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天地誅心
故事還得回到古魔玨國神女花粥那裏。
“祖師婆婆,您也是咱魔玨國最厲害的巫醫,為何不能再想想辦法,救她!”程木心也幾乎帶了哭腔,據自己所知,三年前花粥就承受過一次誅心之刑。
“哦……”木心眉頭緊鎖,這個瓜瓜,總有無數的花樣兒。
木心徹底覆滅了,心裏隱隱作痛,這個神女,完全不似自己認識的那位。意亂情迷,賣弄著他不知道的風情。
可是轉念之間,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黑色範圍內,那柱光打得格外引人注目,清晰可見她麵色蒼白,眼光癡迷。潔白無瑕的白紗連衣裙子下擺竟已被鮮血浸透。可她人卻隻關切的看著自己不知道的前方,對手上的傷痕毫不在意。
“木頭,她犯病了,夜圓之夜,陰血逆行。”
巫婆婆與程木心對視一眼,巫婆婆道。
“對不起……”
被祖師婆婆的聲音拉回了神,木心滿心愧疚的看著神女花粥。他怪自己並沒有第一時間選擇相信花粥,她失去心智,完全被瓜瓜柱國當成了玩物。
可巫婆婆聽了木心的話,卻是一言不發,轉身又從自己懷裏摸出一粒丸藥來。
“第一時間逮到,摁她嘴裏,定一定心神。”心知此人固執起來誰也勸服不住,巫婆婆自己先飛射出去。
“別……禁軍來清剿了!”
“薑央神!”見他這副模樣,連一向穩重的巫婆婆回頭看著,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這樣著急是做甚,這調虎離山計也得先吱一聲,徒孫也好配合你!”歎了口氣,程木心也奔將了出去。
誰知祖師婆婆一聽,卻隻覺得十分委屈,將她的手往前一推,並不接徒兒那一茬,反倒是側過身子小聲嘟囔道:“你去救,我斷後。”
雖是小聲嘟囔,卻仍是被程木心聽在耳中,低頭看了她迅捷如閃電穿過一堆人,直撲到了中間台上,隻覺得心頭一暖,倒是乖乖的拿出那顆藥直逼人群,拎著花粥一團突襲出來,這一著使得倒還有效。
兩個一人一個黑虎掏心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程木心解了繩索之下的凱越聖主。卻發現那不過是個驢皮影兒,用驢皮做的假聖主,輕飄飄的,完全沒有個份量。隻是自己遠遠台下暗夜裏看著有些像而已。
回頭看時,巫婆婆手裏的那個花粥卻是真的。
沒等弄明白怎麽回事,木心趕緊背了軟作一團的花粥,牽了太師傅正準備走。
“篷”——一聲。
“篷——篷!”兩聲。
接著“篷篷——篷”無數聲。
開始以為是春雷滾滾,轟隆隆而來,烏雲密布之上,密集如草原上歸家的羊群,一隻隻快如閃電的箭,應該是箭,烏泱泱傾城傾國而來,先遠處,後中景,再近景。
紅光,眼睛之上,世界末日來臨,紅光不斷刺痛著神女花粥的眼睛——
眼前一團血花飛起……兩團血花在程木心的肩頭,像是紅色的蝴蝶,先點,再然後兩點成麵,然後揮動著翅膀,跳起舞來。
事情永在僵局,是火箭從雲層上山穀中來,射中了程木心一隻胳膊。
天崩地裂了!每簇箭頭禦火飛行像傾盒大雨般到處灑落。衣服應該是洞穿被剗裂了。於是昏潰中神女使勁捏緊拳頭,她隻相信她快死了。
她該死了。潛意識告訴她:死了當然是最好的!隱隱約約看見人群奔豕之下,咫尺之外的地方居然被炸開一個大坑,程木心順勢向前一躥一撲,應該是裹攜另兩個的一團,像釣上來的魚一樣緊緊按倒貼在地麵,一陣陣嘶嘶聲不斷由遠而近傳來,之中聽得他呼喊:“我的神女呀,你可不敢再受傷,哪怕一點點!”
