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向死而生
「淋兒。」
「嗯？」
「為什麼感覺你的故事那麼憂傷？」
「其實沒什麼了，我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到的。
也是那一年，我在林中一口氣殺了十幾頭狼，雖說沒能救回尚樂姐姐的父親，卻也搶回來他的屍體。
當時我真的害怕極了，我以為我會死。不過上天厚待我，我竟然沒事。
只是尚樂姐姐的母親不久就去了，然後是尚樂姐姐，我居然看到了她身上的怨氣。
一個人有濃烈的怨氣時，我可以看到，甚至我可以用我的氣轉化她的怨氣。
所以我把自己的氣轉給了尚樂姐姐，她真的沒事了，我當時覺得很神奇。只是那之後我卻被三叔說了一頓。
後來，我搬出了醉夢園，住進了無量峰上的一處懸崖邊。
那裡很美，很清靜，我遠離我的父母，我的姐妹，我的先生和師兄，我想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情她們就算難過也會很快過去的。
數月前，源里瘟疫四起，我又用了自己的氣去救人，只是那次之後我發現，用過之後自己的身體會很虛弱，只是很快就會恢復了。
因此我又被三叔給訓斥了一頓。
再然後，爹爹一睡不起，我們便在暮江上見面了。」
上官慕就那麼聽著這個女子平淡地講述這自己的生活。
一個人住在高高的懸崖邊，那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她不冷，不寂寞，不害怕嗎？
所以她整個人都是冷的，不會笑，甚至沒有笑的慾望。
她面對喜歡的竟是能夠那麼的冷靜，她說喜歡時也似是沒有溫度一樣。
「你說的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雲兮突然想到了什麼，伸出了右手。「拉著我的手。」
上官慕上前拉著雲兮的手。雲兮把自己的氣往上官慕的身上轉。
氣從上官慕的周身流過，他看不見卻能夠覺得很溫暖。一周流轉之後，雲兮把氣收回。
「你不需要我的氣，所以我能把它收回來。」
「雲兮，這種氣或許不應該隨便轉移。」
上官慕感受到的溫暖讓他警醒，也許這些氣對於雲兮來說很重要。只是那個傻女子不知道。
「我知道，三叔曾經隱晦地跟我說過，不要隨便動用這股氣。
他說的時候很嚴肅，很認真。我知道那個對我好，而且每轉移出去一些，它就會減少。」
「你不怕嗎？萬一你的氣沒了，你是不是也會有危險？」
「也許吧！我會很慎重地使用它，沒關係。
如果哪一天真的用完了，也沒有關係，甚至就算因此有性命之憂，我也不怕，我死過很多回了，所以每一天都是向死而生。」
「所以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不顧自己的生死，一次又一次的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我怎麼遇到你這麼一個……這麼一個……笨蛋。」
「現在是不是後悔救了那個我？」
「不，我後悔我為什麼沒能早點認識你，如果可以我想給你快樂的童年時光，而不是多年的冷崖生活。」
「那裡很好，我沒有不快樂。」
「可是也沒有快樂。」
「怎麼沒有，我和尚樂姐姐不知道有多快樂。早起彈琴，練武，喜歡就去採藥，找東方先生坐一坐，不喜歡就崖邊晒晒太陽，或者在林中睡個午覺。
夕陽西下時看著崖下源人各自回家歇息，炊煙升起，滿源人間煙火，獨我逍遙事外。」
「你是想超脫成仙嗎？」
「不，我不是仙，像我三叔那樣一心向佛的人才是呢。我就在人間，看著人間的人和事，我超脫在事外，自己逍遙自在。」
「嗯，你超脫。」
上官慕服氣了，縱觀天朝上下，只此雲兮一人是如此心性，如此想法。
她能夠看淡自己的生死，說要向死而生，她卻在乎別人的生死，為他人奉獻自己的氣。
他上官慕自問，做不到這樣的無私與洒脫。
「淋兒，想不想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
「你小時候？估計就是上樹掏鳥，下水捕魚，不聽話被大人打，想逃跑被下人追。
長大后仗著自己功夫好欺負別人，還很會惡人先告狀，往往欺負了人還不用負責任。以至於年少成名無人敢惹。」
「淋兒。」
「嗯？」
「有沒有人說過你嘴很毒。」
「你說過。」
「……」上官慕突然一點心情也沒有了，他不想跟這個小女人說話了怎麼辦。
「慕先生，怎麼不說話了？」
「說什麼？」
「你小時候。」
「不想說了。」
「我想聽。」
