱換了身衣裳,後腳便看到李斯與秦始皇坐在庭院內飲酒暢聊。看到自己親爹,李鹿雖然人都傻了,卻依舊是沒往心裏去。他就屬於是沒心沒肺的類型,隻想著以後征戰沙場建功立業。
李斯倒也不是不同意,甚至還很支持。但問題在於,你想著征戰沙場那總得精通兵法排兵布陣,還得懂律法方能約束麾下軍吏。
況且,打仗和學習律令衝突嗎?
看看內史騰,人能滅韓還能治理南郡。
他爹就是搞律令的,李鹿卻偏偏不學。這麽做,以後李斯的老臉往哪擱?所有人都會覺得,連他兒子都瞧不上他的學問,覺得他學的會誤國!千萬別覺得不至於此,李斯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得罪的人還少嗎?
特別是鹹陽城有諸多無所事事的百家儒生,他們成天都會攻擊這個攻擊那個的。李斯與他們政見不合,噴他的更是一大把。有時候,李斯恨不得是把他們所讀之書全燒了!
“父親?您不生氣?”
“李鼠,見過少主!”
李斯站起身來,恭敬作揖。
如此模樣,驚得李鹿差點沒蹦起來。
握了顆草?!
什麽情況這是?
“爹,您氣傻了?”
“少主勿要與我說笑,我不是你爹。我隻是李氏旁支,為丞相家奴而已。”
“……”
李斯其實心裏頭恨得牙癢癢,隻是他決定將計就計而已。這小子再不管,以後遲早會因為這張破嘴被打死。成天正事不幹隻懂得招惹是非,終有一日會惹火上身。
“爹?您說什麽呢?您要是心裏不舒坦,抽我兩巴掌也成,千萬別這樣……”
“少主說笑了,老奴怎敢以下犯上?”
“……”
瘋了!
絕對是瘋了!
李鹿此刻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蒙毅則是笑了笑,“李鹿,這些事接下來可要記好了。若是將這些事泄露出去,夷三族俱五刑。你爹是右丞相,他是你家奴仆,負責酒坊買賣,名為李鼠。”
“啊這?哪能吧?這不是屈才了嗎?”
“你給我閉嘴!”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若非家將阻攔,他非得拍死這畜生不可!
“你凶什麽凶?你一家奴也敢放肆?!”
“……”
行!你贏了!你等著!
李斯被氣的臉色鐵青,無奈坐下。
他反正是管不成了,但自有人能管得了。
蒙毅負手而立,繼續道:“陛下則是卓府家長,名為卓正。今後見了,記得稱呼為卓翁。”
“鹿,見過卓翁。”
“不錯。”
秦始皇頷首讚許,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隨機應變的能耐還是有的。
“我是卓府管事,稱做蒙公便可。”
“見過蒙公。”
李鹿兩眼放光,回頭看了眼胡亥,
“那十八呢?”
“他是太史令胡毋敬旁支,名為胡驊。”
“原來是這樣……”
李鹿親切的拉住胡亥的手,“十八,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這麽有趣的事,為何不早點通知我?”
在他看來,這就有點類似於是過家家。平時的時候,他都會幻想自己是大將軍,然後招呼家將為士卒。然後他指揮著一方,往往把另一方打的是落花流水。現在連他爹都來玩,如此有趣他能不高興?
胡亥隻是露出抹苦笑。
阿鹿……後麵有你好受的!
種了這麽長時間的地,胡亥整個人都黑了半圈。往常他從未務農做過農事,也不覺得這活有多難。他覺得黔首吃不起飯,那都是因為自己懶惰。隻要勤快點多種地,那不就能輕鬆養活一家老小了?
三十畝吃不飽,那就種五十畝,一百畝!