神女花粥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解放出來,也許是火箭燃燒斷了捆綁她的絲線。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刺鼻的硫磺熏蒸或者某種石灰混合物的味道。於是她本能地從左邊一個東西撈了一塊石頭或者木頭,也許是布,反正也許能用以躲避呼瀟而來的火箭和殘片兒。
“誰?誰的胳膊?”睜開雙眼,才發現手裏竟抓著一隻胳膊。扔掉那隻胳膊,那可怕的讓人頭疼欲死的聲音仍能透過她的緊捂著的雙手湧入耳朵裏。幾聲轟響之後,四周一片紅光和肉在火上烤糊了的焦皮味……
“轟——隆——”眼前一片漆黑,神女陷入無盡黑暗中……
好幾次跌入一個不斷重複的夢裏,迷迷糊糊地搞不清自己在哪兒。天空中飛舞著白雲,還有星形羽片。夢裏幾次以為自己隻是睡著了,隻是躺在淩晨或者傍晚的薄暮中自己那張小木床上,期盼著那個己等了很久溫柔的媽媽的聲音。
“我哭了嗎?我的手怎麽捂著眼睛?”她就像個固執的孩子睡夢中也隻願意爬在木心的背上。我就像個固執的赤子,期待著夢裏能觸摸娘親甜美的懷抱。
第二日神智就有些恍惚,又被三小隻派來的人叫去神典,說是瘟疫鬼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非要與二等神女一道研究。
沒想到神殿之上,東窗事發,那瓜瓜豈能善罷甘休。
當然這中間還加上傲無邪的小算盤打著。
當神女被投入大理寺地牢之後,病情又反複了好幾次。春日將盡,夏蟬在樹蔭底下哀鳴不絕。
纏綿大理寺地牢有幾日,神女花粥隻覺得自己呼吸越來越弱,這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節奏嚒。有古怪進進出出,日伏夜出,黃昏有時會烏啼鳥鳴,頭腦發熱神也出鬼也沒。
“粥兒啊……”第三日程木心和已經好了的酌墨子買通牢頭,拎了粥藥進來,摸了摸她的額頭,查驗一下她的傷口。
“木心哥,我沒事……你怎麽樣呢?”她昏昏沉沉每日隻能爬在草墊子上,臉不是歪向左邊就是歪向右邊。所以很難欠起身來掙紮著要看自己的傷口。程木心連忙接住她那隻烏黑上麵遍布黑色燒焦的疤痕和紅皰的手。
“粥兒。我沒事。你看——”
他單膝跪地,拿開右臂上的紗布,用食指挑開一條縫讓自己看清楚。“你看,這些當時應該是火信子點了些磷火灑在你胳膊上的,隻是一些皮外傷……其他的有些火劍灼傷,也都快好了。你是習醫之人,身體自身有些免疫治療的心法。乖,你好了,木心守著你。”
“木心哥好厲害!真的好厲害……咳咳……”酌墨子本來很擔心神女在那場惡戰中難逃厄運。結果還是被木心救了又身陷牢獄,哭道:“神女好好的,我就好了……現在放心了。我恐怕是……咳……死無葬身之地了。”
“不敢瞎說。木心對不起粥兒,木心沒有保護好粥兒……”木心哽咽不能語。
“你的傷怎麽樣了?”木心起身要走,細聲問一起來探監的酌墨子。
“噢。奴家還以為你知道呢……我沒事。就擦破點皮,早就外麵可以跑了了……”酌墨子發現自己的心性完成全變了,原來見程木心關心花粥,自己免不得要拈酸吃醋,以至上次還上演了一場“捉奸大戲”,現在卻心意已定,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程統領,你盡管放心……照顧粥兒……——如何呢?”酌墨子眼睛都沒敢抬,不知道如何斟酌詞句注釋。
“國恨和這點家仇比起來,其他不過耳耳。墨子。稍假時日,你定會明白的!這魔玨國在於要守護的人很多……而你倆個則是在下首當其衝要保護的。”
不經意間,酌墨子就又昏昏噩噩、浮浮沉沉眼角兒含了淚水。木心終究還是信我酌墨子的啊。兩個人一左一右守著昏迷狀態的神女,就好像一對夫妻守著自己唯一的孩子。
為什麽程木心心裏毫無芥蒂,而自己心裏就要百病沉屙?回想那場惡仗之中自己不過是神不由己地要護著神女,這種有所掛念的心思第一次充斥著自己的內心,自己馬上就要有家了的感覺。定是自己多次不爭寵,坦誠相待,被神女信任,讓自己仿佛回到了夢裏的伽十國故園……
……
一兩天之內,病著病著雨就連綿不絕來了。木心為了神女的病,偷偷遍請名醫,各路神仙燒香拜佛祈福。無奈體質濕寒痼疾難調,也可能久病的人元神不穩。忍不住總去看窗戶黑紗窗外一鴿子啣泥搭窩。
“小心呀。你也像我一樣沒有娘親嗎?我知道木心哥哥兼帶掌管著永機院的信鴿,可是你為什麽不和他們一起走呢,我要死了,照顧不了你的。”無忌時時撲愣愣落到粥兒的牢房窗口,時時飛至花粥的草席上咕咕鳴叫。
“無忌呀。你也孤單沒人憐愛嗎?要不就是因你總愛生病,沒法兒跟別人玩。”
“無忌呀。原來你也輕傷不下火線啊……幸虧上次出門沒帶你們,否則你們兩個哪裏抵得住那些火箭啊。幸虧,幸虧啊。”幾日不見,兩個一起落在了神女手裏,嘰嘰咕咕點頭跟她說話,這才發現其一腹部多了一根細細的管子。
輾轉打開,上撰書雲:“雨雲深繡戶,去便諧衷素。宴罷即成空,魂迷春夢中……”
“誰寫給誰的?”
“這大理寺地牢隻有自己和幾個囚犯……應該是給自己的。可是誰寫的呢……一定是木心安排的事情!”
心下大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