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畫個月餅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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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牙耳機裏忽然傳來一絲刺耳的“滋滋”聲,像舞台上的話筒被共鳴了的那種聲音,我趁機大叫了一聲,把藍牙耳機摘下,我的叫聲讓陸曾翰從催眠中驚醒,茫然的眼神怔了一下迅速恢複清明,再看向我時警覺中帶著些微憤怒:“你對我做了什麽?”
“催眠,”我坦然看著他的眼睛答道,“讓你說出真實情況,我不想看見你被冤枉。”
“你懂個屁!”陸曾翰忍不住爆粗,蒼白的臉上因為薄怒而微微泛紅,“我他媽的這輩子怎麽就認識了你!”說完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我和他之間的桌子上。
會議室裏的警察對陸曾翰發出了警告,陸曾翰竭力收斂了怒氣,撇過了頭。
我咬了咬唇,嘴上的血泡有甜腥的味道。我預料到他會生氣。他是那麽自尊而自負的一個人,一定不能忍受我用非常的手段逼他說他不願意說的話。我認真看著他說道:“你怨我,怪我,都可以。我不後悔。就算所有人都覺得你殺了人,我也仍然相信你不會,所以我不能讓你背鍋受罪。如果你因為這個恨我,我不怕,隻要你能好好的,怎麽都行。”
陸曾翰的唇際挑了挑,麵色鬆動了一些,隻是還沒有轉頭看我。我緩緩拿起黃色的彩鉛,在一張空白的A4紙上塗抹簡單畫了畫,遞給他溫聲道:“今天是中秋節,我不能給你帶月餅進來,就畫幾個吧。”
這次他終於忍不住,轉過了臉,看了看我畫的,再抬眸看我,眼神裏都是譏諷。我承認,我的畫的確不敢恭維,尤其在這種倉促的情形下,畫的月餅像狗啃了似的,畫的月亮也不圓,陸曾翰如果不是這麽生氣,估計早笑崩了。他抽了抽嘴角,還是把我的畫接了過去。
我微微開心了一下,看著他說道:“今晚我會在外麵,陪你一起看月亮。”
“幼稚!”陸曾翰像被觸了似的,終於開口,轉看向我,眼眸的絲絲掙紮裏帶著絲絲溫軟,“我看不見月亮。”
“那我幫你多看一點。”我抿唇笑了。
陸曾翰輕輕搖搖頭,唇角終於泛起一絲笑意,笑裏有歡欣,但更多的是無奈和苦澀。我沒有再說更多,不舍地又細細看了看他,轉身出了會議室。
白隊已經從隔壁出來,看向我問道:“還能再做催眠嗎?”
我搖頭:“今天不能了。他已經有了警覺,很難再實施。”頓了下,我想到一個問題,“剛才他在催眠情況下說的話,能作為有效的口供嗎?”
白隊沒有明確答複我:“我們需要研究研究。”這是模式化的套話了。
我也沒有強行再問,和梅主任打了招呼後,我自行離開了分局。外麵已經華燈初上,我的手機有幾個韓牧之的未接來電,我給他發了條微信,告訴他我有事外出,今晚不回去了,把手機關機了。
南城的中秋暑氣散去,月明澄澈,我在附近的星巴克端了杯咖啡出來,濱海分局附近沒有什麽能待著的地方,走了兩百多米,有一處圍著樹的石欄,我坐了上去,看著馬路上穿梭的車來人往,我啜著咖啡,心卻很滿足。這裏離他很近,他在裏麵,我在外麵,可以共享一輪清宵明月。
坐了很久,馬路上的車漸漸少了,人也漸漸少了,都回家過節去了吧?我一直都很害怕過節,很怕別人團圓而我孤零零的滋味,尤其是和姐姐分開之後,那種孤獨,更加刺骨。南城對我來說,不是家,可是牆裏有了一個和我一樣孤獨的陸曾翰,我反而覺得不像往年那麽淒清寂寞了。
正想著,麵前出現了個黑影,我忙抬起頭,高大挺拔的梅主任換了便裝,正立在我麵前,看著我微微笑著。下午他穿著警服,威嚴又滿嘴理論,讓我隻想叫“梅主任”,而換了便裝的他似乎才和“梅子浚”這個名字氣質符合,大長腿,淺藍色的襯衣,濃眉修眼,即使不說話,也像在微微帶笑,“任是無情也動人”。
“梅主——子浚,”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有點臉紅,“你怎麽會在這兒?”
“加完班,在附近找找吃的,忽然就看到了你。”梅子浚在我旁邊坐下,“你不會真的要陪那個陸曾翰過中秋吧?”
下午我所有的話都被全程直播了……當時忘情,現在隻能臉紅發燙,我看了看四周,哪有什麽吃飯的地方?他在分局上班這麽久能不知道哪裏吃飯?我猶豫地問道:“你不會是特意找我的吧?”
“哈哈,不愧是心理專家,騙不了你。”梅子浚朗聲笑道,“不瞞你,是特意找你的,我好奇呀,真有這麽好的女人?會陪一個犯罪嫌疑人過中秋,還是隔著牆?”