他聽說商君變法,一夫便有百畝地嘞。可同樣是畝麵積卻也不同,商君那時候是小畝可沒現在的大。但是胡亥不懂,他也不會去探究其中問題。他隻覺得黔首餓肚子,那都是他們沒本事。
等他親自種地後,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麽可笑。就這小半畝地,能把他給累得半死。因為沒有耕牛,就隻能用耒耜這種最簡陋的農器翻土。他還專門問過辰伯為何沒有耕牛,可人家就瞪了他個白眼。
牛多人少,耕牛幹一天得歇三天,輪到自家得到什麽時候?期間這麽長的時間就幹等著,不幹活?胡亥沒日沒夜的辛勤勞作,也就照顧這小半畝地而已。再根據秦律繳納賦稅後,還不夠他吃的。
蒙毅頓了頓,繼續道:“汝且記住,萬萬不可泄露我們的身份!”
“蒙公放心!”李鹿眼睛轉了圈,賊兮兮的看向秦始皇,“卓公,為何不讓我說是通武侯王賁的幼子呢?如此,似乎更為刺激些。”
“老夫現在就拍死你這畜生!”
李斯是火冒三尺高!
這畜生是徹底反了!
連這等大逆不道的話都說的出來?!
這不是找刺激,是找抽!
“放肆!汝區區家奴,也敢對吾動手?”
“……”
李斯老臉一黑。
他這是不是給自己挖了坑?
秦始皇抬手示意李斯退下,而後淡淡道:“汝且記住了,今後汝便要留在這涇陽當稚生。至於你的先生便是卓草,與他相同。若是不尊師長便刖為城旦,遷至蜀地。“
“……”
此時,李鹿笑不出來了。秦始皇對胡亥的確是下不了手,可對他李鹿卻是無所謂。秦始皇是皇帝,所以他就沒錯過也不能錯,錯的永遠是別人。他這算是客氣的,這要換個熊爸熊媽來怕是還得找李斯吵架,說李鹿把胡亥給帶壞了。
“這……這是真的?”
“自然。”
李斯嘴上罵的厲害,可還是心疼的很。可他沒的選擇,秦始皇既然都已決定那他就隻能配合。李鹿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畢竟他終有一日會長大。如果說他屢教不改的話,那便逐出李氏宗族!
他辛辛苦苦二十餘載方有今日,怎能因為李鹿一人而導致他這些年來的心血白費?他狠起來連自己的師兄都能殺,真要觸及到家族利益,就算是親骨肉也同樣能犧牲!
……
“草!”
“誰欺負我的學生?”
“站出來,我今天非抽死他不可!”
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
秦始皇頓時一笑,他知道是卓草回來了。整個涇陽也就卓草這樣,天天都是草草草的,他們也不明白卓草為何隔三差五就提自己的名?關鍵是語氣態度還相當無禮,就好像……是在罵自己那樣。
卓草與扶蘇登門而入,凶悍的眼神環視四周。最後,精準無誤的落在李鹿身上。按照受害人雎鳩提供的供詞,嫌疑人身高七尺有餘,膚黑貌醜額頭有痣。長得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誒,見過李公。”
卓草入府後先是行禮打招呼。
他可沒忘記,這老小子也是臥底!
表麵上人是商賈,其實他……真的是商賈!
隻不過,他這屬於給反秦勢力提供糧草資源的。想想其實就知道,造反歸造反,要是連飯都沒得吃誰還高興造反?當初卓草其實就想過這問題,覺得這六國複辟有些問題。後期借著攻下秦國糧倉有糧食,那很正常。
可在前期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都是老百姓自發捐獻糧食的?
思來想去,卓草便覺得不太現實。
唯一的解釋就是提前便已準備妥當,隻等有人揭竿而起便立刻緊隨其後起義複辟。特別是類似項羽這樣的大戶人家,要說沒點家底卓草是不信的。他能偷偷摸摸藏糧食,古人就不成了?
老李順勢而生,借此打入反秦勢力。不光能謀利賺錢,還能知曉他們大概有多少物資。如此縝密的計劃,實在是令卓草佩服至極。對秦始皇的敬仰更如滔滔……咳咳!
高!實在是高!
“就這小子欺負雎鳩?”
“老李,這家夥是你兒子?”
