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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她和我

  我長長嘆了口氣:「有的事,也許知道了會很痛苦。但如果不知道,百爪撓心的滋味,會更痛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父母的事,還是姐姐的事,還是陸曾翰的事,也許都有。


  韓牧之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半晌才懇切說道:「可喬,不論我對你說什麼,或是做什麼,我始終都是為了你好。」


  我想苦笑,卻沒成功,想來我的表情一定比哭更難看。每個人似乎都是為了我好,可我好嗎?我一點都不好,我的心像被撕裂一樣,時時刻刻在崩潰的邊緣。或者,我已經崩潰了。


  我的頭很疼,暈暈乎乎中,我從沙發上的包里摸出韓牧之給的葯,也不管幾顆,拿了一把,準備塞到嘴裡。


  韓牧之急忙把我手裡的葯奪下:「可喬,你怎麼了?葯怎麼能這麼吃?」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又把藥瓶搶了回來,倒出一把,凄然道:「不吃藥,我又能怎麼辦呢?」


  韓牧之緊緊攥著我的胳膊,制止我把葯放到嘴裡,可他抓著的地方恰好是我那會用瑞士軍刀划傷自己的傷口,被他的用力,我忍不住「啊」地輕喊了一聲。「怎麼了?」韓牧之覺出不對,急忙鬆了手。


  「沒事,沒事。」我故作輕鬆,可是從袖口滲出的血,卻逃不過韓牧之的眼睛。


  他一把把我的胳膊抓住,扯開了袖子,上面的血痕絲絲道道,像醜陋的樹根一樣在我的手腕上盤旋著,數不清有多少,一次次,舊的長出新柔,新的淌著血,半新不舊的結著痂。韓牧之的手在微微抖著,他震驚地看著我手腕上的新傷舊痕,整個人像被打倒了似的,頓時臉上沒了一點血色。他看著我低聲問道:「怎麼弄的?」他的聲音在抖,鏡片后的眼睛很紅。


  我把手抽了回來,低低道:「不小心弄的。沒事。」


  「辛可喬!」韓牧之終於忍不住了,扶著我的肩低吼道,「你和我整天面對的都是心理有問題的,自殘的見過多少,你能騙的過我嗎?我對你是什麼心,你清楚得很,你怎麼就不能和我說句實話呢?」


  眼淚,終於還是一滴,一滴,淌了下來。面對自己最親近的人,原來不止是我,還有道行極深的韓牧之,都不是個合格的心理醫生,除了吼,沒別的辦法。如果韓牧之是個女人,是我最親密的朋友,也許我會撲在他懷裡,哪怕什麼都不說,大哭一頓也好。可我不能。他是姐姐的朋友,我不能破壞姐姐的形象;他追求過我,我拒絕了他轉投了陸曾翰,可陸曾翰還是負了我,我無法和他說,我丟不起這個人。


  種種糾結讓我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地抽泣著,我滑坐在沙發上,手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韓牧之焦急地在我身邊轉了幾個圈,來回走著,最終還是極力平和了自己的心情,坐到了我的對面,緩緩道:「可喬,不要去管我的身份,此刻我就是一個心理諮詢師。你把我當成一個樹洞,想說什麼,就放心大膽地說。否則,你會憋壞你自己,你的情緒,已經不太穩定了。」


  我仍然在不停哭泣,從大哭到小聲抽噎,用了一個多小時,我才慢慢恢復平靜。又過了半晌,我看著他道:「關於姐姐,和陸曾翰,你都知道什麼?連你也沒有對我坦白。你們都在對我藏著掖著,卻說是為我好,讓我想開,我不是個聖人。」


  韓牧之的神情有絲糾結,半晌才道:「我知道的並不多。我和可怡,並沒有走得很近,相處得很深。她雖然有囑咐我照顧你,但也不過是客氣。我照顧你,並不是因為她的情分。所以她的事,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是啊,你們要麼不知道,要麼情非得已,總之都是不肯告訴我。你是這樣,姐姐也是這樣。」我看著窗外,姐姐此刻在哪裡?


