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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底線意識

  四年前昌藍國八公王爺府。


  天朗氣清。王府很熱鬧,最是正直善良、位高權重的八公王親自開了中門,擺開輝煌儀仗,要迎接一位仙風道骨的女神仙,她托人傳來一個字條,說是要充當“送子觀音”。這“子”可是她的關門弟子,這可是天大的福緣,八公王王府都解釋成厚德載物,福人有福報。


  可不是,八公年近五旬,膝下無兒無女,雖說聖主時常體恤,要八公王納妾求了。無奈八公博覽《薑央神》早已無意俗世天倫。國難當頭,一個人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矣。


  女神仙白紗白裙,春風裏仙氣飄飄,還蒙了一麵白紗,裏麵透過的麵容姣好,令人不敢仰視。


  跟著一幫扛著大小箱子的奴仆,再後麵跟著一隊百姓,前呼後擁的,麵帶喜色。這可是昌藍國自受天元國護國公老賊“咒語”以來,頭一次迎來的揚眉吐氣的好日子。


  “女神仙,太過厲害了。隔壁王二麻子的瘋病不見怎麽吃藥就好了。”


  “李駝子的風痛病患了好幾十年了,今日居然直起來了!”


  孩子小,而且蹲在一架小小童車裏,麵黑如墨,不肯出來見未來父母。


  人們竊竊私語,“這什麽怪物呀?”


  “莫非降臨人世時,投胎進入豬圈。”


  當然有的人議論別人的時候聲音太大。瓜瓜羞怯的感覺如芒在背,迅速縮了脖子進小童車裏。


  “殘疾兒嗎?”


  瓜瓜悶頭怒喝道:“你們隻不過父母生你們生得好,又不是你們自己的本事!”


  八公,他正堂屋內坐著,逆著陽光走出來,迎接女神仙,女神仙身後就瞧見了一個小孩子,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異常緊張地瞥了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目光。


  他假裝不在乎,其實恰恰是因為他太在乎。


  第一眼望過去,他的眼裏就含了淚。普度眾生早已經讓他養成了一顆善心,悲天憫人具有大情懷。那孩子百無禁忌地對他傻笑著。


  潑皮,無所謂,甚至別開臉去。


  他看穿了他,他有一顆脆糖人一樣易碎的心。


  他蹲下來,用右手輕輕撫觸著孩子的脊背,淚中帶笑道:“孩子,你受苦了!”


  女神仙麵巾遮住了下半張臉,蹲下身子來,挑挑瓜瓜那張粉腮,笑著說:“瓜瓜,你看,不是娘娘不要你了,隻是娘娘別的要緊事要辦!”


  女神仙眼中也有了淚,卻忍著對八公道:“你的切脈是最好的。這孩子筋脈拘攣,全是打不通的。你的功夫或者對她有用。”


  連堂堂昌藍國龘龘聖主都得蹲在那裏好言相勸,循循善誘裏透著股誘拐。


  昌藍國但凡有孩子出沒的地方,龘龘聖主隻要有空都要去看看,說起讚賞的話;至於昌藍國大學堂的儒生,他們大都會得到衙門支助,聖主真好。


  但是,這蹲下去,語言卻組織的極為不通暢,說你靈力不淺,還是好好練功,日後報效朝廷。


  這本對於平常別人家孩子是最好的一個讚語,在他卻成了莫大的諷刺。


  所以他一句話沒有說。


  童車裏的小子麵色蒼白了些,手腳都被一個巨大的包裹裹著,隻露了一張倉山血蓮般的美好容顏。完全不搭理,死死盯著地麵,螞蟻打架也瞧得津津有味。

  “瓜瓜小兒,你不是喜歡吃糖葫蘆嗎,那龍虎山遍地的野山楂,你隨便摘隨便啃。八公千歲,你說,是不是?”


  八公硬擠出一抹笑容,連連點頭稱是。


  可哪怕位於朝堂萬人之上、在十二郡一言九鼎的龘龘聖主說得口幹舌燥了,垂笤小兒還是沒什麽反應,估計是不耐煩了嫌聖主說得呱噪,翹起屁股,噗一下來了個響屁,還不忘扭頭對那個即將充當自己老爹的八公咧嘴一笑。


  把龘龘聖主給氣得抬手作勢要打,可抬著手僵持一會兒,就作罷。一來這不能打,二來是打了沒意義。


  好在這兒子雖形態怪異,但架不住人家師傅名氣太大。“仙雨兒”號稱這十國諸城的魔域大陸第一人。她父親更是幾乎與“鬼穀子”比肩而立的“不死神人”。這仙族越發厲害,一夜之間從此隱沒於大海之上。僅剩的幾個裏麵最屬這仙雨兒厲害。在魔域大陸如同薑央神級別通曉天文地理宇宙奧秘的種族。


  伽十國太子十六歲從軍殺人,從東北錦州殺匈奴到南部滅大小六國屠七十餘城再到西南鎮壓蠻夷十六族,什麽樣名大猛將沒有見過,但比不得這瓜瓜名號卻早已名蓋四野。


  什麽名?


  “給人看病……迷魂看心。”


  這小瓜瓜麵相看著卻不過三四歲的樣子,充其量五六歲就再也了不得。何來“迷魂看心”的本領,


  束手無策的八公心生一計,嘿嘿道:“瓜瓜,你看看孤的心?”


