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我的名字
兩人在吃完烤肉,橘黃的篝火仿佛是天地間唯一的一點亮。
胸懷激蕩的小男人並不能理解眼前中年胖子的話。
自負陽行能修行之後,他腦子無時無刻的想著修行,然而苦不得其法,於是他更加勤勉,吃飯走路、睡覺做夢,整日心心念念的都是此事。張鐵嘴這個話癆選擇跟他一起上路,可能大半的原因是因為負陽行還算是一個合格的聽眾吧。
夜幕中的少年跟張鐵嘴說到修行之後,那雙烏黑有神的大眼睛仿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他等張鐵嘴絮叨完之後,充滿期待的問他。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修行?”
如何能稱為名師?並不是他有多麽耀眼的頭銜,多麽淵博的知識,而是他能用自己的人生智慧,為眼前迷茫的人,指一個方向,迷茫的人借此走出困境之後,能看到屬於自己的天地。
“我暫且不問你為何這麽急迫的想要修行,你知道修行這個詞,到底是意味著什麽嗎?”這個紅光滿麵的中年胖子躺在草叢中,翹著二郎腿,一邊慢悠悠的問著負陽行的問題,一邊悠閑的用牙簽剃牙,他這懶散的模樣,心思應該用在回味剛才的美味上。
“修行不就是讓自己變強麽,其中凶險萬分,生死……”
“得,打住。你知道生死這兩個字怎麽寫嗎?”
負陽行見張鐵嘴漫不經心的模樣,覺得頗為不忿,當下便道,“我怎麽沒經曆過生死……!”當下,便把之前遇到趙二一事,和盤托出。
哪知張鐵嘴聽完卻是大笑。“哈哈哈……你這叫經曆生死?你那不過是籠中之雞,還不見刀利罷了.……”
“你說的那個啃食樹皮的徐博士才是算是經曆過生死……他在死地之中,仍然選著啃食幹枯的樹皮求生,就好像是被縛翅引頸的雞,利刃割喉時在生死邊緣的掙紮,而你?隻是還是籠中,看戲的呆雞罷了.……”
“我……我說不過你.……”負陽行不知如何回到,隻得憋出了這麽一句。“但是我就是想修行啊……咱能不能不提雞啊、鴨啊的事.……”
張鐵嘴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想修行我倒是不反對,但是我覺得應該讓你明白,你選擇的路倒是是什麽,若是你明白之後,還能一如既往的堅持的話,那我也樂意成人之美,有些辦法,我想可以在你身上試試.……”
負陽行一聽,精神大振!當即躍躍欲試問道,“怎麽,你有方法?什麽方法?現在可以試試嗎?我不怕吃苦的……”張鐵嘴一句話,負陽行頓時像個鬧鍾一樣,激動起來。
“你跟我來.……”
兩人一起上路之後,張鐵嘴總是有各種方法,在不知不覺間誘導著負陽行跟著他走。為了一口山泉偏離了官道很遠的兩人,此刻又往著官道的方向走去。
路上,張鐵嘴慢悠悠的開口了。
“這伏山跟摘月兩城之間的官道,平日裏多是人族在走,其餘種族稍有修為的皆是騰雲駕霧,身份次之的也是鮮衣怒馬,更次者,就是馬車運貨……也就人族,兩腿走遍天下了……”
“哦,倒是有些偏題……”張鐵嘴止住了話。思緒又進入正軌。
“你在這官道之上行了這麽久,那些運送貨物的馬車,你應該見過不少吧?”
負陽行點點頭。
“此處離摘月城,若是快馬,一日之內能到,若是慢車……或許是要三日……”
負陽行不知張鐵嘴想要說什麽,隻是事關修行,他聽得格外認真。
“我想讓你明白的是,你選的究竟是一條什麽樣的路,在這條路上你心中升起放棄的念頭,半點都不奇怪.……”
“我死都不會放棄!”
“哈哈!好.……”
“一會要是有馬車經過,我在馬車後麵捆上一條繩子,而你要做的,就是拉著這條繩子,跟馬車一起到摘月城.……”
“如此簡單?”
張鐵嘴不知何時摸出了牙簽,咧著嘴,剃著牙,口齒不清的回應到,“如此簡單.……哎呦總算是好了.……這肉好吃是好吃,就是有點塞牙縫.……你說是不是.……”
負陽行沒有接話。兩人來到官道兩旁時,夜已經很深了。星月無光,能修行之後的負陽行,在這漆黑的夜裏,勉強能看清楚一些東西。
“來了,你準備好……”
遠處,馬車還未出現在視線之內,輕微的震動便已經傳來。
“此為快車,你要到摘月城,恐怕有些危險,畢竟速度太快,路上若是迎麵撞上石頭.……”
負陽行仔細的感應著身體的力量,眼中的躍躍欲試黑夜都遮不住。他全神貫注的盯著馬車來的方向.……
“轟隆隆……”兩批高大的駿馬仿佛是肆意橫行的野獸,砂鍋大的馬蹄翻滾之間揚起厚重塵土,鼻腔之中噴出滾燙熱氣,緊實的皮膚之下,盡是強健的肌肉跟暴起的血管,遠遠望去,氣勢如奔騰凶獸,風馳電掣間居然帶著滾滾殺氣!
