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兵分兩路
營救侯府,是烏鵲樓和暗堂的合作所為,還加上侯府的府兵一起,自然不隻為了救老夫人一人。
如今,侯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從顧老夫人,周婉清到王氏,顧長亭與顧承業,以及子衿子佩等丫鬟小廝,甚至包括看門大爺曾大旌,都藏在睿王府。
幸好王府不比定遠侯府小,完全能夠裝得下這些人。
王氏的家人已經提前接到消息,低調閉府,周家在京城的商鋪也關門歇業,宮內的怡妃更是稱病在自己寢宮中,行事無比低調。
“隻是可惜沒辦法救出怡妃,還有那些府兵雖然散去歸家,說不定還是會被牽連問罪。”顧瀾低聲呢喃。
顧二爺捋了捋新蓄的胡須,沉穩的安慰:“禍不及家人,皇上再怎麽治罪顧家,也不會牽連到無辜之人,瀾兒,你不必自責。”
顧長亭擦著鼻尖的麵粉,支支吾吾的說:“是啊瀾,瀾兒妹妹,這樣緊急的情況下,你已經做到最好啦,就是,就是……哥哥有一事相求。”
他說著,自己的臉首先紅了起來。
顧瀾問道:“什麽事?”
“你什麽時候穿,穿個裙子呀……”顧長亭的話語結結巴巴,雙眸卻放著光,目光灼灼的望著顧瀾,“我的妹妹,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妹妹!”
顧瀾微微一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低下頭,掰起手指。
她打算,給珩兄一個驚喜。
躲在睿王府隻是權宜之計,按照現在京城內的搜捕局勢,兩三天便會察覺到這裏的不對勁。
顧瀾本想著,容璟也知道容珩不出五天就能回京,肯定會在五天內沉不下心來找自己,屆時她隻需傷了容璟,自然可以換個地方,臨鶴也能在調換關押位置之時救出自己。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容璟在五天的第一天就來見她,而她因為容璟的話,原本的試探變成了無法控製的恨意,導致她刺傷容璟出宮後.……容珩還在回來的路上。
顧家如今已經和容璟徹底撕破臉,一旦容璟發現他們的蹤跡,一定會派禁軍以謀逆罪名圍剿,所以,顧瀾必須要趕在容璟發瘋之前,與容珩和他帶回京的大軍會和。
傍晚,顧瀾吃著王氏做好的炸雞,默默地將一切煩惱拋之腦後。
容珩還在回來的路上,自己不可能帶著這麽多人出京,那就先這樣吧。
沒有什麽是一頓炸雞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
就再來一頓火鍋。
如果還煩惱,那一定是因為吃的不是二嬸親手做的秘製炸雞。
顧瀾蘸著自己的調料粉,短暫回歸了一刻鍾的顧小侯爺快樂生活。
就在她開心啃雞翅的時候,一聲悶響,一個渾身血呼啦的人就從牆上掉下來,滾到了她麵前。
臨鶴還穿著宮裏的紅色太監袍服,隻說一句“容璟醒了,我暴露了”便暈了過去。
“醒的倒挺快。”顧瀾瞥了他一眼,見他隻是單純的跑得太快累暈了,身上的傷還是自己為了獲取容璟信任捅的,便放下心來,繼續麵不改色吃炸雞。
“我就說你此番再回去一定會引起容璟懷疑,叫你別回你不聽,還要我給你布置張奉才的屍體,”顧瀾哢嚓哢嚓,抬頭看了看天色,語調慵懶自若,“結果還不是回去半天又回來了,天還沒黑呢,白白自己捅了自己兩刀。”
臨鶴倒在地上的身體抽了一下。
天色漸晚,侯府眾人已經入睡,顧瀾將途中醒來一次的臨鶴安置到空房裏養傷,得知是妙嫣讓他趕快離開皇宮後,便沒有再說什麽。
她獨自坐在後院,身上披一件雪白毛毛領的狐裘,懷裏是一隻精致的小手爐,散發著熱乎乎的溫暖。
顧瀾仰頭凝望天空的月亮,手旁邊,是一罐橙色橘子味的糖豆。
月光如水,懸在梧桐樹梢,溫柔的將光輝傾灑人間。
“過兩天就是除夕,幸好我回來了,能和祖母母親她們團圓,隻是珩兄不一定能夠趕回來過節。”顧瀾感慨道。
“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子衿陪在顧瀾身邊,她還是習慣叫顧瀾公子,“公子此番入宮,達成所願了嗎?”
顧瀾點了點頭,卻又搖頭,回想起夏荷的事:“身份昭告天下,也知道了當年的一切,算是心想事成,可有些事知道的太清楚了,難免惡心痛惡。”
子衿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她走回屋,換了一隻新的手爐給顧瀾,手中多了一隻精致的紫檀木匣。
“這是什麽?子衿給我做了什麽好吃的,還得半夜三更偷偷拿出來。”顧瀾興致勃勃的問。
子衿溫柔的說:“奴婢知道公子的心思,這是奴婢送給公子的禮物。”
顧瀾打開木匣,指腹輕撫裏麵的東西,微微失神。
這時,枯樹抖散了幾捧落雪,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牆頭跳下來。
“寶兒?”
