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伊人紅妝
雲兮還記得跳下再生崖時無限的恐懼,那種不上不下吊著膽子的感覺太熬人了。墜入水中的那一刻,她怕極了,身體無法控制的害怕,是泠兒輕輕將她托起,小心翼翼地沒讓她嗆到一口水。
那時的她不知道,這樣的恐懼只是剛剛開始,之後她所遇到的是十九年人生中想都想不到的。
先生會穩住爹爹的病情十天,他們有十天的時間去取藥引。原計劃兩天到達山莊,第三天快馬到達暮山,利用三天到四天破陣闖關。
可惜,計劃是完美的,現實卻是醜陋的。他們在山莊耽擱了兩天,第五天傍晚才到達暮山腳下。剛剛生起火下馬休息,就遇到了穆家父子偷襲。泠兒天真不懂人心險惡,被那穆家惡人挾持,她沒有辦法,以命相搏,中掌落水。
窗外月兒高高升起,快到子時了。此時此刻,泠兒他們到哪裡了?
浪滔天
泠兒睡了一會兒,雖然短暫,卻做了一個美夢。她夢見自己回到了隱幽別處給眾人跳舞,大家都在誇讚她。她是被一陣轟隆隆的水聲驚醒的。待睜開眼,雲澤、雲海和泠兒三人都驚得後退了幾步。浪滔天,果然是巨浪洶湧,氣勢如虹。
只見遠處的戈壁上憑空生出了幾丈高的浪頭,像是千萬匹駿馬齊頭並進。那巨浪夾帶著戈壁灘上的碎石,滾滾而來,所到之處,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這就是浪滔天。」泠兒嚇傻了,這樣的浪頭滾過來,他們不會給攪成碎泥吧!
「這一次考驗勇氣,一定要跳上去。不要怕,怕了就輸了。」雲澤握緊了弟弟妹妹都手。巨浪一點一點逼近,轟隆隆如雷鳴一樣的巨響,刺激著三個小人兒的耳膜,大地在震顫,地上的碎石在不停地舞蹈。
近了。
又近了。
三個人的上頜開始和下頜打架。
「堅——持——住。」雲澤說話時牙齒不停地相互碰撞,好一會兒才把話說清楚。
「准——備——跳。」雲澤拉緊了弟妹縱深跳了起來。與此同時,雲也和雲海也閉著眼睛跳了起來。連懸崖都跳過了,不怕再跳一次。一眨眼,三個人的身影淹沒在了滔天巨浪之中。巨浪過後,地面深深下陷了三尺多。
陽光透過窗紗鋪灑在船艙里,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熟的雲兮還在安靜地睡著。御琴輕輕推開房門,端著水走進船艙。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掀開幔帳,想要出聲喚醒沉睡中的可人兒。
那眉柳葉似的,那睫毛小扇子似的,紅唇微微張開,不算紅潤卻很飽滿。突然,御琴不忍心打擾沉睡的人兒了。躊躇良久,想起公子的囑託。
「御琴,今日必是晴空萬里,最適合遊園賞景了,記得早些安排雲姑娘出來散散心,對養傷有好處。」公子說話時眯著那雙迷人的丹鳳眼,一看就充滿了算計。
「對了,別忘了,提醒她吃清心丸。總是暈船可不好。」
御琴閉了閉眼,公子用了這麼多心思,為了公子只能委屈姑娘了。
「雲姑娘,雲姑娘?」御琴輕呼,看到人兒輕顫了睫毛。墨色冷眸睜開,還帶了些許朦朧之意。
「尚樂姐姐,今天晚了嗎?」
「雲姑娘?」御琴不解雲兮在說什麼,輕扶她起身。
「御琴姐姐?」
「是,雲姑娘,可睡醒了?」
「嗯!」雲兮輕嗯,原來自己不是在聽音崖,而是在陌生的大船里。
「公子說今天天氣好,姑娘可以出艙散散步,這條河所過處都是天朝最美的景緻,不看看豈不可惜?」見御琴殷切至極,雲兮實在不忍拒絕,可想到自己畏水還暈船,實在提不起什麼興緻。
御琴忙裡忙外伺候雲兮梳洗,穿衣。衣服比較繁瑣,雲兮本不想穿,可見御琴如此殷勤又不好拒絕。衣服上身後,雲兮撫摸了一下衣料,是上等的絲綢。工藝與源里不同,刺繡技法應該也有不同。這身華服怕是要用不少錢了。
說到錢,源里從來就不用的東西,在這裡卻少不得。穿好了衣服,御琴特意取了胭脂給雲兮上妝。看著御琴手裡的瓶瓶罐罐,雲兮心裡一陣惡寒。雖說源人姐妹當中也有用胭脂水粉的,可是她們三姐妹卻沒人樂意用那玩意。用雲也的話說,她們天生麗質,不需要。
「這些……就不用了吧!」
「要的要的。咱們女子精心裝扮后,心情都會好的。這些是京中閨秀常用的,是公子特意吩咐採買專門給姑娘置辦的。」御琴把自家公子的細心周到掛在嘴邊,一定要讓公子在姑娘這裡留個好印象。
「讓先生費心了。」主人家費心招待,雲兮不好推辭,安靜坐下任御琴擺布。御琴見雲兮安然的樣子,沒有絲毫的受寵若驚,暗暗驚奇。一般女子怎會如此坦然受了男子的好意。也許姑娘並不知道公子的意思?
