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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月下螢火

  山裏的風冷,呼嘯在山野裏樹梢上岩壁頭唱著歌。


  許是病中虛弱的緣故,神女戀上了這樣的感覺。聽酌墨子嘮嘮叨叨地說話,聽酌墨子哄小孩子似地哄她吃飯,聽酌墨子唱不知名的小曲哄她睡覺,早晨又聽她唱山歌似地叫自己起床。


  "太陽上到窗戶台子上了,你怎麽還賴在床上?"


  "太陽上到柳梢頭了,你怎麽動也未動一下?"


  "太陽照著你屁股了,你能不能起來呀?"

  "看,把被子都動用到了地上了吧!睡相太糟。"

  "你一會兒說我不動一下,一會又嫌我亂動把被子動掉地上了。你說我到底動還是未動?"


  "就會跟我磨牙,有那打牙的功夫早就起來了。"

  "哪裏呀,人家不是生病了嗎?況且動一下嘴,哪裏能跟動全身的力氣相比呢?"

  "我哪裏說得過你呀!"

  "我躺倒在床上,最恨這張嘴了,一直嘮叨個就沒完。我在床上早就發誓,一起床,就去縫住它們。"

  按照以往,神女一定會偷偷摸摸蹦起來,蹓至她的跟前,蒙了她的雙眼讓酌墨子的雙手砍不下去劈柴,她必定扔了斧頭,又怕斧頭砸了粥兒的腳,所以就不敢扔——


  所以隻得一隻右手把斧子舉了多高,另一隻左手就巡摸著神女,罵:“你隻知道倒搗,爐灶裏又沒煤,一早上起來咱們三個喝西北風去?!”


  "你隻管劈你的柴。我捂住了你的嘴,又不是捆綁住了你的手。"花粥當然有的是這套說辭,不過酌墨子早已習慣了花粥這種兩麵派,外麵冷若冰霜,回家至親的人麵前就現了原形。


  "我就說哪裏說得過你呀!"

  嫵媚的秋天或冬天的陽光,澄澈地照曜著酌墨子的臉頰,紅紅地是那種樸素卻踏實的感覺。


  酌墨子斧子舉到半空,回頭,見神女慵懶地蓬鬆著花髻頭,從粥兒頭上揪出一絲東西來,粥兒就雙手掌去接過來,有的沒的看一眼。


  "怎麽還會有這勞什子?"


  酌墨子一把奪了,又好似捏了一個燙手山芋,迫不及待又扔出去;可惜那絲花瓣兒萎縮在手指上,甩也甩不掉。


  氣得酌墨子扔了斧子,跑進廚房,硬逼著花粥拽著她胳膊幫她把那東西甩進火裏,看著它在火中一點點枯萎變黑才鬆了口氣。


  "怎麽大點事兒。愣愣逼迫著我出了一腦袋汗,你看,酌墨子姐姐。"花粥坐炕頭上喘氣,臉刷白。


  回看那酌墨子臉更白,她把門吱呀掩上,眼光在院子裏逡巡了雙幾個來回,才正色說:"神女我隻警告你,那是合歡草的花兒…"

  "我當什麽呢?不就一瓣紅花嗎?我看跟菊花也沒什麽分離呀。"神女一雙大眼睛靜蕾一樣看著酌墨子說。


  "哪裏!那花兒是一個組織,我也不是很知道。合歡草是一個組織。粘上誰,誰倒黴,五六年前天元國皇帝就焚書坑儒坑了幾千人……"

  一味沉迷於酌墨子關懷備致的口氣中,醍醐灌頂,由著性,撤著嬌,發著嗲。原來每天像老虎一樣硬梆梆撐著個臉把自己打扮成英雄鐵漢一樣;如今軟綿綿塌陷了殼子成了紙老虎一般。

  醒來的花粥有點弄不清楚狀態。平實均白的圓形洞頂,她左右望望覺得確實是一個洞頂。自己卻躺在一塊會發藍光的石頭床上,當然自己裏裏外外上上下下被包裏了個遍;肚子隱隱作痛,仿佛有一塊碩大無比堅硬無比的鐵杵橫亙於腹部,整個身體也僵硬化成岩石一樣壁立。花粥想著可能是前幾曰飲食不調,腸胃功能紊亂之故吧。


  "山上水硬,總有些水土不服吧。"一個女子,個子極高的女子,在床的另一頭瑟瑟縮成一團。花粥看過去,那女子動也未動,好像沒醒,正兀自糾葛在自己夢裏的疼痛中。那邊又有聲明道:"是,對,水土不服"。


  "知道了。"神女又回答。


  可那邊又沒了聲音。


  神女笑著去看,那女子靠在自己重重被子之外,翻了個身,因為她個子壯些,這隆重又隆重的翻身之後,卻沒有了下文。


  "火,注意火。"那女子含含糊糊又說。神女終於確定她醒了,循四周小桌上去擦著洋火,點亮煤油小燈。


  "火,注意火。"那女子粗鄙的聲音又說。花粥知道她是怕油星兒濺落到被子上,把被頭拔了拔。


  "火,注意火。"那聲音還說。


  此次神女又確定她確信那個家夥沒醒。不禁暗笑道:"怎麽老是火?"那邊接道:"我是燒火的,當然要看好火。"

