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哭喪出殯
黎明微明時分,陽光慢慢地照上瓊穆城人家的窗台。窗台是那種古老木頭格子的樣式,因此上家家戶戶家裏床上紅的綠的鋪蓋上就灑滿了少許的陽光。
瓊穆城的人們通常起得比較早。
通常這家裏的女人早起會有這樣的對話。
“我的夫耶!我的郎!你是一個狠心腸,丟下妻兒你不管,一個人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小心呢。當然這樣的話會是官宦世家才有可能的情形。
如果換成作生意的家庭,家中女人在夫君早上要遠行的時候就會說:“我的夫耶,我的郎,妾本驚華?良之人,為何要去學那虎狼之人去討債!”
這句話就是對張門吳氏女子鴛鴦的生活寫照。
這討債通常很難,尤其是兵臨城下之際去討債更難。事出突然,那日夫君臨時有事,半夜自己還被神女診了脈,被夫君派出去討債,沒有想到,這一走競是天人永訣。
債沒有討回來,回家的時候卻發現,家沒了,滿門十三口子人,全都沒了。
吳鴛鴦一身素白衣裳,披麻戴孝,臉上畫滿了紅綠藍的符印兒。
雞鳴之後就該領了一眾哭喪出殯的隊伍就上路了。
從張氏世家的院落向北走,經過大街,然後向左拐經過一個十字路口,這個十字路口叫做磁器口,應該是瓊穆城裏最大的磁器集貿市場,而市場裏有數十家店鋪賣上好的磁器,這便都是張氏世家祖傳的基業之一。
然後隊伍就可以向左轉,經過曲折的思年華皇宮宮牆外的那條街,就到達了百花泉廣場,當然斬作停留之後,再往西北方向就進入了目的地範圍,大理寺街門的街前廣場了。
最終目地的卻在大理寺再往西北的荒涼之地上,那裏是張氏世家的祖墳。
“我的夫呀,我的郎呀,你是一個狠心腸,一領就領了十三個去黃泉呀?好歹你也給我留幾個。”
吳鴛鴦三十多歲,本是瓊穆城裏吳氏綢麻商的唯女,從十八歲始嫁入張氏世家時候還不是正室夫人,但好在沒過幾年就生得了一名女兒,取名叫做張天愛,雖說不是一名男丁,但是其他眾多妻妾成群中都連一個女娃也沒有呢。
所以母女倆獨得張家全府恩寵。
本來以為自己正是如日中天的好運氣,卻沒有想到傍晚回入家中,家裏卻一個人都沒了,老爺,家丁和其他房的夫人們,老夫人,一應全無。
吳鴛鴦走出門來,當然這兩日自己和女兒住的這間偏房已被自己父親派來的幾個丫環和家丁打掃過,也請巫儺做過法事了。
但是當自己放眼望出去原來人聲嘈雜的前院之內,現在卻被巫儺們誦薑央經和超度亡魂的聲音給代替了。
行走之間,地麵之上,苔蘚縱橫,十幾日人煙罕至的地麵之上,已經長滿了毛茸茸的青草,今年夏天雖是冷些,但是草卻一直長得很快。
吳鴛鴦前麵奔進來一名少女,她是從一匹小紅馬上下來的。
女兒雖穿著孝服,同樣披麻戴孝,但黎明天光大亮之下,卻仍顯得容貌驚豔,“愛兒,你怎麽早早的又去騎馬了。”
“娘親,您昨晚上睡得可還好?”天愛語笑嫣然,一雙剪瞳好似會說話,雖不是勾魂攝魄的嫵媚。
“愛兒,娘親教你的怕是又忘了?!”吳鴛鴦麵露苦色。
天愛皮膚雪白,膚若凝脂,朱唇輕啟,道:“娘親,知道了。知道了。行莫回頭,語莫掀唇。這家教,咱們張氏世家最是嚴苛了呢!”
吳鴛鴦想著,這世上隻剩下咱母女兩個了,娘親不得不好好經營打算一番,可轉念一想,跟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家又能說出來個什麽長短。還是隻把麵兒上的事情跟孩子說清楚比較好。
道:“愛兒,咱家無了男丁,今日你是孝子,要摔孝子盆的。站要有個站相,哭要有個哭相,你爹不在了,你要在瓊穆城裏頂門立市的。”
把馬栓到了門廊西邊的馬廄裏,天愛小步奔過來,撇嘴拉下臉來道:“娘親,哭喪嗎?女兒自是要好好哭哭爹爹的!”
“哎。這就對了。別人見你大早上的就去騎馬,不好好守靈,多少會有些腹誹的。”
“娘親。您不知道,麵對著那十三口大小不等的空棺材,孩兒自是一點兒也哭不出來。孩兒去練了一早上的箭術,有朝一日找到仇人,必定射殺了那廝而後快呢!”