  瓜瓜猛地抬頭,表情千年不變的呆板僵硬,但尋常木訥無神的眼眸卻爆綻出罕見光彩,很刺人,拉住八公的手車子就往外衝。


  瓜瓜回頭一笑道:“你有個私生子!”


  沒有人注意聽到這句話,卻把聖主說懵了。


  不希望功虧一簣的八公無奈丟給女神仙一個眼神。女神仙微微一笑,伸出白藕一般的手臂,但僅是兩指搭住了小瓜瓜的手腕,輕聲慈祥道:“瓜瓜,莫要浪費了你百年難遇的天賦異稟,隨你爹待在這昌藍國,最多五年必有所成。”


  依依不舍,父子兩個拜別女神仙。也就是這之後,八公遵循瓜瓜意見向龘龘聖主上萬言書,確立了“深挖洞,廣積糧。匿於野,避魔羊”的國策。


  但瓜瓜對外仍舊是扮演癡呆小兒,時而癡傻,時而瘋癲;時而是男,時而扮女。人道是八公思子成魔,撿了個芝麻當西瓜,日日疼愛有加,真乃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人家別的老人家這個歲數含怡弄孫,他卻捧著各色大小好玩的,好吃的,調逗著一個呆傻義子。


  但縱使八公有萬般能耐,望聞問切,使出渾身解數,針疚和蒸熏,理療,藥膳,抑或用內力打通筋脈,俱是無用。甚至於八公不惜“棄善從惡”,唐突奔了天宇城,充當護國公鷹犬爪牙,以期從中獲得葉椰護國公的製僵屍秘藥,以期反其道而行之。


  也就是那個時候,偶然年少的傲無邪自投了八公羅網。在無邪眼中,那時候的八公也就四五十歲,而如今不過事隔三年,諸事不順,八公熬白了自己頭發,讓自己像個七八歲的耄耋之年的老人。


  所以無邪一入得殿來就認出了八公。

  但八公卻還是沒有認出來無邪,因為當時的無邪個子小,男大十八變。應該由於這個緣故,酌墨子也沒認出來自己。


  八公正自悲哀,自己一切心事終是虛化。


  人生滄海桑田間最後瓜瓜的病越發嚴重了。


  穹隆洞下,八公如同第一次見到瓜瓜那樣撫觸其背,另外一手揩了揩他已經不再紅潤的臉,笑道:“瓜瓜吾兒,爹對不起你了……”


  “瓜瓜,乖兒子,你吭哧一聲呀。莫讓爹爹擔心——”


  “爹,八公,八婆,師傅……”瓜瓜聲音漸弱,他挨住叫了個遍,聲音就沒了。八公一團漿糊亂麻中俯身下去,卻聽得瓜瓜說:“爹爹,我去哪邊,早點占個地方,等您來,咱們還作父子”。


  八公號淘大哭間摸住兒子的手,聖主早命人準備好了網子,火紅燃燒著的“炮烙之刑”就吊在了大殿下麵的空曠之處,燃燒兀自飄蕩著,偶有飛蛾暗處飛出來去撲火,倒有滋拉一聲,化成了一絲飛煙。


  氣流之中迅速飛竄出一股焦糊考網的味道。


  另一波人,黑壓壓猩紅赤橙黃綠的各色祭司太監,一同湧過來,擒住八王;有人喊:“龘龘聖主在此,還不下跪——”


  八爺冷嗯一聲,說:“跪倒也無妨,老臣跪得是昌藍國太廟中的列祖列宗,大難臨頭,各顯神通。但終究是必須堅守自己的底線……如若沒有了底線,我們與那護國公何異,我們哪一天才能走出去這十萬大山。”


  龘龘聖主並不以為意,道:“什麽是底線?”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這句話飄過穹隆頂上鍾乳石的氤氳水氣時,他踉蹌著拖著一副老敗殘軀一步一步挪至瓜瓜那一灘處,把兒子從網中抽絲剝繭中地撥拉出來,一點一滴地把兒子身體放好,再挨著兒子躺下,甚至於十指緊扣住兒子那雙雞爪手。


  “瓜瓜,你是個好孩子!”


  龘龘眼神晦暗,眾人一片火光中,屏退眾人,俯身蹲下來,輕聲道:“八公,你這來到這正大光明殿,是準備替那瓜瓜遮風擋雨?你有底線嗎?”


  八公不置可否,笑道:“當初在故國相遇,我顧念先帝創業未果,隻能給先王一個指望,老臣還忘了恭喜龘龘聖主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指望。”


  龘龘聖主苦笑道:“八公莫要取笑我,眼下這可不比以前在昌南那般上下一心,隻為抵擋天元入侵。不說現在大不如從前的所謂龘龘聖主,光是與野心勃勃的葉椰護國公相鄰,就已經讓孤每每如芒在背。”


  “聖主不是與那鬼靈勾結,入了他們一夥嗎?與虎謀皮,恐怕是引狼入室呀!”八公曾與他有過一番仕昌藍而不仕天元,仕溫族而不士魔玨,不仕天子仕蒼生的輕聲交談,個中深意,神鬼難辨。


  “我的瓜瓜僅是為了求生,他哪裏害過咱們族人?!這就是底線!”


  “天,俺的薑央神啊。他三番四次加害神女,三年前那一次差點送了神女的命。你家孩子是孩子,我們聖主的孩子,難道是草芥嗎?!聖人尙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哈哈……兼濟天下。這底線一說。”龘龘聖主說:“可,這還不是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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