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貓（一）
初二倒是個好天氣，雲朗風清。
出門前，信芳便記得先去芸霽苑找姐姐千叮萬囑的貓。
而芸霽苑主子不在的日子裏，便隻剩下立秋立冬合並幾個粗使婆子看守院子。
婢子房門前，立秋驚奇的看著立冬。
“立冬你…”
眼前的立冬臉蛋白靜，那還有之前黑乎乎的樣子。
立冬露出慌張的神色，急急將立秋拉進房間，掩起了房門。
立秋看她神色慌忙，手裏還拿著一餅暗黃黑色的粉末，心中那還有不明白，她握住立冬的手腕驚慌的問道：“怎麽回事，你這是要瞞著什麽？咱們這些日子都同吃同住，竟沒看出來你是個裝著的。”
立冬急出了哭腔：“立秋姐姐，我沒有惡意，我隻想在小姐身邊好好待著，我什麽也沒做。”
立秋臉上露出一絲猶豫，：“那你總得把事情給我說清楚，若是你出了個什麽事，我和立春立夏幾個也是要被打發出去的。”
立冬拉著立秋坐到床旁，臉色焦慮不安，欲言又止。
立秋見狀狠下心就要站起來往門邊走。
“立秋姐姐，我想說個故事。”
立秋回頭，看著立冬。立冬的臉上已經流滿了眼淚。
“從前，有個小女孩，她家裏十分幸福，她的爹爹是個教書先生，在坊裏開了個小學堂，周圍的孩子們都愛來這讀書。這位教書先生人很好，有些貧苦人家的孩子，交不起束脩的，也隻讓家裏拿著米糧粗布來抵罷了。這個小女孩的娘親，有一手好繡工，人們都叫她繡娘子，他們二人膝下僅有一兒一女。這男孩子呀，十分爭氣，書讀得可好了，女孩子就很調皮，也不愛學女工。她的爹爹和娘親說，等她長大後，在學生裏找個家境殷實的嫁去，平安順遂一生。”立冬說起這段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仿佛回到過去的時間裏。
立秋默默的又坐回立冬身邊，握著她幹瘦的手。
“可是有一日，坊裏來了好多好多官兵，他們手裏拿著刀，神色肅穆，說這位教書先生，犯了大不敬，寫了首蔑視聖人的詩，那詩句是…”
立秋慌忙捂住了立冬的嘴，“這可不能說，不能說。”
立冬神情呆滯：“對，不能說，但是教書先生說這首詩不是他寫的，但是他們都不信，他們就把教書先生和繡娘子一塊抓走了，他們的兒子，當時就在學堂裏念書，他要衝出來救自己的爹娘，他掙紮著衝過去，被重重的一腳踢開，倒在地上起不來，那時候正是大雪天，白茫茫的雪飄啊飄啊，就把他漸漸蓋起來了。街坊想去救救他，卻被告知這教書匠一家都是反賊，寫了反詩，誰靠近，誰就有嫌疑…最後小男孩活活凍死在街頭。”
立秋心疼的把立冬小小的身子摟在懷裏，說道：“都過去了，過去了。”
“過不去呀，過不去。隻有小女孩，因著那天貪玩，遲遲未歸家，連他爹娘最後一麵也沒見著。家裏也隻剩個一直跟著他們家的老奴一直帶著她到處顛沛流離。”立冬喃喃的說道。
“他們都是好人呀，教書先生沒有寫詩，繡娘子更是無罪。小女孩因年幼並未獲罪，老奴仆拖著病軀帶著小女孩來到了長安城，想去大理寺鳴冤，卻不料身子已經接近油盡燈枯。小女孩無奈之下隻能賣身為奴，隻為有錢銀能給老奴續命。”立冬的說話聲越來越小，到最後捂著臉泣不成聲。
立秋這會心裏都明白了。
她既可憐立冬小小年紀顛沛流離，又害怕這要是被小姐發現了會不會不要她們。
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立冬，下定決心問道：“立冬，你說的小女孩的故事，便是你自己吧？”
隻見立冬閉著雙眼，艱難的點了點頭。
“可是你為啥要往臉上糊這些東西，弄得自己髒兮兮的。”立秋好奇的問到。
立冬小小的臉上有一絲羞怯：“我怕大家知道我還沒夠年齡，不肯買下我。以前在爹爹的私塾裏我見過一些吃不飽的孩子，都是黑黑瘦瘦的，個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這才想出了這個法子，用的是以前娘親留下的藥粉。”
立秋不禁愣住了，原來這立冬個子小，是因為她真的是年齡小，估計按實際可能才十歲十一歲。
她忍不住說了一句：“都是苦命人，還好咱們都進了柳府，大小姐也是個好人，待人和氣，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
立冬堅定的點了點頭，正擦著眼淚，院門口傳來了請安的聲音。
“大公子好。”
正是柳信芳到了芸霽苑門口。
立秋慌忙的給立冬擦眼淚，想想低聲叮囑道：“我出去接一下大公子，你在這趕緊把眼淚擦了，趕緊出去伺候。”
說完推開房門走出去，又回身關起了房門。
“大公子好。”立秋福了一禮給柳信芳請安。
柳信芳左右張望，問道：“我姐姐的橘貓呢，她在祖母那，想把貓也帶去。”
立秋為難的說道：“大公子，這橘子它是隻野貓，往常便隻有小姐在的時候它會出現，這幾日小姐搬去永平坊之後，它便不大出現了。”
“聽聞它頗通人性，你們試著喊喊，找找看，我在這等著。”說完，柳信芳便轉身走進芸霽苑正堂，坐著等幾個小丫鬟找貓。
院裏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呼喚：“橙子。”
等了一刻鍾依舊沒有結果，柳信芳對著自己的小廝忍冬說道：“你也去幫找找，看看是不是躲在什麽屋簷樹上了。”
又等了一刻鍾依舊沒有結果，再不出發，去到大伯家便太遲了。
柳信芳索性走到院裏，這貓不是傳聞能聽懂姐姐的話嗎，既然如此應該也聽得懂自己的話。
“橘子，你在哪裏，快出來，你的小主子茜如姐姐要我帶你去她住的地方玩幾天。你若是不出來，那我便走了，你在這等她吧，她近些日子都不會回來的。”柳信芳在院子裏中氣十足的吼道。
周圍的丫鬟婆子都在心中暗暗想，這貓也就是個畜生，哪能聽懂那麽多，這大公子可真是白費心思了。
誰知道，正堂屋簷的右上角，悄悄的冒出了個黃色的毛茸茸的小腦袋。
正是橘子。
立秋驚喜的指著屋簷告訴信芳：“大公子，上邊那個便是橘子，看來它真的聽懂了。”
柳信芳也很驚奇，還真是萬物皆有靈，他朗聲說道：“橘子，下來吧，我是茜如的弟弟，今日跟我出去找她。”
橘子伸出後爪撓了撓頭，終於優雅的站起身，一步步的朝著柳信芳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