我抽抽嘴角,這話我沒法接,我和陸曾翰說的話,他們都聽得一清二楚,不知道他們心裏怎麽笑我呢。
“要不我帶你先去吃個飯,回來你再守著這兒看月亮怎麽樣?”梅子浚提議道,“我也一個人沒飯吃。與其咱們倆都孤零零地過節,不如湊一塊先吃頓好的再說。”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白隊說梅主任人脈網很廣,這人有著天然的俠士風骨,仗義又愛多管閑事,人緣不好才怪。我微笑著搖頭:“那不行。我說好的在外麵看月亮,就不能走。”
“誒,你這人!”梅子浚饒有興趣地看著我,“說到做到,一點兒不打折扣。真少見啊,有個性,太有個性了。”看我沒說話,他繼續說道,“說實話,以前聽了你兩次講座,覺得你特職業範兒,講起繪畫分析一套一套的,簡直就是學霸典範,但今天覺得你很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我問道。
“心理醫生嘛,我這稱呼可能不準哈,就是你們這些學心理的,應該是很理智,很淡定,說話有套路,不經意之間就把別人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很可怕的一種人。你以前也給我這種感覺,但今天不一樣,情緒化,固執,完全不像個學心理的。”梅子浚一邊思索一邊說道,“除了你用催眠那招的時候,那會像個心理醫生了,我和白隊拍腿叫絕。”
“我是治療師,或者谘詢師,不是醫生。”我糾正著。
“哦,治療師,”梅子浚點頭,“厲害。心理學不可小覷。不過之後,你又像個孩子似的,畫個月餅送人,真有你的,怎麽想出來的?我小學就不會這麽送人東西了。”梅子浚含笑看著我,“畫餅充饑,我頭回在現實裏看見。”
怎麽想出來?窮唄。我抿唇笑笑:“貧窮會拓展想象力。”曾經和姐姐過著特別艱苦的日子,學費湊齊都難,別說生活費。那時就覺得節日怎麽這麽多啊?一年到頭沒完沒了的節日,什麽元宵,端午,中秋,立春,立夏,都得吃好的,不吃覺得對不起自己,吃又沒有錢,就畫餅充饑好了。互相畫著,那段日子很辛苦,但也很幸福。我看著遠處,不由微笑:“以前窮的時候,過節都靠畫滿足自己,所以今天下意識地就有了這個反應。姐姐說過,心誠就好,不一定拘泥於錢多少。”
梅子浚若有所思,似乎在揣摩著我的話,很久才回過神來,看著我笑道:“很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做作。”我沒明白梅子浚這是在誇我還是貶我,他接著說道,“難怪你會喜歡陸曾翰。”
“我沒——”我下意識地否認,我下午在會議室的表現,估計是個腦子正常的都能看得出我對陸曾翰的情感,可陸曾翰是明確拒絕過我的,我就這麽認了似乎有點厚臉皮。
“可別說你沒。”梅子浚看著我脖子裏的骰子微微一笑,“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是這個意思吧?”
我沒有吭聲,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思,當我把那顆小小的骰子放在手心的時候,腦海裏就是這兩句詩,所以我會想著把它做成首飾,貼身貼心地收藏。
“下午我在監視器裏看到這個的時候,還納悶來著,還是白隊告訴我,說你們在島上曾經博餅。”梅子浚看著我,認真說道,“可喬,我就這麽冒昧地叫你的名字了,脫下那身警服,我是以一個欣賞你的兄長的角度來和你聊。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從第一次聽你講座,就覺得你是個很有力量的女人,能把抽象的心理解析得那麽透徹,能攝取別人內心的東西。你那麽了解人的心理,但是你了解陸曾翰嗎?你知道陸曾翰以及他背後的遠航複雜的情況嗎?他們已經引起了我們警方的注意,希望你能把握好自己。”
梅子浚的一席話說得我有點懵,我默默地看著他,腳上的鞋向後麵的石欄上踩著,拚命找著支點。他和遠航複雜是什麽意思?我不能理解,
梅子浚笑笑:“我這麽說可能交淺言深了,畢竟你我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兒八經聊天,別嚇著你。但是我性子直接是老毛病了,而且我一旦認定一個人不錯,就會和你有一說一。不僅是我,包括老白,都為你可惜。”
梅子浚的聲音很溫和,卻像一根刺,狠狠戳進了我的心裏。但他是好意我明白。我點點頭:“謝謝。”
梅子浚淺笑著搖頭:“你根本沒聽進去。你的眼神仍然固執。”說完跳下石欄,輕鬆地說道,“先好好看一宿月亮吧,這裏絕對安全。”梅子浚指了指不遠處的濱海分局,“以後有機會再來做報告。”說完,梅子浚衝我揮了揮手離去。
有機會?我琢磨著他的話,我如果繼續和陸曾翰攪和在一起,隻怕是就沒機會了。
月明皎皎,我坐在石欄上看了一夜的月亮,給姐姐微信道了中秋祝福,她很晚回複了我,支付寶給我轉了一個節日大紅包,她對我在金錢上從來都是舍得的。我捧著手機,看著分局的牆,我生命中重要的人,都似乎不遠。
南城的中秋夜,共此花月秋風,不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