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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鹹陽雙混,我求你別說了!

  嘩啦啦……


  傾盆大雨呼嘯而至,豆大的雨珠幾乎連成線。蒼翠碧綠的鬆柏下,站著兩人。為首者年紀並不大,約莫著隻有十來歲,與胡亥年齡相仿。衣著華服,黑發披散著,三角眼環視四周帶著焦躁。


  “都怪你!”


  “若非是你,吾怎會被暴雨所困?”


  “回去後,吾定要罰你!”


  李鹿氣衝衝的咒罵著,奴仆低著頭,臉上滿是苦色。自家這少主最是混賬,素來不服丞相管教。此次與丞相大吵一架,隨後便逃出鹹陽,還說今後再也不回府上。


  他與胡亥是出了名的鹹陽雙混,在鹹陽素來是無法無天慣了。李斯也經常打他,但是壓根沒用。李鹿這人皮實的很,挨頓打後就和沒事人似的,下次還敢!此次更是偷偷摸摸跑去了女閭,花了上千錢。此事已是鬧得人盡皆知,令李斯是顏麵盡失。


  李斯被他氣的差點吐血,便準備好好教訓他。結果誰曾想著小子二話不說直接跑路,令他是極其頭疼。無可奈何下,李斯隻得派遣親衛去保護李鹿。


  說起李鹿,其罪簡直是罄竹難書!


  他比胡亥年長一歲,二人私交甚好。此事秦始皇都知曉,有時李斯入宮傳授胡亥律令的時候,李鹿往往也都會跟著入宮。久而久之,他便與胡亥關係越發熟稔。每天不幹點缺德事,那都是渾身皮癢癢。走雞鬥狗,沒事還潛入皇家禁苑內偷偷捕獵。


  枉李斯聰明一世,偏偏生下這麽個混賬玩意兒。為此李斯經常為他的事操心,甚至是親自授他律令。可李鹿壓根不吃這套,李鹿就想成為王翦這樣的大將軍,征戰沙場為秦國開疆辟土。


  李鹿這次來涇陽,主要就是為的卓草。這些天他經常能聽到李斯提到卓草的名字,每至深夜李斯總會哀嚎,憤憤然的念著卓草二字。


  為此李鹿還專門吩咐人打聽過,說是卓草本為賈人,後獻上祥瑞升爵。這些日子來卓草在當地搞的是風生水起,釀造的美酒更是風靡鹹陽。當然,他們並不知道酒裏都摻水了……


  如此有趣神異的人,李鹿自然要來見識見識。正巧這幾日胡亥都在閉關,不讓人外見,他閑著無趣就跑來涇陽了。這前腳剛到,結果便下起了瓢潑大雨,氣得李鹿直罵娘!


  “少主,咱們還是回去吧?”


  “聽家長說起過,這卓草不好惹的。”


  “我又沒想惹他,就來看看。”


  李鹿現在就如落湯雞狼狽,噘著嘴憤憤然開口道:“吾翁天天說我不成事,我就來見識見識這卓草有何本事。若他隻是誇誇其談沒什麽本事,那他也不必日夜歎息煩心。他心情好些也能多活幾年,我也能多瀟灑幾年。”


  “……”


  聽他這大逆不道的話,奴仆愣是沒法接。


  李鹿沒被李斯打死,都算他命大!


  雖說這鬆柏能擋雨,可這雨太大了。淅瀝瀝的雨珠砸在李鹿臉上,冷的他直發抖。現在是初春時節,天氣還是冷的很。


  在李鹿罵罵咧咧的苦等中,終於是看到有人路過。衣著葛布踩著雙木屐,走在泥濘的田間小道中。手裏舉著獸皮傘,收攏如棒張開如蓋。似乎是有急事,所以走的比較匆忙。


  傘自古有之,相傳乃魯班妻子所做。在沒有紙的年代,都是以獸皮或者葛麻製成。雎鳩自然是用不起雨傘的,這是扶蘇借給她的。


  對黔首而言,有件蓑衣已是相當富裕的。至於獸皮傘是想都別想,壓根不是他們能消費的起。雨下的不大,那就沒必要用雨傘。若是雨下的太大,幹脆就不用出去,同樣不需要用到。


  “咳咳咳!”


