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遠行（一）
夜裏，葡萄值夜。
奴仆住的耳房內，阿素抹著眼淚，阿觀在一旁輕聲勸慰。
“哎，阿素，你別哭了，別哭了。你這樣一哭我心裏也慌了。”
阿素強忍住淚水說道：“阿觀，你知道嗎，我……我不是氣葡萄姐姐來，葡萄姐姐在老太太身邊伺候那麽久，待人接物都是一流的，我我是氣我自己，我自己不爭氣，居然懈怠了小姐。”
阿觀和阿素自幼一起長大，哪裏會不知阿素心中所想。
阿素自幼就把照顧好小姐當成是頭等大事，平常小姐碰著點油皮，她比誰都心疼，更何況今日小姐風寒大發燒，本來老太太罰她，她心裏還能好受點。
可是沒想到還挑了個葡萄姐姐過來，擺明了就是老太太對她能否照顧好小姐，產生了疑慮。
加上阿素自責的心態，兩者相加終是壓倒了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小姑娘，阿觀勸解了好一會。
阿素擦幹眼淚哽咽著說道：“小姐那邊還需要人，你別待這了。”
阿觀皺眉擔心的看著阿觀，點點頭，才匆匆出去。
等她去到屋內，葡萄已經和來搭把手的青椒，給茜如用涼水降溫又喂好了藥。將軟綿綿的茜如塞進了鬆軟的被窩。
葡萄本就生的嚴肅，平日裏總是彎著嘴角，才顯得可親一些，如今板起臉，倒古板起來，她見阿觀才來，不讚成的看著她，沉聲說道：“阿觀，我知道你和阿素打小感情就好，但是你要知道什麽才是正經事。如今小姐正病著，你不好好在一旁伺候，你跑去安慰阿素。你自己想想做對了嗎。”
阿觀向來得寵，在茜如身邊也沒受過這樣指責，頓時漲紅了臉，小聲辯解道：“我就去了一小會。”
葡萄沒有說話，靜靜看了她一會就出去小廚房放藥罐了。
阿觀走到茜如床前，看到自家小姐已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舒舒服服的在床上安寢，心裏頓時才萌生出了巨大的危機感。
她終於知道為何阿素方才在哭了。
太醫請的及時，第二日茜如就已經能歪著喝點清淡的粥水了。
自然也知道了祖母把葡萄放到了她身邊。
她倒是沒有別的想法，阿觀阿素雖說忠心耿耿，但是在處事上尚有稚嫩之處，正好葡萄是十幾歲就被祖母買回的當大丫鬟培養的人，聽聞在及笄之年，就做了自梳，發誓終身不嫁的。若是真的能留在自己身邊，倒是可以好好帶一帶阿觀阿素。
這人精神了，就有空東想西想了。
茜如喝著熬得軟綿綿的，加了蜂蜜的蓮子羹，一邊想著那天夜裏闖進來的薑揚波。
這個人，跑來和自己說了一句我喜歡你，然後就跑了不知蹤跡了，真是……有這樣追女孩子的嗎。
她甩甩頭，試圖不去想這些，阿素在旁邊關心的問道：“小姐，是頭又疼了嗎？”
今日不用上朝，她的爹爹柳晗章早上行色匆匆的趕來，瞧了瞧她的情況，見她已經開始康複，留了一堆名貴藥材之後，就跑去柳老太太那商議正事了。
而這正事就是柳茜如和柳信芳的寧河之行。
屋內氣氛不似外頭那麽鬆泛，瑞和堂正堂門口的兩片厚厚的氈布簾子垂下，拚出了一個圓圓的圖案，中間是以回紋勾勒的團壽圖，外麵圍著一圈胖嘟嘟的勾畫出來的蝙蝠，甚是憨態可掬，正是五福臨門的圖案。
原本柳漢文對這門簾頗有意見，對於他一個清貴的翰林來說，最好就是家中各處都寫畫著梅蘭竹菊四君子，或者是蓮荷。
他嚐試過說服柳老太太將門簾更換成那出水芙蕖，被柳老太太無情的拒絕了。
在她眼裏，可不管什麽君子不君子，老人家單純的願望就是，全家五福臨門，平平安安。
因而這個圖案用了許多年都未更換。
如今這五福臨門嚴嚴實實的守著門，門裏的人也在商討看起來十分嚴肅的事情。
柳晗章和柳漢文一左一右的坐在兩邊的案椅上，一人品著茗茶，一人則有些急躁的時不時盯著水法鍾。
柳晗章今日雖不上朝，但是仍是約了同僚商量要務，而柳老太太還未出來，他便忍不住不停的看時間。
又過了半晌，老太太才在葫蘆的攙扶下，慢慢走到了正堂。
她昨天前後照顧了茜如大半日，老胳膊老腿有點受不住，今早起得晚了些，用早飯也晚了些。
柳漢文和柳晗章兄弟倆見自己母親出來，都恭敬的站起來行禮。
“母親。”
柳老太太揮揮手道：“坐吧。今日讓你們前來便是要商量下信芳和茜如去白家的事情。”
柳晗章撫了撫異常整齊的胡子，穩重的說道：“母親，此事兒已經托好了鏢師，也安排好了強壯的家仆，加上水行船，此次我特特找個海五商的智行租了艘大船，專門行運河的，船上船工也是功夫好手，定能平安送達，不必擔心。”
這海五商，與之匹配的還有山五商，說的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家商鋪，名曰豐源號，豐源號旗下有山五商和海五商，山五商分別是金木水火土，負責各地堂口采買，海五商則是它旗下的仁義禮智信五個行口，分別負責各路水路的護航。做的便是這護航護運的活計，類似鏢師，但是自帶運輸工具。
此番又是鏢師又是找了海五商的智行，擔心的便是目前傳的沸沸揚揚的運河段水匪。
雖說柳家兒女都是官家公子小姐，但柳家自己沒有船舶，到了柳晗章升遷的關鍵時刻，也不好借用軍船或者軍隊護送，因此為了周全，隻好花了大價錢層層委托。
但是柳老太太仍是不放心，扶著抹額低聲說道：“不然換陸路吧，官道一路都有驛站，安全點。”
柳漢文聽了噗嗤一笑，說道：“母親，這二弟都找好人了，你讓他換，豈不是太難做了嗎。”
柳晗章瞪了不著調的大哥一眼，無奈的勸慰道：“這行船快捷很多，今年運河未結冰，行船隻需要沿著廣通渠一路而下，途徑三個城鎮都可靠岸休息，再轉個回龍灣便到了寧河，統統時間不過七八日。加上一路歇息，十日也到了。若是走陸路，舟車勞頓，怕是沒有二十日到不了。”
“行，那聽你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