“這陣仗,可不是普通人家的派頭啊!”張鐵嘴粗略的看了一眼兩匹馬,再一打量車廂,隻見這車廂用料考究,駕車的車夫眼神銳利,這馬車之中.……來頭怕是不小……
張鐵嘴職業病犯了,還未見人,便從對方行頭上推測身份來曆,想著這單業務要是落在自己手上,應該怎麽說,才能忽悠得住……
他一番心思,負陽行自然不知道。負陽行見馬車行得極快。趕忙催促張鐵嘴,“快快快,你把繩子綁上去……”
張鐵嘴並不打算用這輛車來試負陽行的,隻是負陽行催促得急迫,張鐵嘴剛想解釋,這少年又催促起來。
“你看著我幹嘛啊……看馬車啊……”
“哎,算了,由得你吧,反正繩子是在你自己手上的。”心中這樣想,口中卻是說,“我在城門等你。”
說罷,張鐵嘴大袖一揮,一條五尺長的白布破空而出,白布如有生命一般的捆在了飛馳的馬車尾部。
負陽行弓著身子,肌肉緊繃……
馬車臨近時,他如猛虎出欄,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死死的抓住了那條白布.……
一股火辣從雙腿傳來,他注意力都在白布上,心中所想就是死命的抓住白布,當雙腿的感覺引起他注意時,雙腿上傳來的已經是驚人的劇痛了。
馬車一如既往的飛馳,負陽行死死的抓著白布跳,一秒一秒的過著時間。
一顆平時毫不起眼的小石頭打在他滿是灰塵的臉上,打得他格外的疼.……
張鐵嘴之所以用這個方法來考驗負陽行,是因為他想讓這個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盡可能明白自己選的到底是一條什麽路!修行路上的凶險與折磨,豈止是這點小痛苦能比的?而且這個方法,負陽行也有足夠的退路,隻要他雙手一鬆,便是自己選著的放棄。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抓著那條白布,被馬車拖行的話,時時刻刻如鈍刀割肉,巨大的痛苦,分分秒秒都是在摧殘一個人的根本意誌。心中沒有堅定信念的人,甚至幾個呼吸間,就會放手出局。因為當抓著白布的人知道,這個巨大的疼痛隻是一個小小的開始之後,後麵漫長而無盡的折磨,才是真正讓他恐懼的,放手的原因。
萬事總是開頭難。
但是,要是負陽行一直緊緊的抓住,死也不放手的話……這股勁,雖說不上能讓人顫栗,起碼也是能讓人賞識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尾行的張鐵嘴喃喃自語。“他是有故事的.……”這個愛聽自己講話的年輕人,哪裏來的這股不要命的勁?
巨大的疼痛包裹了負陽行全身,他狠狠的咬著牙!死命的握住了手中的白布!他腦中混亂不堪!當他無數次想放手時,想著修行二字,便又更加堅定了幾分……
他真的.……真的好疼……好想放手……好想大聲的哭一場啊……
鬼知道那熙熙人潮,有多少人是包著淚在走!但是他們選擇的唯有前行,唯有不放手……
馬車的速度很快,車行到摘月城時,正是伴晚。往來的各族見馬車之後拖著一個人族,紛紛不以為意,心中想到,這肯定又是一個不開眼的蠢東西,被家主收拾,沒有誰懶得在這個一個廢物身上,多留半分目光。
負陽行渾身上下皆是厚厚的泥土,磨得稀爛的雙腿被塵推結結實實的包裹得流不出半點血跡.……
興許是血流幹了吧……
馬車停下時,奄奄一息的負陽行倔強的睜開了眼睛。他用盡全力的翻了個身。
模糊之中,清淚在目側滑出一道澈亮的軌跡。
他視線模糊,眼中是彎腰的張鐵嘴詢問的模樣。
他聽不見張鐵嘴說了什麽,隻是緩緩的手抬起盡是灰塵的手。隻是手抬不起來……隻能勉強動彈一個手指。
他口鼻之間不見肉色,隻有黃土。吃力的張合著嘴,無力的指著有些暗的天說……
“我……定要在.……在這天空上……寫下我的名字……”
“定要寫下,我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