“不不不,並不是。”李斯連連擺手,“他是丞相的幼子,名為李鹿。老夫哪有這福氣,能有少主這樣乖巧懂事的兒子?”
“乖巧懂事?老李,你這拍馬屁的習慣得改改。”
“……”
“……”
李鹿低著頭,不敢說話。
“草,不可無禮。”秦始皇揮了揮手,淡然道:“他真的是左丞相的幼子。他在鹹陽極其叛逆,經常與左丞相吵鬧。後來丞相聽說太史令胡毋敬的宗族旁支有後人在草堂研習學問,便派人打聽過。知曉胡驊的變化後,丞相極其吃驚,便派他幼子來涇陽拜你為師。”
“先等等,等我捋清楚。”
卓草詫異的望著李鹿,“他是丞相幼子?”
“見過先生。”
胡亥暗中踹了腳李鹿,他才反應過來。
“這不對啊!”
“怎麽?”
“我聽說左丞相教子有方,其長子李由更為皇帝侍郎。今年更得皇帝賜婚公主,得銀印青綬,出任三川郡守。”
三川郡距離鹹陽不算太遠,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從皇帝的安排就能看出對李斯的信任,迎娶公主出任郡守。年紀輕輕便有此能力,可見李斯是真有本事的。
李斯聽到這話卻是開心不起來,他兒女足有七八人。其實前麵的都好說,就算沒李由這樣的大才卻也都可堪大用。偏偏李鹿不同,他自幼便不喜律令,隻想著憑借蠻力去與人爭鬥。若有不順他心意的,他都會動手打罵。
他親自管教,結果卻是變本加厲。
這小子就是混到極點,死活不聽他的!
“我聽說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扶蘇笑著道:“左丞相對其幼子極其頭疼,也曾為他找過老師,卻也沒什麽用處。”
“嘖……好像和胡亥類似嗷?”
“……”
“……”
“……”
胡亥差點就哭了,他這是躺著也中槍?他雖然是混,但李鹿可比他嚴重多咧。最起碼,他絕對不敢忤逆秦始皇的意思。可李鹿這家夥天天在家和他爹頂嘴,動手打都沒用,越大越皮實。
“丞相說了,今後便把幼子交給卓君了。”李斯神色從容,淡漠道:“今後不論卓君如何管教都行,哪怕是打死都無妨。”
“不成,我還得留口氣給吾翁送葬咧!”
“……”
“……”
卓草聽到這話是目瞪口呆。
我勒個擦?
這小子這麽衝?
不錯不錯,我喜歡!
李斯被氣的差點吐血,漲紅著臉硬是憋了回去。他知道,李鹿這混小子就是故意氣他的。
“這我可擔待不起。”
卓草連連擺手。
“卓君放心,束脩少不了的。”
說著,李斯又掏出個金餅子。
他聽得出卓草的話外之意。
“這……不合適吧?”
“兩鎰!”
“吾才疏學淺,怕是真教不好。”
“三鎰!”
“這不是錢的事。”
“五鎰!”李斯黑著臉,無奈道:“還望卓君能理解丞相教子心切,不求其成才,隻望其成人。今後若是卓君有難,丞相想必也會幫的。”
“也罷!既是如此,那便留下吧!”
蒙毅把金餅子悉數收下,健步如飛的朝著府庫而去。
卓草……真是夠黑的!
“哈哈哈!過癮,過癮呐!”
“老天有眼,讓這小子落我手裏了!”
“?”
望著卓草這邪惡的笑容,李鹿心裏咯噔了下。
“這李斯天天坑我,處處針對我。今日不光求我,還把他兒子送我這裏。我tm不讓這小子脫層皮,我就不叫卓草!”
“草……”
李鹿瞬間就悟了。
搞半天,他成出氣筒了?!
卓草擼起袖子,手指掰的嘎吱嘎吱響。按他估計這事怕是沒這麽簡單,應該不光是胡毋敬的緣故。思來想去,這其實也是種交好的方式。畢竟,他這傻老爹可是大內密探,李斯恐怕也得給些麵子。
等等……他爹不會被閹了吧?!
