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哭
一轉眼便到了初五。
瑞安堂院子裏，進了院門過了十幾步的院子便是正堂，正堂兩邊有東西耳房，是老太太居住和禮佛所在。
順著正堂兩側有連廊連著東西廂房，比正堂略小，兩邊卻也各有一耳房在側，此次茜如住的便是西廂房。
正堂的後側有一圍的後罩房，則是仆役、及瑞安堂的小廚房所在。
這清晨天剛蒙蒙亮，阿觀阿素便把她從被子裏挖了出來。
茜如如同個傀儡娃娃般坐在床前，由自己的兩個丫頭給自己擦臉，更衣。
然後又遊魂般的坐到銅鏡前，開始梳妝。
昨日歇息前，馮媽媽便來對兩個小丫頭耳提麵命的說了一通，讓明日一定要及時叫醒大小姐，老太太要開始指導大小姐家中事務。
等天已經清亮時，茜如已經站在瑞安堂東側的臥房裏伺候柳老太太起身了。
其實柳老太太早已睡醒，她慣是早起的，但是想著今日茜如應是來伺候自己起身的，又恐她起的太早休息不好，才在床上又假寐了一會。
馮媽媽心知老太太這是心疼大小姐，又轉出去瞧了瞧茜如起了沒。
茜如接到“伺候起身”這個任務時，還以為自己需要像阿觀阿素一般先扶老太太起來，又伺候她穿衣漱口。
所以見葡萄端著一盆溫水進來時，她很自覺的走過去想拿帕子去濕了溫水給老太太淨臉。
誰知石耿家的走進來大呼“使不得使不得，”趕忙把活接了過去。
瞧這情況便知黃氏在家中並沒有教導這方麵的情況。
馮媽媽站在一旁悄聲提醒：“大小姐，伺候長輩起身，其實在一旁陪著聊天搭把手即可，比如待老太太更衣了要梳妝時，您去給她按摩按摩肩背，或者為她帶一下抹額，端水淨臉這些事，應是奴婢做的。”
茜如連連點頭，隨後馮媽媽又繼續科普，這嫁入大家族，特別是有規矩的，名門望族，在長輩身體康健的情況下，是萬萬不會讓自家兒媳做這等活計的，因為這樣就表明家族裏請不起仆人了，需要自家兒媳動手到做這等工作。
如果一個府邸裏，用這種方式拿捏自己的兒媳，就意味著這個婆婆對兒媳是不滿意的。
雖然不知為何科普話題到了做別家兒媳身上，但是茜如還是乖乖聽了。
她是個好學生，聽完舉手提問，那孝道呢？這不是應該流行事必躬親的伺候婆婆才能得到表揚嗎？
馮媽媽看著茜如滿臉寫著“我不知道”四個大字，無奈的繼續解釋。
聽完馮媽媽的“如何在豪門伺候婆婆”，以及“望族中怎麽樣伺候婆婆的行為是不能接受的”還有“如何應對這種情景”三大課程後。
茜如終於給這門課總結了幾條筆記：
一是如果望族高門嫁望族高門，那是萬萬不能太放下身段去做這些粗鄙事去伺候的，因為身段過低就相當於貶低了自己所出的家族，而身段過高就也會讓婆婆覺得不舒服。而且大家都有仆人，為何要讓一個明媒正娶的兒媳婦去做一些奴仆做的事情。
二是如果小門小戶嫁入望族高門，那就得看是不是遇到好婆婆了，一般名門都有傳承，也不會去做這等拿捏兒媳之事，很講究各司其職。就如同現在的柳家，自家祖母出身太原李氏，跟著祖父上過戰場，雖後李家有段時間沒落了，但是祖母依舊保持了一個世家應有的風範，也從未去在這些方麵拿捏自己的兩個兒媳。因此黃氏雖有多番讓她不喜，卻也沒有出手管教什麽。
三就是雖然不用伺候穿衣起身出恭洗漱，但是若是以後嫁入別人家，還是要學會一些按摩的小技巧，梳頭的小技巧，這些才是高門大戶內部傳家的底蘊，馮媽媽手上就有一套很好的按摩技巧，專用於按頭部肩膀解乏，這也是祖母家傳的按摩秘方，不外傳的哦。
茜如不禁慶幸自己的出身不錯，出嫁後既用不著去親身伺候家婆，還有一幹奴仆供自己派遣。若是窮苦人家孩子，恐怕這年紀已經是要每日勞作，幫家裏幹活，或者像阿觀阿素一般在大戶人家伺候人了。
等茜如總結完幾大要點，祖母已經坐到了銅鏡前，等著石耿家的梳頭。
見到祖母已經落座，茜如趕緊跟過去站在祖母身後，跟著石耿家的學著。
她看著石耿家的在為老太太一梳一梳的梳著頭發，發絲裏已經有許多白發，不禁鼻頭發酸，還好，還好重來了一次，自己還有機會在祖母身邊。
啪嗒一滴眼淚打在了柳老太太的衣肩上，沁了進去。
馮媽媽抬頭一看，“哎呦大小姐，您怎麽哭了。”
柳老太太聞言也轉過了身子，甚至沒管頭發還扯在石耿家的手裏，石耿家的趕緊放手。
這一大家都看著她，茜如才發現自己已經流下了淚珠。
柳老太太見狀伸手將她摟進了懷裏，像小時候哄她一樣的說著：“茜如乖乖，莫哭莫哭，怎麽了，和祖母說說”，一邊用手輕拍她的背後。
這一聲“莫哭”仿佛擊中了茜如的淚點。
“祖母，祖母，我好怕，真的好怕……”好怕這是一場夢，好怕回到前一世，好怕不能在您身邊，好怕，其實在蘭若寺的時候她很害怕，可在家中從沒有人問她害不害怕。
一番又一番的請名醫，跳大神，都把她當瘋子當傻子，沒有人問她害不害怕。
在時隔那麽久之後，她終於在自己祖母懷裏哭了出來。
柳老太太見狀，一邊安慰著：“莫怕莫怕，莫怕莫怕，有祖母在呢，莫怕。”
一邊吩咐石耿家的去通知李氏今日暫先不用請安。
柳老太太輕輕的拍著茜如的後背，一邊喃著：“莫怕，有什麽事，和祖母說說，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茜如仍然流著淚，一頓一頓的發出抽噎聲。隨著周圍人的退去，屋內僅剩柳老太太和茜如二人，在靜靜的清晨，耳邊響著窗外的小鳥嘰嘰喳喳的聲音，隨著柳老太太輕輕拍著她背後的節奏，茜如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可是她卻不敢抬頭看柳老太太，太丟臉了，怎麽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