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癲狂的人
我不知道鄒士釗到底有多少套房子,但我和他見面的幾次,每次都是在不同的地方。這次這個庭院,鄒士釗叫「家」,是一幢有點老舊的獨立二層小樓,帶個院子,但是環境很清幽。
我進去的時候,鄒士釗站在窗前正在望著外面,臉上是我很少看到的急切。看我進來,直接走到我身邊:「辛老師,幫我看看昱凱。」
鄒昱凱?「他怎麼了?」我問道。
「你上樓去看看吧。」鄒士釗眉目里都是焦急,「好幾個月了,自從從警察局回來后就一直精神特別差,這幾天更是人都迷糊了。」此刻的鄒士釗,我看不到他的桀驁和狂妄,只是一個擔心孩子的父親。看來所有人在孩子面前,都是柔軟的。
我跟著鄒士釗上了樓,走到一間房門口,鄒士釗敲了敲門:「昱凱,辛老師來了。你和她聊聊。」
敲了很久,門開了一條縫。從那個門縫裡露出了半張臉,卻把我實實嚇了一跳,鄒昱凱變得好瘦,以前就蒼白的臉,現在更是骨頭都立了起來,濃黑的眼圈顯示著他極度不好的睡眠,鬍子拉碴的,眼眸低垂道:「我不需要。」
「昱凱。」鄒士釗的聲音里都是無奈,「你這麼關著自己不行的。」話沒說完,門已經關上了。
我看了看鄒士釗,這件事如果換成任何一個其他人做估計他都會暴跳如雷,可面對自己的兒子,他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緩緩走下樓去。
鄒士釗坐在樓下的沙發上,皺著眉頭。我問道:「昱凱怎麼了?」
茶几上有瓶洋酒,鄒士釗往被子里倒了一杯,像喝白開水似的一飲而盡。半晌才說道:「昱凱小時候,有自閉症。」我怔了一下,卻並不意外。從第一次見到鄒昱凱,他的蒼白和羸弱,就不那麼正常。
鄒士釗接著說道:「我那會拚命賺錢,也是想給他好好治治病。後來看了不少醫生,他媽媽帶著他北京上海香港都去過了。總算是看好了,和正常孩子也差不多了,只是偶爾會突然暴躁。可是自從那幫條子懷疑他殺了那賤人,把他抓進去審問,我不知道他受了什麼罪,問他也不說,出來就這個樣子了。痴痴獃呆不說,經常發脾氣。這兩天和瘋了似的,把家裡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
他的話還沒說完,樓上像驗證他的話似的,噼里啪啦又一頓亂砸亂扔的聲音。鄒士釗渴求地看著我:「你有什麼辦法嗎?」
我想了想,對他說道:「我去試試看。」
我再次走到二樓,摔砸東西的聲音還在繼續,偶爾伴隨著鄒昱凱聲嘶力竭的喊叫,我輕輕拍了拍他的門:「昱凱,我們聊聊。」
「滾!滾!」鄒昱凱在裡面吼著,門上有東西砸過來的聲音,「你是個賤人,不要讓我看見你。」
我愣在了那裡,我和他並不熟,怎麼就成了賤人?鄒昱凱陰狠的聲音再次傳來:「快滾!」
看來只有等他稍微平靜些后,讓他試著接受我才能進行別的,現在我的出現只能火上澆油。我怏怏地走下樓去,鄒士釗的臉上全是失落。
這時陸曾翰大步走了進來,看到我后鬆了口氣,輕輕攬上了我的肩:「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沒事,就是幫不上鄒先生什麼忙。」
陸曾翰這才看向鄒士釗:「鄒總。」聲音淡淡的,不像之前畢恭畢敬。
鄒士釗無奈地看了看陸曾翰:「那小子又野了。你快去看看。」
陸曾翰沒有吭聲,只是淡淡笑了笑,看著鄒士釗眸子幽深。
「好,好。」鄒士釗雙手向下按了按,「你和我的事情,我們再說。你幫我看看昱凱,我會感激你的。」
「我要的不是這個。」陸曾翰緊緊盯著鄒士釗,聲音很冷,「你不要再找可喬。我只有這一個條件。」
這次鄒士釗沒有吭聲。陸曾翰勾唇道:「我給遠航做了多少,你心裡有數。我想抽身不幹,是為了什麼你也清楚。你讓我繼續干可以,讓我賣命去替你收貨也可以,我就一個要求,」陸曾翰指著我聲音懇切,「放了她。」
鄒士釗看了看我,有些失神:「曾翰啊,你這麼說讓我很難過,我放了她?我什麼時候不放她?我對她做了什麼?我有傷害她嗎?」
「可你找她又有什麼意義?你並不需要心理治療。」陸曾翰打斷他道。
「我需要。」鄒士釗突然爆發了起來,把茶几上的洋酒砸了個稀巴爛,看來鄒昱凱的癲狂完全是遺傳了鄒士釗。
