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機緣
吹糖人的師傅住在一條小巷裏,獨院,看著非常幽靜。
看到杜林把挑子放下臉不紅氣不喘,老師傅對著屋裏大喊:“柱子,上飯。”
屋裏應聲跑出一個少年,是個眉眼清秀的小家夥,大約有十二三歲,跟琳琳不相上下。真不知道這麽清秀的孩子為什麽叫了柱子這樣一個名字。
柱子跑出來看到杜林和真真愣了愣:“他們是誰?”
老師傅把自己手中的書隨手扔在了院子中間的一張石桌上,自己在石桌邊上坐下:“上飯。”
柱子臉憋得通紅:“可是老師,飯不夠吃啊。”
老師傅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手伸進衣服裏,半天沒摸出東西,他自言自語:“怪了,銀子呢?”
“老師你找銀子做什麽?”
老師傅白了他一眼:“當然是讓你去買飯菜,難不成數錢玩啊?”
柱子一摸腦袋:“這怎麽能讓老師你掏錢呢?我來做。”
柱子說著跑進了屋裏,片刻後出來,直接奔出了小院。
老師傅指了指石桌邊上的石凳:“坐。”
杜林和真真坐下,老師傅突然失笑:“其實錢沒有在身上,而是在挑子裏呢,我故意掏了半天。柱子這孩子還不算太笨,我很欣慰。”
杜林訝然,真真莞爾,這老師傅騙徒弟偏還說了出來,虧這個叫柱子的少年還一口一個老師的叫著他。
以吹糖人師傅的穿衣打扮,還有柱子的憨厚,杜林和真真都斷定等下柱子會買來一些饅頭什麽的來讓他們充饑。
所以,當柱子回來,並且帶著一桌上好的席麵時,杜林和真真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柱子大約十二三歲,在吹糖人的師傅麵前表現得很是憨厚,但此時他背著雙手,儼然一個富家公子哥。他的身後,跟著幾個人,這些人提著食盒,按他的要求放在石頭桌上,低眉順眼的看著自己的鞋尖。
柱子隨手從身上抽出一張銀票交給最前麵的一個人:“先給你,就不要找還了,他日隨吃隨叫。”
“得勒鐵公子,謝謝鐵公子。”
提著食盒的一行人出了小院,柱子馬上恢複了憨厚,對著吹糖人的老師傅堆起天真的笑:“老師,你看如何?可還滿意?”
吹糖人的師傅微微點頭:“飯菜還都不錯。不過你剛才的態度讓我不喜。”
柱子一臉肅然:“老師箴言,學生謹記。”
“孺子可教也!”老師傅感歎一句,拿起筷子夾了一隻麻雀舌尖送進嘴裏,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醉風樓的手藝還是可以的,柱子啊,上酒。”
柱子根本沒坐,如一杆標槍一樣站在老師傅身邊,聽了老師傅的話一陣風跑進屋,然後抱著個酒壇出來。手腳麻利的在老師傅和杜林還有真真麵前各擺了一隻酒杯,把酒倒上,自己又成了標槍。
指了指石桌上的菜,老師傅淡淡說道:“吃罷。”
杜林和真真很吃驚。
前後的反差讓他們吃驚。
老師傅不過是一個吹糖人的,一個糖人十文錢。
家裏養了個孩子,是他的學生。這個學生出去就弄了一桌上好的菜。
這些菜能值多少錢杜林和真真並不知道,但他們在東北道小鎮上曾經跟梅仁星在酒樓裏吃過一次飯。而梅仁星要的東西也不過如此。
梅仁星那是什麽人?按他的話說,梅家是金陵世家,他是梅家三公子,家世嚇人。他吃的東西自然是非常好的。
可就在這個小院中,一個吹糖人的老師傅的學生隨便出去就叫了這樣一桌好菜。而那些送菜的人張嘴就叫這個柱子為王公子,這說明他們也是認識這個少年的。兩人看了看標槍一樣站立在老師傅身後的柱子,杜林和真真再一次感歎帝都的藏龍臥虎。
感歎是感歎,但吃起東西來決不客氣。
常久的生存竟爭讓杜林對食物有種天然的渴望,饑餓的感覺已經深入他的靈魂。在他的心中,世間最為可怕的事就是吃不飽。
所以一旦開吃,他再不說一句話,埋頭大吃,並且時不時的夾些好菜送進真真麵前的碟子裏,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真真,你吃這個,這個不錯。”
老師傅隻吃了幾樣便停了下來,端著酒杯邊喝酒邊打量著埋頭大吃的杜林。
真真吃了一些便飽了,老師傅擺手:“柱子,陪小姑娘玩耍去吧。”
柱子忙說道:“柱子不想玩耍,柱子要服侍老師。”
“去吧。”
聽到老人再一次讓自己去,柱子才露出了笑容,對著真真招了招手,真真好奇的走向他。柱子在真真的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真真睜著一雙細長的柳葉眼:“當真?”
“你跟我來。”
柱子帶著琳琳去了小院的牆角,然後搬開院子角落裏的一塊石頭,突然沮喪的喊道:“跑了,倒黴。”
真真驚喜的聲音響起:“在這邊,它的兩隻觸角好長啊。”
柱子卷起衣服趴在地上,真真則蹲在了地上,兩人卻是在捉蛐蛐。
杜林眼角看著和柱子玩耍的真真,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嘴裏和手上的動作不停,還是吃個不停。
老師傅終於開始皺眉,這個少年怎麽好像幾百年沒有吃過飯一樣?這一桌子的菜差不多都是被他一個人吃了,大秦帝國都城還有這麽饑餓的人?