「姑娘就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仙女。」看著鏡中美人,御琴不敢相信,自己親手裝扮出了一位落入凡塵的仙女。公子啊公子,這次你要小心了!
「多謝御琴姐姐!」雲兮鄭重其事地向御琴行了源禮。御琴立時還了福禮。
「早飯已經備好,姑娘是在客房裡用,還是與公子一起用?」御琴小心地問道。單獨邀請小姐用餐是很失禮的行為,公子也是大膽。
「客隨主便,御琴姐姐安排就是。」雲兮怎會知道這外面的什麼大家閨秀的規矩,盡量不拂了主人好意即可。
「這……好……姑娘請。」御琴帶路,雲兮跟著來到了主艙。廳中上官慕已經等候多時。
雲兮走進去時,正見著一襲月白錦緞長袍的上官慕轉過身來。今日的上官慕用玉冠束了發,整個人更顯英挺,腰間玉帶上配著玉飾,彰顯著華貴。
「先生,早。」雲兮向上官慕行的是源里的學生禮,較向御琴行禮時躬身的幅度大了很多。在她心裡是把上官慕劃在了和東方先生、二叔一樣的位置。
「姑娘多禮了,恕慕冒昧,今日晴好,特邀姑娘共進早膳。姑娘請。」看著雲兮這一身驚艷的裝扮,上官慕唇邊的笑意很深。
誰家伊人理紅妝,秀髻高挽待情郎。
這身廣袖錦羅裙在可心人身上才不算暴殄天物。
安靜地用餐,雲兮發現餐具十分精緻,應該都是上品,她沒有拘謹不適,一派安然自在。一邊的上官慕邊吃邊觀察,心中稱奇。
這小人兒似乎與旁人不同。她不笑,面容冷峻,她有禮,行動處無可挑剔。她不似大家小姐惺惺作態,也不似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於生活細微處,她講究非常,於待人接物時,她進退有度。
雲兮盡量讓自己忽略那赤裸裸看著自己的目光。上官先生的審視,猜度和探究的目光太過明顯了。
萍水相逢,能慷慨相助的是俠士,只是上官先生可不像俠士。或許只是擁有俠士之心的世家公子。看那舉手投足的氣度,應是有著深厚的家學底蘊。
餐畢,御琴服侍兩人漱口,並督促雲兮服藥。長這麼大雖然總是與藥材打交道,雲兮卻是沒怎麼吃過葯。
「今天船至姑蘇是天朝的江南著名的城市,沿岸有許多值得一看的美景。姑娘可與慕同賞?」上官慕很是冒昧,在御琴看來已經很是唐突了。
「好。」雲兮沒什麼心情看什麼美景,然盛情難卻。她隨著上官慕走出主艙,剛好可以看到這艘船的船頭。回身時她才發現這艘船很大,船身足有三層。船上一應用品齊全,就是一個行動的房子。
微風輕拂,晨光正好。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不時掠過一隻飛鳥,那鳥影激蕩在水面,帶起雲兮一陣一陣的眩暈。
「此處是江南美景之一的煙波江色。煙波江是天朝文人雅士必游之地。江上遊船紛繁,有家舫、有輕舟、有仙舸、還有畫舫。」雲兮順著上官慕的指點,看到不少船隻。這裡的船不似源里那麼單一,什麼樣的都有。
形形色色的船隻駛過,雲兮有些應接不暇。如果泠兒在這裡估計會歡喜得大叫了。遠處一行船色彩鮮艷,排列整齊,像是江中的一串串紅花,特別養眼。出於好奇,雲兮不覺多看了幾眼。
「姑娘,這是畫舫。這一帶畫舫有規矩,行船必須有先後順序。」御琴見雲兮好奇忍不住提醒。一般姑娘都不屑提及畫舫,可雲姑娘似乎不知道畫舫是怎麼回事。
「挺好看的。」
「姑娘,是不是不知道畫舫是什麼?」
御琴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不就是船嗎?」
「畫舫乃是青樓女子待客游湖所用之船。為首的是江南公認的第一花魁洛妃姑娘的船。後面所行的船都是按照排位排列的。」上官慕邊說邊看著雲兮面無表情的臉。
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啊!那雙眼裡是對新奇事物無法遮掩的好奇。畫舫近了,裡面嬉笑聲傳來,隔著江水傳到上官家的大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