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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去催眠

  聽到姐姐和陸曾翰又在聊他們之間才知道的事,我覺察到了自己的多餘和尷尬。很多事,有我在他們也許也不方便說。我默默地回到了主卧,留姐姐和陸曾翰在外面說話。


  可是那種感覺,真的好難受。我最愛的兩個人,在外面說著只有他們才懂的話,我是個局外人,躲在一個角落。我有些窒息,又是暈暈乎乎地喘息不上。


  時間過得好慢,一分一秒都像被無限地拉長。我坐立不安,又想逃,又對他們說的內容好奇。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得外面都沒了聲響,是姐姐走了嗎?我放輕步子,走到客廳。


  卻看到陸曾翰和姐姐擁在一起,陸曾翰不知道剛和姐姐說了什麼,姐姐的眼淚肆意,而陸曾翰情緒有些激動,抱著姐姐的手都在微顫。


  那一刻,我終於知道天塌了是什麼感覺。我想象過他們的過往,察覺到他們的情愫,可是當他們就這麼毫無遮掩地在我面前情不自禁抱在一起時,我的每個毛孔都彷彿被針刺似的,疼,還向外噴著血。


  我的拳下意識地攥了起來,唇咬得緊緊,直到有血的腥味。我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才忍住大叫的衝動。可是我能抑製得住喊叫,卻控制不住血液倒流到頭頂,一片空白的眩暈,我無力地靠在了牆上,發出「咚」地一聲。我的出現驚動了他們,陸曾翰和姐姐轉看向我,姐姐立即從他的懷抱里掙扎了出來,臉色都慘白,急急說著:「喬喬,你聽我解釋——」


  我凄然對著他們笑了一下,有什麼好解釋呢?我的存在,就是個障礙。那一刻,我只想跑,我沒有聽姐姐的解釋,跑到門口,推開門大步跑了出去。身後是陸曾翰的喊聲:「可喬,你回來。」還有姐姐的喊聲。


  可我突然迸發出了無窮的潛力,跑得飛快,很快就把所有的聲音都甩在了身後。跑出小區,恰好來了一輛送人的出租,本來這裡是不好打車的。我坐上車,讓司機開到了南城市裡。


  直到車已開出了好遠,我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全是淚。司機小心翼翼地問我去哪?是啊,我該去哪呢?我沒地方可去,如果回到瑩瑩以前的房子,他們毫不費力就能找到我了。可我不想見他們,一個都不想。


  我讓司機把我放在了南城市裡繁華的商業區,我像一具遊魂,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看著別人三無成群,或是兩兩結對,我覺得自己既孤獨,又可笑,還有一點可恥。如果不是我橫在中間,也許姐姐早已重拾自己的幸福了吧。


  我在路邊買了一杯咖啡,茫然地喝完,忍不住把厚厚的紙杯撕開,向自己的胳膊用力劃去,一下,兩下,直到血珠出來,直到淚流滿面。心才在肉體的疼痛下忽地撕開一道口氣,舒服了些。我討厭這樣自殘的自己,可是肉體的疼痛比起心的疼痛抑鬱來,不知要好多少倍。


  不知道游屍一樣晃了多久,直到周圍的店都關了,燈光都滅了,我還是不知道要去哪。我又打了一輛車,繞南城轉了幾圈,最後停到了驛橋門口,我還有這裡的鑰匙,不知道從前我的診室還在不在?即便不在,好歹也能讓我找個地方喘息一口氣。


  推開門,我順著原來的習慣開了燈,走到我那邊的時候,順帶看了看樓道那邊韓牧之的辦公室,卻有片光亮,從屋裡透了出來。難道他還在?我怔了一下,走了過去。韓牧之的門開著,他坐在辦公桌前,雙手放在桌上,不知在獃獃看著什麼,神情全是痛苦。


  我敲了敲門,韓牧之抬頭,看到是我,勉強擠出個笑:「你來了?」


  我走了進去,看到韓牧之剛才盯著看的,是我送給瑩瑩的髮夾,上面還有塵土和血漬。瑩瑩出事那天,就帶著這個髮夾,當時忙著救她,沒人顧及到髮夾。可是韓牧之去撿了回來。雖然瑩瑩出事後,貌似韓牧之心理素質最好,他張羅著老家來的人,跑前跑后辦著手續,他的理智、沉穩,騙過了所有人。可只有這夜晚燈下,痛苦地看著妹妹留下髮夾的他,才是真實的吧。


  我的心又一次疼了起來,說不出話來。


  韓牧之把髮夾放到一邊,摸了摸下巴,苦笑道:「瑩瑩從小就像個跟屁蟲似的,總在我身後。我一直都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沒想到,真應了那句話,從小替她操心,幫她打點,最後還得給她掃墓。」