「我小時候是遠近聞名的天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信手拈來，文治武功出類拔萃。
我九歲被選為皇子伴讀，只是那些皇家先生所教太慢了，我便求了父親自己去求學。
大概十三歲，我離開丞相府，去學習了醫術、玄學等雜學。
十五歲學成歸來時我已經是文武全才了。當時京城裡的官可以隨便我做。只可惜我志不在此。」
雲兮聽了點點頭，做官多累了，自家爹爹管理一個源，不過那麼一點點人口，已經累得不得了，更何況是外面這些大官。
「我沒領官職，我爹很失望，也確實打過我。為了我爹我在京城待了兩年，認識了不少世家英才，因此得了第一公子的名聲。
當時那些少年英才中得是看中的不多，只可惜……」
上官慕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整個過程雲兮沒有察覺。
「後來，公主要招駙馬，我實在無奈就帶著乘風、破浪，雲帆、滄海去遊歷了。雲帆、滄海你沒見過，他們被派出去做事了。」
雲兮點頭，估計是想招他做駙馬，所以他才跑了。
「公主什麼樣子？」
「公主相貌出眾，溫柔大方，還才華出眾，除了有點小脾氣還是挺好的一位女子。」
雲兮聽了心裡不是滋味了，公主那麼好，直接做駙馬就好了啊！
「你不高興。」
「沒有。」
「我誇公主好，你不高興了。」
「怎麼會，她再好你也沒有娶她。」
「還算你聰明。我遊歷了十年，成就了江湖上的公子之名。十年之中，沒人敢自稱公子，只我而已。
只是我爹對朝廷，對百姓太過憂心，朝中大事解決不了便會找我。如果遇到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還是會順便給朝廷解決一些小麻煩。」
「跟你的勞碌生活比起來，我的生活還是更自在些。你爹爹和娘親好嗎？你這樣在外面飄著，他們不管？不心疼嗎？」
「我爹爹苦心孤詣只為當今聖上，他氣我沒有忠君報國之心，自然也就把我看做了不孝子，不忠臣。
我娘親真心疼我，只是她一個女人左右不了丈夫，也管教不了我這個兒子，自然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不孝子。」
「不孝女。」
「我很孝順，你才是不孝子。」
「孝順的孩子不會罔顧自己的性命，要知道你的命不是自己的，是親人的。只有珍愛生命的人，才孝順。」
聽了上官慕的話，雲兮愣了許久，她確實不孝，幾次拿自己的命去搏。
「下次再遇到危險時，我會多想一想。」
「不要亂用你的那個氣。」
「好，我會記住。」
這才是好淋兒。上官慕親昵地摸了摸雲兮的頭心情好了不少。
「還想知道我小時候的什麼事情。」
「你做過壞事嗎？就像我往先生酒里兌水那樣的？」
「沒有。」上官慕笑容可掬，絲毫沒有說謊話時的慌張，雲兮是確確實實信了。只是站在書房門邊的破浪卻是撇撇嘴。
自家主子不要臉的水平再創新高，他不想再搭理這個謊話連篇的人。
從七歲起，這個主子就跟他們幾個一起生活了，那些個壞事一樁樁一件件他們都記得呢！
上樹掏鳥，下水捕魚，不聽話被大人打，想逃跑被下人追。欺負人還惡人先告狀。
每一樣姑娘都沒說錯，這些事情公子都做過，不能因為他現在是公子了就否認曾經那麼混賬的事實。
而且破浪覺得，小時候公子的混賬是明面上的，長大了之後則變得黑心，他的混賬就藏在了內里，他整顆心都是黑的了。
乘風估計正奔波在往返相府與博雅居的路上呢。乘風做了那麼多，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公子？
不就是你餓的時候，乘風不小心把點心拿給了姑娘嗎？小氣鬼，從小就小氣。
抱怨著抱怨著破浪就想起了和公子在一起時，快樂的時光，公子雖說有點小毛病，但為人真的很好，對待他們四個就像對待親人一樣。
所以有的時候就算公子使使小性子大家也不會生他的氣。
「好想念小時候的時光啊！」
裡面雲兮跟上官慕剛聊得不錯，突然就聽到了破浪有點懷念，又有點自嘲的笑。
「破浪。」
「你也說說你小時候吧！有什麼好玩的事情，這麼懷念？」
雲兮朝破浪問去，破浪卻是沒敢回答。
自己童年的美好時光都是跟公子一起度過的，每一件做過的壞事都有公子一份，這要是讓姑娘知道了，公子那美好的形象豈不是沒有了。
「姑娘，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就是聽您和公子聊得開心，我有點感慨。」
「哦，那真是可惜了。」
「乘風說，你們從小就是和慕先生一起的吧，慕先生的童年這麼無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