  李鹿忍不住輕輕咳嗽著。


  他希望雎鳩能自覺的把這獸皮傘給他。隻是雨聲太大,雎鳩壓根就沒注意到他。她的腳步速度很快,可要快考試了,她根本沒時間逗留。


  “攔下她!”


  奴仆隻得無奈照做,他其實不希望李鹿惹事的。好端端的在人地頭,何必要欺負個小女娃?要知道李斯臨走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李鹿千萬別隨意欺負他人,更加別去招惹卓草!

  “站住。”


  “嗯?”


  雎鳩望著眼前的家仆,麵露不解。


  “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家少主想要你這傘,出個價吧!”


  “這傘並非是我的,是找先生借的。”


  雎鳩連連搖頭。


  “我管他是誰的!我奉勸你把這傘賣我,若是汝先生不服大可讓他來見我。管他是誰,保證能把他治的服服帖帖的!”


  李鹿是丞相幼子,再怎麽著地位也高的很。隻要好好苦讀將來便能成為侍郎,陪伴在皇帝左右參與政議。若是表現出眾的話,便可為廷臣出仕。現在沒有科舉製,便靠著引薦和侍郎製。


  想當廷臣,那在朝廷裏頭就得有關係。將軍生的兒子基本都是將軍,至於丞相則不太可能,畢竟丞相也有兒子。像李鹿這些勳貴,他們的路其實都已鋪好,隻要按部就班的成為侍郎。那麽他們就有機會淩駕於芸芸眾生之上,依舊是執掌萬民生死的廷臣。


  “不行!”


  雎鳩的性格很要強,這傘是扶蘇借給她的。當時扶蘇就說可能會下雨,讓她帶上傘免得打濕了衣服。如果她現在賣給別人,那她豈不是辜負了扶蘇的一番心意?

  “不識抬舉!動手!”


  李鹿作為鹹陽雙混,那就沒幹過什麽人事。別說搶把傘了,在鹹陽還經常惹是生非。上次還與秦騰獨子起了爭執,二人在大街上動手,結果被人給狠狠揍了頓。無可奈何的李斯還得帶著他登門道歉,畢竟這事是他做的不對。


  現在他還年幼,當街爭執動手倒也沒事。本身都是大臣勳貴,也沒人會斤斤計較兩個稚童動手打架。隻是李斯很擔心,擔心李鹿今後會惹出大麻煩來。


  李斯本就是楚人,入秦多年始終是如履薄冰。秦國丞相本就是高危職業,他知道商君應侯這些人的下場,所以他做事處處小心。為秦國兼並六國,做出諸多貢獻。他不光對別人嚴苛,對自己更為嚴苛。若非如此,他能位至左丞相?

  秦國有連坐製,他可是親眼見看著呂不韋如何落馬的。曾經的呂不韋比他現在成就都高,可以說是真正的權傾朝野,就算是秦始皇見了都得尊稱為仲父!

  可結果又如何?


  呂不韋為保全氏族,飲鴆自殺。


  呂氏被遷至巴蜀,永生永世不得離開!

  在秦國,隻要有一件事錯了那就是錯了。是否會被重罰,就看皇帝的心情。為了不落人口實,李斯對他們的要求也很高。李鹿而今如此頑劣,今後若闖了大禍,那整個李氏都會受到牽連!

  ……


  奴仆無奈歎氣,隻得動手去搶奪。還好,雎鳩也算學了點拳腳功夫。拿著傘趕緊躲至旁邊,這讓奴仆是頗為詫異。他作為丞相府的家將,可是上戰場殺過人的,手上少說也有十幾條人命。


  他沒想到眼前這小女娃有此本事,便再次出手。他這次可是用了十足的力道,一把便扣住雎鳩的手腕。雎鳩吃痛下也死活不撒手,死死拽著雨傘。


  這不是欺負人嗎?!


  “快撒手!”


  李鹿麵露怒火。


  他什麽身份呐?


  本想買下這把傘,是雎鳩自己不識抬舉。


  他花錢買傘,是看得起雎鳩!


  既然給臉不要臉,那也怪不得他!


  “我去你爹的!”


  “天降正義!”


  李鹿隻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後背便吃痛踉蹌著被絆倒在泥水中。臉上被糊了滿臉的泥巴,就算是李斯站在這怕是也認不出來他。


  “你……敢打我?!”


