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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端倪初顯

  初時,木心說從來沒有愛過自己,酌墨子如同沉入地獄,瘋了一般。


  “你有什麽了不起!不過一介粗蠻書生。”


  “嗯,我隻不過鍾情於你,我若不鍾情於你,你屁都不是。”


  當說了若幹諸如此類的話,於自己內心平複了許多。自己該是較晚醒過來了,逡巡不久,就發現了亂石嶙峋間,霧氣彌漫間閃了一盞燈,顯然是那夥人慌亂轍退落下的。


  她丟了一隻鞋。尋找間就發現了地上一灘血,血該是程木心中匕首那個位置上的,不多,表明傷者的傷並不嚴重。


  如果天亮著,酌墨子會想象木心在某處停留,一時探險,而現在,三更已經黑徹,山野間,樹林裏,黑魆魆的,探險的理由,當不存在了。星空璀璨,鬆濤陣陣,附近小蟲低鳴,遠處狼嚎猿嘯,墨子坐立難安,向一盞油燈光輝下尋找血跡,逡巡遙望,又捱過半個時

  “木——心……”


  “木心。你在哪兒?”


  回答她的,隻有呼哨的山風。


  返回來時的船倉時,卻隱隱約約聽到船上對話聲傳來……


  “哎喲。這個小姐那個小姐的,……木心哥哥也不怕閃了舌頭。”一個女子聲音說。


  自己本也一肚子話想說,但見木心火光衝天裏脹紅了臉從黑暗裏出來,前麵一個女子隻好拎了個籃子嫋嫋娜娜,悻悻地跟著木心過來。


  依柱衝著木心立定,見那女子淚水就像夏天的雨,說來就來。


  聽那女子又說:“奴家不怕木心哥笑話,這幾日奴家眼皮打架,一直跳,日日為你懸著憔悴不堪的一顆心,想著怎麽找你。不想你果真出事了!唔……”


  酌墨子一時氣急攻心,什麽,你說你對我無意,對天詛咒發誓的,要一生孤獨。


  怎麽,轉眼之間倒有了一個“日日為你懸著”的一顆心,見程木心一言不發走開,就撕了上去,扯了他袖子問道:


  “她倒是和你很熟?人家說話,你為什麽不理,多沒禮數……”


  “你以為天下女人都如你這般。對你都是憨傻二呆的鐵哥們?你看不出來她是個自來熟嗎?人家開客棧的妖嬈女子,會說話。”木心白了衝出來的酌墨子一眼,良久,酌墨子才說了一句:“我還是離開為好,你們兩個盡可以秀恩愛!”


  “墨子,你先別亂!”木心說,“回來就好!”他心裏緊張,卻顧不得酌墨子拈酸吃醋。


  麵色沉重,木心和屋影兩個人就著黎明的曙光看下去他們手裏的一籃子東西,等屋影騰出手來,把那玉翻轉過來,見底部刻有四個蠅頭小字。


  那四字仔細辯認是:“君似卿若”。


  木心狐疑:“‘卿若’?跟在下有什麽關係?為何要拿於在下看?看來是小姐慣於耍寶弄巧。不足為奇。”


  屋影淺笑嫣然,咬咬嘴唇說:“投桃報李之說奴家還是略懂一二的。奴家既鍾情於木心哥,就對木心哥的事情特別留心。奴家聽說木心哥是個孤兒,因是從樹木心兒裏撿的,久經輾轉從昌藍國過來的。”


  酌墨子和木心再驚。酌墨子就說:“這些東西,你為什麽知道?”


  見那屋影婀娜一跪,字字鏗鏘,說:“上次木心哥哥來辛隆客棧不小心睡著了,小廝兒們抬你到床上去的時候,奴家看見了你胳膊上的胎記……”


  程木心再無避諱,挑燈去看自己左臂。


  自己右臂之上暗影斑痕,小時候的凍瘡印兒厲厲在目,果然也有梅花數點,赤紅明豔,應是天生胎帶而來,倒也糊塗歪斜,可是根本不可視為字跡。


  “哈哈,看來木心哥真的是……嗬嗬……有意思。”屋影這回笑得很真,一隻耳朵上那隻耳穗子跟著亂顫,一雙桃花眼媚眼如絲,綻放著光彩,那身黑色羅褲上麵粘了好些泥水,似乎己被體溫烘幹,但仍舊貼在身上,越發見得窈窕。

  “你笑什麽?”木心雖是問出了這句話,但根本沒有探個究竟的欲望,眼睛都未抬一眼死盯著自己的胳膊。


  “看來,奴家真的是第一個人呀!”