  韓牧之的這句話,聽著平淡,卻泣著血。我眼圈紅了,有些哽咽道:「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瑩瑩不該走,這個世界不應該對好人這樣——」


  我的話沒說完,韓牧之忽然把桌上的東西猛地全推到了地上,還仍不解氣,一腳把辦公桌踹翻,低吼道:「憑什麼?這個世界憑什麼就該對好人不公平?如果好人都命不長,還他媽的做好人幹什麼!」


  韓牧之的突然爆怒把我嚇了一跳,他素來是溫和儒雅的,這樣的失態,是我第二次看到。我愣住了,站在一旁。瑩瑩的去世,讓他受了太大的打擊。


  韓牧之頹然坐在椅子上,失神地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上天這麼不公平?」


  我心凄然,上天從來就不公平。就好像上天賜給姐姐漂亮的容貌,聰明的頭腦,潑辣的性格,這些都不算,甚至要把我愛的人也賜給她。而我不僅是個失敗者,還承受著姐姐的恩情背著道德的包袱,上天對我又何曾公平過?

  我俯下身子,把韓牧之扔在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來,放到一旁。桌子我實在推不動,試了幾次,韓牧之按住了我的手,嘆了口氣:「對不起,可喬,原諒我的壞脾氣。我現在經常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


  我搖搖頭:「我不怪你。你現在的心情我能理解,發泄出來是好的。要是都憋著,會憋出病來。這個時候,你就別拿心理醫生的框非逼著自己了。」


  韓牧之溫聲道:「謝謝,謝謝你體恤我。」說著,把桌子扶起來,此刻才像反應過來似的問我,「你怎麼過來了?」


  「沒事,我只想找個地方透透氣。」我坐在屋裡的另一把椅子上。


  韓牧之看著我細細問道:「怎麼了?你遇到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嘆了口氣,「瑩瑩的事,自己的事。」姐姐和陸曾翰的事,我說不出口。韓牧之曾經勸過我,如今我已是啪啪打臉。


  好在韓牧之也沒有繼續問下去,那晚我和他坐在辦公室里,有一搭沒一搭偶爾說句話,他沖了兩杯咖啡給我一杯,這樣靜靜有人陪的夜,我不知道自己是空虛還是真的平靜。


  直到天色微亮,我打了個盹,等我醒來,發現已經被韓牧之放到佛洛依德榻上,蓋著他的衣服睡著了。韓牧之從外面買了早點回來。


  夜晚,是人脆弱而情緒崩潰的時刻,但白天,卻能把心裡的所有殘片收拾起來,歸整於一起。我強打精神吃了兩口,對韓牧之說道:「對了,牧之,你幫我做催眠吧。昨天我去錄口供了,但細節怎麼也想不起來,耽誤警方破案。白隊說幫我找催眠師,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找到。」


  韓牧之突然打斷我:「不要輕易接受別人的催眠。這種事還是要熟人才保險。誰知道他們會套你什麼話呢。」


  「人家都是有專業操守的,和案子無關,不會問的。」韓牧之總是想得太複雜,我解釋著。


  韓牧之搖頭:「人心叵測,是你把人想得太簡單。這樣,我幫你催眠,你也謹記,決不能讓別人給你催眠,知道了嗎?」


  「好。」我答應著。


  韓牧之帶著我到了一間診療室,他把窗帘拉上。屋裡頓時全黑了下來,剛才稍微舒緩的心再次晦澀起來。韓牧之打開檯燈,坐到我的對面。在他的引導下,我漸漸走入了催眠的夢境。


  我的記憶,回到了瑩瑩出事那天。在挑選傢具的時候,我看到了穿著藍色連衣裙的姐姐的身影,隨後,我和瑩瑩走到地下停車場。那天車並不是很多,有不少空車位,走到瑩瑩的紅色POLO車前,忽然竄出一個人。


  這時一個聲音緩緩在我耳邊問道:「抬起頭,仔細看看那個人的臉。」


  我在夢境里抬起頭,細細看著那個猛地出現的兇手,穿著風衣,個子不高,一臉橫肉,戴著一副墨鏡,只是他墨鏡外的臉部輪廓很是眼熟,那一臉的坑坑窪窪,讓人過目不忘。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我的頭很疼,用力想著,在哪見過呢?我努力地回憶著。這樣的人我會在哪裡見過?忽然想起來,鄒士釗經常跟著的隨從里,有這麼一個人,眼睛很小,皮膚很差,總是坑坑痘痘的。經常貼身跟著鄒士釗。我有些激動起來,就是他!我不禁低聲說道:「我想起來了,我見過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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