  等他罵罵咧咧的轉過頭來,便看到胡亥把雎鳩護在身後。手裏握著丈許長的糞瓢,怒目而視。


  糞瓢?!

  等等……這是胡亥?!

  李鹿滿臉驚喜,連忙道:“十八!我是阿鹿,你認不出我來了?!”


  “嗯?”


  胡亥的乳名便是十八,因為他是十八子。稱呼他這名字的很少,也就關係極其親近的那些。像是扶蘇這些,還有就是李鹿這些同齡摯友。


  “阿鹿?”


  “是啊!”


  “少在這誆騙我!吃我一瓢再說!”


  胡亥這棍法還是相當精湛的,直接衝著李鹿的腦門扣去。他在涇陽可以說就隻有雎鳩這麽個朋友,也就雎鳩把他當個人看。還經常給他送飯幫他幹活,所以胡亥是真心把雎鳩當自己人。他與雎鳩說的並非是玩笑話,他是真打算讓太醫令夏無且來涇陽看病。


  下著大雨,胡亥便準備先回卓府。穿著草鞋冒著大雨也沒人給他送傘,他隻得自己扛著糞瓢糞桶。沒成想在這路上便撞見有人欺負雎鳩,想都沒想便一糞瓢扣去。


  “慢!!!”


  李鹿幾乎是吼了出來。


  他已經能聞到那股惡臭。


  看著糞瓢上的穢物,差點沒吐。他不明白胡亥好好的公子不在鹹陽宮,為何會跑涇陽來。穿著打扮也沒個公子的樣子,反倒是像個耕種的黔首。


  “十八,咱們先前掏鳥蛋。你從樹上摔下來砸我身上,還把我的手給砸折了,這你總不能忘吧?還有還有,咱倆有次打碎玉璧,也是旁人給咱們背鍋的。這些,你總該都記得吧?”


  “額……”


  胡亥這才收手,古怪的望著滿臉泥濘的李鹿。


  “阿鹿?怎麽是你?!你怎麽不說?”


  “……”


  李鹿差點就哭了,合著他沒說?

  望著倆兄弟緊緊相擁,雎鳩眨了眨眼。


  什麽情況這是?


  這倆人認識?


  看著他們如此親近,雎鳩本能的向後退了幾步。她記得扶蘇曾與他們講過魏國龍陽君的故事,龍陽君雖是男子卻長得極其清美動人,婉轉媚人甚至要比女子更甚,魏王與他關係匪淺。


  嘖嘖嘖……


  這倆人,不對勁!


  龍陽君為魏國出使他國且精通劍術,這些雎鳩都沒記住。她就記住龍陽君長相秀美,還與魏王關係曖昧了。


  “十八,你不在鹹陽怎麽在這?”


  “還說我?你怎麽也在這?”


  胡亥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臉色巨變。


  壞了!


  這裏可是涇陽,他的身份得保密!


  要讓李鹿這大嘴巴說出去,那他可就完了!


  別說他,連帶著李鹿都得倒黴!


  胡亥能一直得秦始皇寵愛,就因為他知道分寸,懂得審時度勢。看到秦始皇臉色不對,他就趕緊認錯說好話,他可不像扶蘇那般耿直,就算秦始皇雷霆震怒,他還上前死諫讓秦始皇下不來台。


  秦始皇下了死命令,禁製泄露身份。若是他的身份被他人所知曉,那他可就完了。從今往後秦國再無公子胡亥,隻有掏糞工胡驊了!


  想到這胡亥心裏頭頓時緊張不已,拚了老命的朝著李鹿使眼色。可這小子壓根沒意識到這問題,撓撓頭不解道:“十八,你這眼睛怎麽了?還有,你怎麽跑涇陽來了?穿的如此簡陋,是誰欺負你了不成?好好的公子,怎麽拿著掏糞工用的糞瓢?十八,你怎麽不說話了?”


  “我求求你快閉嘴吧!”


  胡亥差點就哭了,恨不得跪下來求李鹿。他這一世英名徹底是毀了,以後太史令也會在史冊上為他留下氣味濃厚的一筆:少子胡亥,極擅治糞。


  李鹿知道了,那大半個鹹陽也便知道。這大嘴巴就是藏不住事,偏偏又認識不少狐朋狗友。得到什麽消息,那都會偷偷摸摸說出去。


  “她長得倒是水靈,你有想法?”