“老李,你再幫我和丞相說聲。讓他放心便是,他這小子交給我便是。另外,麻煩他製定紙稅的時候能收著點。我這掙點辛苦錢,真的不容易……”
“嗬嗬。”
李斯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
卓草說的這些,誰信誰是傻子。
還不容易?
張張嘴就坑走老夫五鎰金子!
……
在李鹿惴惴不安之時,府上也準備好飯食。望著桌上琳琅滿目的飯食,李鹿還有些懵。
這什麽情況?
他還以為晚上隻能吃菜羹來著。
“阿鹿,吃吧!”
“吃飽了,好上路……“
“上……上路?”
胡亥輕輕咳嗽,也沒說話。
望著炸的酥脆金黃的韭菜盒子,李鹿麵露不解。他還真沒見過這玩意兒,便順手取了塊。餅皮酥脆,裏麵還有韭菜粉條餡兒。粉條他是吃過的,卻沒想到還能和韭菜一起剁碎了做餡兒。特別是炒的還有點辣味,吃起來相當過癮。
“這是何物?”
“韭菜盒子。”
“唔,倒是與鍋盔類似。”
“差的有點遠……”
正所謂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春天第一茬韭菜最為鮮嫩,幾乎可以擠出水來。光吃韭菜又容易塞牙,他便吩咐庖廚做這韭菜盒子。正常裏麵是不加粉條的,隻是當初他的家鄉會這麽做。做成的韭菜盒子那都是主食吃的,不配米飯。
“好吃!”
李鹿豎起大拇指誇讚,吃的雙手都是油漬。本來他還以為會遭受到何種非人的待遇,沒想到還有如此美味的飯食。現在他方明白,難怪李斯隔三差五來涇陽,有時候還嫌棄家裏飯食難吃,搞半天這是來蹭飯的!
現在,他覺得留在卓府挺好的。
好吃好喝的都有,卓草還這麽有趣。
不比呆在丞相府裏頭舒坦?
並且,還能與胡亥玩耍嬉鬧。他都想好了,若是卓草生氣那就給個麵子,先乖乖認慫,下次接著幹。
至於學習?學個屁!
男子漢大丈夫,當馬革裹屍征戰沙場!
學這些律令兵法,有個鳥用?
不學,打死都不學!
“阿鹿,我得提醒你幾句。”
“什麽?”
胡亥壓低聲音,“他不是人,是惡鬼!你千萬別想著用之前的招數對付他,他就不吃這套。再和你說,你來的時候看到茅房了吧?”
“嗯。”
“我估摸著你得先去掏糞。”
“掏……掏糞?你掏過?”
“掏了近一旬……”
“他怎能如此對你?”
“你還是先想你自個兒吧……我是熬出頭了。”胡亥拍著無李鹿肩膀,“待會我把那些裝備交給你,像什麽糞瓢口衣這些。總之,你要是信我就老實的慢慢掏。千萬別想著再整什麽幺蛾子,不然的話……我現在就還在種地……”
“種地?!”
“已經一旬有餘……”
李鹿兩眼頓時一黑,望著慢條斯理吃著韭菜盒子的卓草,再也沒了胃口。他又看向李斯,心中更是悲憤不已。他怕是沒法活著回鹹陽了……
城市套路深,農村地也滑!
“阿鹿,你保重!”
胡亥吃完後便自覺的端著陶碗離開。
他這都已養成習慣,每日都會自己洗碗。
但這活,卓草是不會去碰的。他好不容易穿越回古代,辛辛苦苦這麽多年,還不能享受享受了?非要搞的自己和奴仆似的,那他這麽努力圖的什麽?
“我吃飽了……”
“慢著!”
“啊?”
“乖乖去把碗洗了。”
蓮萍在旁沒忍住,小聲道:“少主,這不太合適吧?他畢竟是丞相幼子,哪能讓他去洗碗?”
“他就是皇帝的公子,那也得洗碗!”
“咳咳咳!”
秦始皇在旁劇烈咳嗽著。
沒毛病,胡亥的確這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