  “第一個什麽人?”


  “第一個如此親密接觸你身體的女人!因為隻有我才發現了這個秘密,這個秘密你自己看不見,不脫了你衣服的人也看不見。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有什麽’?”


  屋影起身案上拿來一麵小鏡子,立於右臂紅點之旁,木心透過鏡麵中的痕跡,辨別顛倒去念,也就是斑斑點點,像一排貝齒的咬痕。


  “手帕剛剛被血染紅了。奴家就不送你了。咱們就另換個信物。”那日屋影的欣喜躍然臉上,毫無忌憚,躍身站起來,用一塊藍方布裹了紅木匣子往木心懷裏推。


  “俱是不妥,不妥!屋影小姐……”木心很囧,自己最不善於迎來送往。客氣話一說舌頭就打結滯住了。


  “一會一個小姐,一會兒一個姑娘的。奴家都聽你舌頭亂咬得難受,你喚奴家屋影就好……奴家想著,是不是你父母以此胎記為你起名,或者別的什麽?”她眯眼、咧嘴、輕笑,嘟唇、撲上來摟著木心的腰,真的是萬紫千紅,環環相扣。不管木心身體僵硬,一味耳鬢廝纏很久才鬆手,像送別夫君那樣為木心戴好鬥笠,係好帶子,依依不舍上了岸門揮揮手才算準備道別。


  回頭才見船靠了岸,木心不走,遍地滿山地找一些藤蔓纏繞的一類植物的莖。


  “木心哥,這……有什麽好玩兒的嗎?”酌墨子後麵光著一隻腳,小心翼翼踩著岸邊石頭過來,沒好氣地問。


  “我知道了,我們應該三天三夜沒吃飯了吧?木心哥是要找蟲子吃!螞蟻,還有什麽象鼻蟲,樹幹裏有一種肥囊囊的小白蟲。”本來說要走,屋影就又返回來,湊近去看,沒想起木心就開始領著她滿地旮旯角裏找蟲子。


  “我猜木心是要找蚱蜢吃。油炸蚱蜢味道似蝦,腿肉肥美鮮嫩極了。”說著屋影自己倒好似先接受了這個答案。


  程木心一瘸一拐的,扯了榆樹樹皮,和了一種草莖兒手上編著;效率倒很高,不多時就又扯了一捆藤蔓,目光下垂,然後跳到酌墨子跟前,仔細比量酌墨子光著的那隻腳。


  “我小時候,自己編鞋子穿……”他的動作一開始有些猶豫,後來就宛如行雲流水,上下舞蹈。


  “赤腳在荒野中行走,光腳可不行。”程木心將酌墨子那件大褂又扯了幾片布下來,把自己的腰腹部的傷口固定好,上麵已經結痂,黑黢黢覆蓋了一片。編好的一雙草鞋也墊了一層才遞給酌墨子看,笑道,“……木心哥絕對不是聳人聽聞。光腳很容易被毒蟲叮咬。在荒野中,龐然巨獸固然可怕,但一些不起眼的蟲,毛毛蟲,蚊子蒼蠅什麽的,同樣會帶給人致命的危險。比如,毒蜘蛛身上的長毛就有毒素,一不小心赤腳踩到,會給人造成極大的痛苦。還有毒蠅,這些家夥喜歡把利口刺入人的身體,若被叮上超過二十餘口,估計你就完了。尤其更甚者,有的毒蟲甚至會通過人身上的微小傷口,偷偷把卵塞進人體,這樣人體內就會直接孵化出蛆蟲來。”


  “哦。蠱蟲嗎?嚇死了!”酌墨子嚇了一跳,腳下一陣亂跳,摟著腳丫子返身抱在懷裏,往外躲。兩個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糟。窩著腿伸到木心哥臂彎裏,木心就撐了手把鞋帶子打開,撥拉撥拉靈她那支髒腳,因為木心手熱,觸碰間就感覺冰冷徹骨寒。

  “你們倆個都是我救命恩人呢……”程木心笑著,雙手握緊,刹那間,墨子腳癢,不自覺地傻笑往回縮,心裏暖洋洋的,被嗬護的溫馨,使她目光變得很是柔和,低聲道。“木心哥,誰是救命恩人?她嗎?嗯哼!”