  神女不禁失笑,這哪裏來的,真乃一奇人,說夢話有條有理,而且還能跟別人對話。想來燒火丫頭都起得早,打著瞌睡燒炊事所以經常是半夢半醒之間,也比不得去希奇。


  神女起來準備去解決肚子的事情,聽見有似乎類似於小鼠的"吱吱——"聲,好像是在咬木板;循聲望去,聲音又消失了。


  那聲音又"吱吱噶嘎——"在背後響起來,神女僵在當地,慢慢回身,才發現聲音來自那人嘴裏。夜深露重,她突然想起來,那小賊方子虛就是喜歡睡覺打牙。


  花粥穿著合適的夾襖。繞過藍床偷偷看過去,雖然說他穿戴著粉衣花襖,她還是第一眼認出了他,腦子裏峰回路轉,他是傲無邪,競在睡夢中從嘴角曲折爬行到眼角,呈現出一個漫長的微笑來。花粥恍若驚豔當場,那笑容如此明媚,亮麗和驚人。當"驚人"這個詞在自己腦袋裏出現時,花粥心裏一愣怔,為什麽會是"驚人"呢?"明媚亮麗"可能是因為久居病中眼睛裏看得到的隻有灰色的屋簷和寂寞的土牆,仔細去看那張原本精雕細琢的臉會異常地讓人感覺親切也未可知。


  花粥怒從心起,恨得牙癢癢。原來剛才一晌貪歡,酌墨子的歸來隻不過是一場夢。


  正欲動手。


  卻聽他與自己說話。說得好像仍然是:"火,注意火。"花粥輕啐道:"你倒算是克盡職守。"她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出沒此處,自己倒需要他來看火。


  崖洞裏漆黑一片,洞外老槐樹熱情得快要把腰彎折地歡呼。


  穿過一個拐彎,熱氣撲麵而來。麵前一字排開五六籠小火爐子,上麵每個都熱氣蒸騰著一口小鍋,羊肉湯的香氣撲鼻,某種紅棗枸杞黑糖薑茶的味道,小雞燉蘑菇的鮮鮮味,一古腦兒撲麵而來。

  山裏的廁所一般在院子正庭的偏西南的角落,花粥向那個方向望遠果然有物黑黢黢蒼涼矗立,出來時間由於害怕,地形又不熟,一個趔趄,又被石頭絆倒。


  花粥一聲尖叫,聲音及後來傳回來的回聲,在山風的呼和中陰森恐怖;接著又傳來幾聲"噢噢——"的悲鳴,那幾種聲音交錯混雜於倒伏於地上的她聽來無疑於接近的索命的無常。


  跌宕奔命回洞。


  須臾,僅僅須臾。隻是一個迷糊,肚子又開始絞痛不已。


  "咕嚕嚕——"響個不停,想來又是夜冷受了涼。花粥膩膩歪歪忍不住,就隻好又衝了出去。


  黃金色毛茸茸的光團,廁所牆上,喑啞黑暗中,灼熱人眼睛。


  仔細透過竹篾的小眼兒看進去,裏麵一個異常熱火的世界,那些小蟲兒蛹動作著毛茸茸的屁股,熙熙攘攘地熱鬧著一個原本不屬於她的熱鬧世界。


  睜大著眼睛,風吹動耳邊的殘發,輕盈盈地上下翻飛,有幾綹甚至隨著風戲謔地鑽進了竹簍裏,惹得熒火蟲們一陣狂躁。


  她伸出手指,嚐試著去捅那些攀爬過程中不小心漏出竹篾眼兒外的屁股,把手指舉動眼前很近,看返回來的手指上是否有熒光…


  隱秘地風中傳來某種令人大不安的信息,某些風兒,或者某些身邊的樹兒,還許是周邊空氣中某種灸熱的溫度…總之莫名的心裏的那隻小鼓又不失時機地敲起來,一陣兒咚咚亂響。


  一分甜蜜,一分緊張,還有期待,幾分弄不清的羞澀難當。


  好奇怪,總覺得有一個人一直環繞著自己,那個人就在自己身旁的某個空間裏,花粥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


  但,她知道他在。


  於是昂頭,慢慢騰挪,仰向天空。


  五髒六腑沉溺其中,心兒亢奮得一陣狂潮。花粥在接著貼進那個人的空間裏,血液靜流,呼吸新鮮的氣息,所有不通障礙也不疼了,也忘了害怕,整個身心就在這興奮狂喜中全忘了自我。


  早暗許了好久,也珍藏了好久,也糾結了好久,今日全都豁然開朗了。有一個人在自己的生命裏即將回來了。


  花粥對著蒼茫的山野喊:"你是誰嗎?不管你是誰?出來呀!出來…"

  除了驚飛鴉雀幾隻,撲欏欏狂飛出去,山野裏並沒有人回答她。


  她很驚異發現了自己身體的變化:血流通暢,如同原來淩訊阻塞的河道,如今全部四通八達,暢通無阻。自己的全身血網,從頭到尾都如同千萬條歡快的小溪,所到之處一片歡歌笑語,載歌載舞,原有腹部的傷,還有諸多傷口已然全愈。


  身體在慶祝自己的新生。


  她記得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前麵自己四分五裂如同被車裂的身體如今四體安泰,飄若升仙。


  但是接著就有了一個問題,總是在空暇處自己耳邊總會想起那個小賊的聲音……


  自己耳邊卻及時想起一個寵溺的聲音:“你的血,都是我的。你還往哪裏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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