“你很餓?”
杜林頭微微抬起:“如果不曾饑餓,就永遠不會知道食物的寶貴。”
“有道理。”老師傅同意這句話,把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那你為什麽會這樣的餓?”
杜林警惕抬頭,手在嘴上抹了一把:“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哈哈。”老師傅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淡淡說道:“吃完後,你和小姑娘便可以離開了。”
杜林不解的望著老師傅,先前在街裏,他一定要讓自己為他做工兩日,為此不惜同梅家三公子起衝突,十足的一個倔強老頭,而且還是個猥瑣的倔強老頭。
可現在他請自己和真真吃了一頓飯,然後便說可以離開,這事情怎麽這麽的怪異呢?
“不要驚奇,留你們做工是為了還我的糖人錢。請你們吃飯是我心情不錯。這有衝突嗎?”
杜林低頭再抬頭:“明白了。”
他說完便站了起來,既然老師傅說可以離開,那便是下了逐客令,況且他也沒打算住在這裏。因為他不信任任何人。
老師傅卻又淡淡說道:“怎麽生存呢?”
杜林轉頭望著老師傅,老師傅又說道:“怎麽生存呢?大秦帝國雖然富庶,但並沒有讓人乞討的地方。人們也並不同情乞討者。”
“我沒有打算乞討。”
“那要怎麽生存?況且還帶著一個姑娘。”
杜林眼睛望向正跟柱子玩耍得很是快樂的真真:“獵獸,賣獸晶。”
老師傅點頭:“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杜林轉身看著老師傅:“告辭。”
老師傅望著他:“韓昌。”
“杜林。”
“再見。”韓昌對著正要搬動另一塊石頭的柱子大吼一聲:“柱子,送客。”
柱子的身體馬上變成了標槍:“請。”
杜林拉住了真真的手:“走了。”
真真另一隻手裏拿著一隻蛐蛐,望著如標槍一樣的柱子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童真,真真。”
“鐵柱。”
“再見。”
看著兩個人出去,柱子洗手,開始收拾石桌上的殘羹剩飯。
韓昌望著漸漸走遠的杜林和真真突然說道:“靈身境下境,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師弟的氣息。”
正埋頭收拾的柱子猛抬頭:“師叔七年前進入九天秘境,從此人間再無他的消息,他的身上怎麽會有師叔的氣息?”
韓昌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如此,為師又怎麽能讓他跟著回來?人生一世,全是機緣。也許他跟師弟產生了機緣。”
柱子很迷惑:“老師你感受到了什麽氣息?”
“刀意,師弟那獨一無二的刀意。而這個杜林,整個人就是一把出鞘的刀,鋒利而驕傲。比之師弟當年還要鋒利。還有他那左手,嗬嗬……”
柱子眼睛望向杜林消失的地方,眼睛中滿是羨慕。
韓昌突然大怒:“羨慕了?”
柱子臉上的羨慕表情突然消失無蹤:“哪裏,柱子不敢。”
韓昌哪裏肯信:“胡說,你明明露出了羨慕,你一定是羨慕他的機緣。你是不是覺得老師不如你師叔?”
柱子很是無奈:“老師,真沒有,柱子不敢。”
“你確定?”
柱子忙不迭點頭:“我確定老師,我沒有羨慕。”
“如此甚好。”韓昌滿意點頭,然後背起雙手進屋:“收拾好後去看看,老師先睡了。”
金陵的夜晚比白天並沒有減少多少的繁華。
路邊滿是各種小商販。酒樓裏都是賓客如雲。無數的燈光將夜晚的金陵城映得通亮。街邊的小販和乘坐著華貴馬車進入酒樓、賭坊、風月場所的豪客們並沒有任何的不同。全都是神態寧靜祥和。大國風采便是如此。
杜林拉著真真的手,真真細聲為他解釋著各種東西。杜林在心裏默默記下,兩人一直在街裏轉了兩個時辰還不罷休,杜林仍然興高采烈。
對於一個一直在惡魔林中奔跑直到十七歲的少年來說,金陵城的繁華足以震驚到他。杜林便是如此,冰冷的雙眼中滿是驚奇和狂熱。
“杜林哥哥,金陵是很繁華,可如果沒錢,這些繁華就跟我們無關。”
真真細聲提醒興奮的杜林。
杜林轉頭望著真真柔聲說道:“真真你這是什麽話?我們隻是現在沒錢,難道還能一生沒錢?我們以後會生活得很好的。”
真真淺笑:“真真自然是相信杜林哥哥的,可哥哥,我們今晚住什麽地方?”
杜林突然沉默,是啊,金陵現在的繁華和他們無關,他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不如,去找梅仁星?”
真真建議。
“不去。”杜林斷然拒絕,拉著真真的手緊了緊:“我們不靠任何人,金陵這麽大,難道還沒有個住的地方?”
真真猛點頭:“不如去城邊的靈隱寺?”
“同意。”兩人攜手向城邊的靈隱寺走去,把繁華的金陵城給甩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