  「你問可怡了?」韓牧之疑惑地看著我。


  「嗯。」我低頭道,「姐姐春節后已經回到南城了,我問她什麼,她也不說。」


  「那陸曾翰呢?他見過可怡了?」韓牧之的聲音有點怪。


  我點點頭:「見過了。他們本來就認識。這個,想必你也知道吧。」我抬頭看著韓牧之,卻發現他的神情有種異樣的奇怪,不由問道,「怎麼了?你怎麼這個表情?」


  韓牧之沒有理會我的問題,抓緊我的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問道:「他和可怡敘舊了?」


  「這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我還試圖掩飾,「他們本來就認識,再見面聊聊,也是人之常情。」


  「你也在場?」韓牧之的表情更驚訝了,「可喬,你確定你現在是清醒的狀態嗎?」


  我有點好笑地看著他無奈道:「我很清醒,也很正常。我要是糊塗倒好了,我挺希望自己像這幾天一樣,一直睡下去,那樣我就不用面對很多事,也不用把自己煎熬瘋了。」


  韓牧之皺眉聽我說完這些,沒有任何評價,卻只是反覆自語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失神地看著窗外,喃喃道,「牧之,你不知道,我現在心裡有多難受,我真的情願自己就這麼消失不見,再也不用聽到、看到這些煩心事就好了。」


  韓牧之這才像嚇了一跳似的說道:「你不能這麼想,人生什麼坎過不去?你消失了,事情更難辦了。」頓了頓,韓牧之看著我問道,「這就是你自殘的原因?」


  我嘆了口氣,迷惘地看著他:「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什麼你怎麼辦?可怡回來,你不是應該高興嗎?為什麼反而這麼痛苦?」韓牧之問著,細細看著我的表情。


  「是啊,我應該去高興的。我不應該像塊擋道的石頭一樣,橫在這兒。」我捂著臉,眼淚再次流了出來。我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眼淚?


  韓牧之細細揣測著我的話,忽然皺眉問我:「你的意思是,陸曾翰和可怡舊情復燃?」


  我又一次綳不住,抽著肩膀哭得不能自已。韓牧之坐到我身邊,輕輕把我攬進懷裡,心疼地看著我受傷的手腕嘆道:「即使這樣,你大不了成全他們,可怡這輩子為你付出不少,你退出就好了,但你何必去為難自己?」


  韓牧之的話刺得我的心又是一疼,我知道姐姐為我付出不少,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付出。可是我呢?我掙開韓牧之,哭著道:「我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我可以放棄,我也正在放棄,可是我沒辦法控制我的感情。我長到這麼大,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去愛一個人,我把自己的一顆心都捧到了別人面前,現在讓我收回來,我有多疼,有人知道嗎?」


  我這一席毫無隱瞞的話,令韓牧之的臉色頓時青黑,我能看到他鬢邊的青筋在跳突,拳頭也攥了起來。我也顧不得我的話傷他,已經說了這麼多,索性全說了出來:「我從來沒像現在這麼痛苦為難。讓我親手捧上我的愛人,已經是一種凌遲。可是,他為什麼又不篤定對姐姐的情感,又來招惹我?讓我又陷在對姐姐的自責中不能自拔?一邊是心痛,一邊是愧疚,我真的快要瘋了。」從來不愛扔東西發泄的我,在說完這席話之後,竟然忍不住從茶几上拎起一個玻璃水杯,沖著窗戶砸了過去,水杯碎了,玻璃砸開了一片裂痕,而我的心像碎了玻璃一樣,斑駁不堪。


  而這次,韓牧之震驚了,他攥著我的手問道:「你的意思是,陸曾翰一邊和你談戀愛,一邊還纏著可怡?」


  韓牧之的話過於直白,可現實,好像又確實和他說的差不多。我閉著眼睛咬著唇,沒有回答,只是緩緩說道:「牧之,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我像一條瀕死的魚,連看著韓牧之的目光,都沒有一絲生機。韓牧之被我刺得又痛了幾下,終於像下定決心一般對我說道:「你跟我走!我帶你去看樣東西。」


  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做什麼,只是像具行屍走肉一般跟著他。他的車停在樓下,我上了車后,他像瘋了似的,把車開得飛快。我也不知道他要開到哪。暗夜,好像沒有盡頭。


  車開得很快,不到一個小時,開到了一處很偏僻的荒郊野嶺。這是哪裡?我下了車,跟著韓牧之走了幾步,卻釘在了原地。這是一處公墓,大晚上的,韓牧之帶我來這裡做什麼?我轉身就要往回走。


  可韓牧之不肯鬆開我的手,用力拉著我把我拽進了墓地。這片公墓好大,一眼都望不到頭。韓牧之帶著我七拐八拐,在西南邊一處不起眼靠邊的地方,立了一方小小的碑。靠著牆外一點昏暗的路燈,我看上墓碑的上面沒有名字,只有立碑的日期,是四年前。


  韓牧之靜靜道:「可怡就躺在這裡,你說,陸曾翰是怎麼一邊和你談戀愛,一邊糾纏可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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