  “閉嘴!”


  胡亥漲紅著臉,氣的牙癢癢。在他憋屈的時候,便有雨傘為他撐開擋雨。蒙毅站在他身旁,似笑非笑的望著這幕。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便注意到秦始皇就站在他身旁。


  “雎鳩,汝下午還有考試還不快去?”


  “哦,險些忘記了!多謝蒙管事!”


  雎鳩旋即起身便朝著前方跑去,望了眼渾身濕透的胡亥輕聲道:“你回去後還是洗個熱水澡的好,先生說被雨淋後得要洗熱水澡,不然容易著涼的。”


  望著她離去後,李鹿揉搓著下巴古怪的看了眼秦始皇。“十八,這老頭誰啊?牛氣衝衝的,架子倒是十足,感覺比我爹還厲害。難不成是這當地的官吏?就是他欺負的你?”


  “他是我父皇……”


  “原來是你父皇?我還以為是……”


  李鹿滿不在乎的站起身來,剛站起來雙腿便一軟跪在了地上。渾身顫抖如篩糠,連頭都抬不起來。


  “李……李……李鹿,拜……拜見……陛下!”


  “李鹿……朕記得你。”


  蒙毅為秦始皇撐著傘,無奈苦笑。他與秦始皇今早便在暗中跟隨,適逢大雨便在暗中跟隨。看著胡亥操持農事,秦始皇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再怎沒著也是他親兒子,他能不心疼嗎?


  看到胡亥為雎鳩出頭,秦始皇還是相當讚許的。至於二人的關係,當然也隻能止步於此。胡亥為秦國公子,他的婚姻大事皆由皇帝做主,隻會娶廷臣勳貴之後為正妻。至於媵妾這些,秦始皇倒是不會多管。但是,正妻就必須配得上他大秦公子的身份!


  就雎鳩的出身地位而言,現在壓根就不可能。


  否則,丟的便是他秦國宗族的臉!


  “汝私自來此,所為何事?”


  “找卓草報仇!”


  “……”


  “……”


  “??”


  胡亥兩眼一黑,全tm完了!


  李鹿啊李鹿,你死的不冤枉!


  來年,吾必定親自為你掃墓!


  還好這家將忠心耿耿也頗為識數,連忙跪在地上,“稟上!並非是少主所言,少主隻是想來涇陽,見識五大夫卓君的本事,其並無惡意。還望上念在少主年幼,免其罪。”


  “你是李斯家將?”


  “是。”


  “這還沒你說話的份。”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秦始皇負手而立,淡淡道:“李鹿,汝與卓草有何深仇大恨?”


  “因為他的緣故,吾翁天天在家中咒罵我!”


  “為何?”


  “吾翁說卓草出生便能人言,為何吾一歲方能說話?還說卓草手握祥瑞而生,足以造福萬民。說我就是個廢物,隻會給他惹是生非。還說卓草精通律法,我就什麽都不懂……”


  看,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卓草與李鹿年齡相仿,差個六歲左右。


  “原來是這樣……”


  秦始皇自然犯不著為難李鹿,這家夥混是混賬了些,但好歹是李斯的幼子。年齡擺在這,秦律都無法適用。


  李斯為人極其自負,對子女要求極高。偏偏幼子李鹿處處與他作對,有時候李斯遭受彈劾,便是李鹿給他闖禍了。李斯其實也是恨鐵不成鋼,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去教李鹿。反倒是李鹿與胡亥臭味相投,經常在一起闖禍。胡亥在宮中並無多少朋友,也就李鹿玩的來些。


  “既然都來了,便先回去洗個澡。”


  “好歹也是丞相之子,怎能如此胡來?”


  “待李斯來後,朕倒要問問他是如何管教的?”


  蒙毅在旁沒說話,尋思著您老比李斯也強不到哪去啊。隻是他也就在心裏頭想想而已,這話說出去那他就不是蒙毅咧。


  “拜謝陛下!”


  李鹿連忙自泥潭內站起身來,咧嘴一笑。


  從頭到腳,也就隻有牙齒是白的。


  望著他如此,胡亥則是歎了口氣。


  可憐的李鹿,他還不知道接下來會遭受到何種待遇。望著地上的糞瓢和糞桶,他估摸著以後便要交給李鹿了……


  真是好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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