  “是啊。……草鞋真不錯,穿著可舒服?”程木心也笑,墨子歪著身子倚在木心肩上,木心自己腰腹部傷口疼就站不直,相互依存的感覺好似能天荒地老。


  “哦!你們倆個倒是抱著暖呀。大日頭底下,姑娘,你也不嫌騷嗎?”屋影又吃上了醋。


  “煩請小姐移步若幹……”屋影雲尖樹葉兒風動之間,一個展翔掠了過來,把兩人擠得向後退了數步,營營軟語道:“姑娘。對不住了。奴家一時火大,也顧不得語言組織,就粗魯了許多。望請姑娘見諒哦!”


  “你叫我屋影好了。你們難道不想知道那麵已經著了火了……?”狹窄的崖洞門口,三個人站著,顯得格外擁擠;那兩個才問:“什麽著了火了?”


  “原來,你們倆個還真糊塗……”


  不等兩個說話。她就又說:

  “噢。不好意思。你們如若不知道我也就罷了!?難道你們倆個入了這大聖境,是為了學那豬悟能,偷看仙女洗澡的嗎?”屋影衝著酌墨子說話,眼光卻在程木心身上流連:“嘖嘖,你真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倒落得如此這般境地了嗎?臨危不懼啊哦,木心哥……奴家實在佩服。佩服!”


  “你好自為之啊……”屋影把籃子塞進酌墨子手上,雙手一個屈身,衝木心哥正式行禮。


  “屋影小姐……在下隻是感謝姑娘的。姑娘放心。”程木心有些尷尬,又有些氣惱,不知道怎麽回她。


  忽然鍾聲四起,極目遠眺,蒼茫寥廓,朝霞滿天。屋影撩衣坐下,雙腿在船邦子之上搖晃,這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很棒,孤獨,自憐,驕傲。


  原來那鍾鼓聲,四長一短,敲響的密信翻譯出來卻是:“聖主已薨,啟動天幹第一號密令。”


  屋影船舷之上一躍而下,飄落底麵。


  “喂。那個姑娘,你猜我們三個的結局會是什麽?”努力要讓程木心抱住自己的屋影,扭曲身體去貼躲開的木心,頭去扭過來問酌墨子道,“大家夥兒,來這山上是為了看仙女洗澡的……嚒?!”


  她笑了反問木心。木心臉色凝重起來,說道:“酌墨子我們得趕緊回去!”


  酌墨子卻抿嘴而笑,木心皺眉道:“你居然有心思笑!”


  屋影道:“若山上有一條惡龍,這惡龍要犧牲女娃才能滅了它。你願意犧牲嗎?”


  酌墨子道:“若這惡龍,必須由墨子換來,說明我的價值,最低和惡龍相當,或者還要高些。當然要去換,我的命本來早己經折了,現在活著的都是賺的!”


  屋影卻道:“義氣話誰也會說。你們還是盡快下山呢,公子日後必定凶險。有些事情還是早點告訴你的比較好。”說畢,身影蹀躞之間遠去。


  “知道什麽?!”


  屋影的身影漸漸模糊,卻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酌墨子目送她遠去,手裏多了一個籃子,掀開覆蓋著的一層荷葉,荷葉下邊有些吃食和一個紅木匣子,匣子旁邊有一張紙。


  展紙一看,上麵卻什麽字也沒有。


  程木心卻看出來了端倪,紙上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跡,拿地上泥土糊了一遍,才顯出字跡來。顯然這是一張拓紙,被墊在上麵寫字用的。


  那四個字是木心的筆跡:“聖主已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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