吳氏哭了,“是呢,愛兒說的有理。為娘的自是誤會了你。”
門口進來一個披麻戴孝的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後麵齊刷刷跟了一院子的抬棺人,抬棺人個個白衣白褲白帽子,還用一掌寬的紅布上麵畫了巫儺的朱砂符,大早上白華華地一片,著實蔚為壯觀。
所謂抬棺人,就是魔域大陸七門十八匠中的一門起靈門中的人,他們是最近興起的一個行當,專門在禦魂師的率領下為受瘟疫鬼所害的人辦喪事。
有一整套的喪事流程。
最前麵的中年人,他是吳氏娘家為了幫襯女兒辦喪事臨時抱佛腳調過來的陳管家,一早上起來,看這張家的女兒竟然不去守靈,還有練箭的雅興,真是讓人吃驚。
但是眼見那個孩子苦練了兩個時辰,馬上飛馳,十有八九能中了靶心,心裏便已經充滿了敬佩之情,孩子細皮嫩肉的一雙手上競然破皮出了許多血。
“小姐,你的手要用細膩紗布包了,灑些紅三七粉,自是結痂結得快些呢。”陳管家遞上了一個瓶子,叫幾個丫環結天愛包好。
接著陳管家轉過頭衝吳夫人說:“夫人,你既選擇了這一步。小的也不知道對不對,這一出了這張氏世家的大門。險象環生,切不可大意,不可有絲毫懈怠,棋錯一招,滿盤皆輸。”
老管家又命下人呈上來上了一個冊子,天愛才看到上邊正是四個字:“抬棺流程!”
自從回到家中,成了一個未亡人,吳氏的魂兒已經由七魄少了六魄,剩下這一魄就靠這這喪事來提著,所以倒經常會跟女兒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她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或者覺得娘親有著很多事情瞞著她。
“管家,你不會要把今日的流程都預先安排記錄下來了吧?”張天愛問道。
老管家道:“小的怕萬一有什麽差池,先讓夫人過一下目比較好!”
天愛調皮,先就搶了那本小白皮書,順乎自然地打開了第一頁。
上書:“抬棺人,通靈之根本,生死之大任。”
天愛心裏笑道,這陳管家絕對是個人才,任何一件芝麻綠豆點大的小事,他都能渲染出七七四十九道彎來,從而充分發揮出他擅長搞的繁文禮節來。
哀樂與哭號的聲音,十三口大紅色的棺材呈一字形在門口擺出去,占滿了一整條街,大早上起來人們就議論紛紛,如同鋪天蓋地從天而降拋灑的紙錢。
“張氏一族被滅了門,十三條人命啊!”
“如今隻剩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小寡婦,回來奔喪。”
“這可怎麽活呀?家裏隻剩下了一個孤女。”
白色的靈頭旛聳立著,太陽底下紮眼的很。一百六十幾個人披麻戴孝的隊伍走在最前麵,為首手中撒著冥幣,臉上帶著哀愁。在這十幾個人的身後,是八個人抬著的一口大紅色棺材。棺材上雕龍繪鳳,看起來非常華貴。
然後再是一口大紅棺。
後麵接跟了十一口略小一些的棺材,這一波密很很。
人群的最後麵,是十幾個女人帶著孩子,為首的當然是吳鴛鴦和她女兒張天愛,同樣是披麻戴孝,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喪聲。
當然這哭聲是現成的《哭喪辭》由專人排練速成的。
吳夫人和女兒隻消拿麻布蒙了頭,哀哀怨怨地行在這一隊最前麵,哭給瓊穆城的人看就好了。
按在瓊穆城最近的風俗,在人死後出殯的時候,孝子賢孫等男性親屬會走在棺材的前麵,而女性親屬則是會走在棺材的後麵。
這次也不例外,人們看到出殯的隊伍,基本就是這種隊形。
可是張氏世家已然沒有了一個男丁,所以隊伍的最前間就空著,做了幾個紙人男丁頂著。
街頭巷尾隨處可見奔去回家喊人來看熱鬧的。
一傳十,十傳百。奔來之人先是要,倒退了一步,看了眼腳下的硝灰,心情略微的平靜了一些。
硝灰據說可以防止陰魂進入家宅,免得被鬼纏身,所以每當有人出殯路過別人家大門的時候,都會用灶坑的硝灰在人家門口撒上一些。
張氏出殯的隊伍給別人家的硝灰灑得格外多些。
就觸發了大家柔軟的心。
“十三口空棺。”
“紙人充當的孝子賢孫。”
“隻剩下了兩個孤女寡娘……”
看著出殯的隊伍遠去,婦人們低著頭歎氣,目光閃爍。這出殯的隊伍以及這哀樂,都讓大家覺得有些悲哀,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十三口死了,喚醒了很多人一段塵封很久的記憶,魔域大陸隻二十年前出現了瘟疫鬼,也正是因為這一段記憶,讓魔域大陸遭受了滅頂之災。
“我的夫耶!
我的郎!
十年修得同船度,
今生修得共枕眠。
如今你架鶴尋了薑央去,
留下你妻孤苦伶仃守餘生。
我的夫耶!
我的郎!
罵聲那該千萬別剮的狠心賊,
狠心滅了我張家十三命。
我夫一朝短命亡,
頂梁中柱崩塌陷,
從此無依無靠難活命,
從此你我夫妻難再見,
叫我怎不痛斷腸……
上午時分,思年華皇宮門外魔鏡裏麵就又閃現了兩位風塵仆仆,披麻戴孝的女子,她們麵色蒼白,孑孓欲倒。悲痛欲絕間已經完全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鏡中女子被四個婦人分別扶著,完全癱瘓軟成了兩團泥巴,竟自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