陸曾翰想說什麼,看了看我沒有說話,猛地快步上了樓。我不知道陸曾翰有什麼辦法,鄒昱凱聽到他的聲音就開了門,隨即門又關上。樓上安靜了一刻鐘,我和鄒士釗站在樓梯口,都目光殷殷地望著樓上,不知道陸曾翰能不能讓鄒昱凱平靜下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忽然,房門裡傳來激烈的爭吵甚至打鬥聲,屋裡是噼里啪啦的聲音,我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但如果真的打起來,鄒昱凱絕不是陸曾翰的對手。鄒士釗快步衝上了樓,我也跟了上去。
鄒昱凱幾乎絕望的聲音在屋裡:「給我,陸哥,求求你把它給我。」
給什麼?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得一頓拳腳,陸曾翰的聲音陰陰:「你還想要什麼?嗯?你還有臉要什麼?告訴你,讓鄒士釗放了辛可喬,我什麼都能給你。」
話沒說完,鄒士釗已經著急地拍著門:「昱凱,開門。陸曾翰,你在做什麼!」
門很快開了,一身凌亂的鄒昱凱眼睛發紅,像吸毒過量的癮君子似的抓著鄒士釗:「爸,求求你,你放了辛可喬,她不是蘭珂,你纏著她也沒用。」
蘭珂,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我愣住了。鄒士釗也是一愣,隨即條件反射似的狠狠給了鄒昱凱一巴掌,打得鄒昱凱向里跌倒在地。我不知道是鄒昱凱太脆弱還是鄒士釗太生氣。但鄒昱凱仍不肯放棄:「爸,求你了。」
鄒士釗的眼睛像能噴出火,矛盾和糾結在他老謀深算的眸子里一閃而過,他猛地抬頭對陸曾翰說咬牙道:「我答應你。」轉而指著門口,「滾,你們統統滾!」
陸曾翰走到我身邊,攬著我的肩溫聲道:「可喬,我們走吧。」
鄒昱凱猛地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執著地喊著:「陸哥。」陸曾翰頓了一下,從兜里摸出一個不知什麼的球形東西,扔到了地上,鄒昱凱目露喜色地撲了過去。
陸曾翰緊緊拉著我的手,大步向樓下走去。我木然地跟著他,直到完全走出了院子,上了他的車,我才深深緩過了一口氣,陸曾翰長長嘆了口氣:「希望他說話算話。下次他再找你,你先給我電話。」
我默默地看著窗外,陸曾翰問道:「怎麼了?嚇到了?」
「蘭珂到底是誰?」我幽幽地問他,「為什麼我會和她長得很像?」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空的很,沒有一點答案。
陸曾翰沉默了許久,終於回答道:「她是鄒士釗以前的女朋友。」
「女朋友?」我唇角泛冷,「他那種人,配有女朋友嗎?是他包的二奶,還是養的小三?」
陸曾翰眉頭緊皺,下意識地喝道:「你不能這麼說她。你不能!」
我對陸曾翰的失態有些驚訝,細細看著他問道:「你怎麼了?」
「沒有。」陸曾翰一腳油門轟了出去,車開得飛快,我能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平靜。
一路我也沒有話,很快到了家裡。陸曾翰站在窗口抽著煙,我跟了過去,固執地問道:「蘭珂到底是誰?你告訴我。」
「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陸曾翰看了看我,淡淡道,「沒什麼可說的,她很柔弱,很可憐,之前跟了鄒士釗,鄒士釗和她之間經歷了很多,也虧欠了她很多,後來她跑了。鄒士釗大概後悔了吧。」
聽到他說蘭珂很柔弱,我莫名舒了口氣:「那他為什麼要找我?就因為我和她長得像?」
「是很像。尤其是身高。在南城,很難找到像你們這麼高的。」陸曾翰揉了揉我的頭髮,「我是怕鄒士釗把你當成蘭珂移了情,就麻煩了。」
「那他為什麼不去找蘭珂?」我好奇道,「找我做什麼?」
「他找不到。這世界上也有他辦不了的事。」陸曾翰說得平穩,「別亂想了,都是些陳年舊事,好多年了,我也是聽鄒昱凱說的。」
看著陸曾翰看向窗外的目光漂移,我很疑惑,我無法判斷他話里的真假,但和我相似的人,的確沒有幾個。最像的應該是姐姐吧,可她比我矮,五官比我秀氣,我哆嗦著把微信頭像打開「蘭珂和姐姐像嗎?「
陸增翰搖頭,目光誠懇地看著我「不像,蘭珂沒有她好看。我看過照片。你別再瞎猜了。徒增煩惱。「
「蘭珂,」我輕輕念著這個名字,會畫畫,很柔弱,和我一樣高。
陸曾翰從我身後環上我,唇貼到了我的脖頸:「別說這些了,可喬。我們搬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