顧瀾看清來人後,連忙將自己的手爐給了小女孩。
“怎麽來傳信的你,怎麽了,遊鷹呢。”
寶兒是杜常寧行走江湖這些年收的小徒弟,有些武功在身上。
寶兒氣喘籲籲的說:“遊大哥剛,剛剛接到了王爺的消息,立即領著烏鵲樓的人翻出了城。他讓我告訴您,王爺率大軍回京,但大軍在後,百餘輕騎隨王爺一起作為先鋒,大約明日便能趕到牧城,他擔心禁軍在王爺回路上設埋伏,要去接應王爺。”
“明日?”顧瀾睜大雙眼,猛地從座椅上站起來。
她知道容珩一定能極快的回來,卻沒想到他能這麽快。
顧瀾下意識看向子衿:“我……”
子衿神情肅然,眼中沒有任何阻攔與不舍,拜道:“公子,奴婢和定遠侯府闔府上下,等公子回來。”
“放寬心,等我回家。”顧瀾點了點頭,剛要放下木匣,指尖卻頓了頓,又囑咐道,“寶兒,消息既已送到,你便留在侯府休息,這麽晚了,你若回去恐有危險。”
寶兒麵露猶豫:“那,那瀾姐姐呢,你也要去找王爺嗎。”
“嗯。”顧瀾應了一聲,抱著木匣回了自己房裏。
過了一會兒,她重新走出房間,已經換上輕甲和一件灰青色的披風,李伯也出現在後院,帶來了寶兒同款消息。
顧瀾輕輕地撫摸著龍泉寶劍的劍鞘,仿佛感受到那錚錚戰栗的劍身,它也在興奮嗎。
她神情一肅,將劍挎到腰間,又接過了李伯取來的湛金槍。
顧瀾仰起頭,看向天邊一輪殘月,眼神篤定而深邃,紅唇輕啟:“走,與我先去找一個人。”
少年的唇角帶著不羈笑容,像驚豔世人的曇花在夜裏灼灼綻放。
*
“駕!”
馬蹄踩在厚厚的積雪上,落下一行由遠及近的黑色蹄印。
駿馬飛馳,快如雷霆,幾乎追上了天際邊蒙蒙亮的一線朝陽。
“王爺,您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休息一會兒吧。”
身著定遠軍黑甲的穆隼敬佩又複雜的望著身側的容珩,他的聲音沙啞,寒風倒灌進他的心肺,帶起火辣辣的刺痛。
這些日子,穆隼與容珩同吃同住,一起征戰沙場,已經徹底被這個年輕的湘王折服,他越是了解容珩,便越敬佩其堅韌不拔的意誌。
容珩極目遠眺,望著天際邊那一縷朝霞,勒住了韁繩,聲音一如既往的沉靜清幽:
“在此原地休息半個時辰,大家吃些幹糧。”
“是,原地休息半個時辰。”
容珩彎腰,臉頰貼著墨風長長的鬃毛,眼中有心疼之意。
這十天苦了這匹千裏馬,連日奔波,讓它往日油光發亮的皮毛都黯淡了許多。
他解下墨風身上掛著的水囊,大口大口的喝著,緩解沙啞幹澀的喉嚨,然後下了馬,讓墨風吃馱著的幹草,自己則依靠著一棵枯樹坐下來。
一夜疾馳,藍灰色的天邊泛起亮白的光,太陽快要升起。
他此次攜五千平南軍與五千定遠軍回京,但平南軍是步兵,再怎麽精銳,也隻能緩慢行軍落在後方,而五千定遠軍也太過招搖,所以,容珩幹脆讓平南軍和定遠軍一起行軍。
他自己則攜一百名最精銳的定遠軍騎兵,作為先鋒在前方行軍開路,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再有半日就到牧城了,到了牧城也就算到了京郊地界,不知世子和老夫人他們現在情況如何.……”穆隼說著,擔心的望著燕都的方向。
他雖然已經得知顧瀾是女子,可一時之間,還是很難改口。
“她定然平安無事。”容珩摸著手腕係著的銅錢玉佩,不知是在回答穆隼,還是在自己告訴自己。
“容寶怡呢?”容珩回過神,喚道。
遠處休息的紅甲少女走過來,雖然滿臉疲憊,卻沒有絲毫抱怨:“屬下在,王爺有何吩咐。”
“還記得嗎,我們前日得到消息,宋執帶五千禁軍離開了京城,”容珩說道,“這意味著他一定會埋伏在我們回京路上,所以,孤要你與孤兵分兩路回京,一來掩人耳目,你回京後可與定遠侯府的府兵會和,二來,若能說服京城的守城軍,就讓守城軍,為孤和大軍開城門。”
“屬下記得.……如今的守城軍校尉,是工部尚書嚴大人的兒子嚴墨,此人能力平平,但有一顆匡扶正義之心,屬下可以一試。”
寶怡曾做過小半年的守城小卒,知道京城守軍的統領與部署,稍作思忖,便毫不猶豫的應下。
“不必強求,若嚴墨迂腐,你隻需保護好城內定遠侯府的人,還有你弟弟即可。”容珩又囑咐道。
容寶怡輕輕地點頭,從懷中摸出一枚虎符,修長的指腹摩挲著上麵的紋理,道:
“屬下明白,這是當年爹送我的生辰禮物,可以調動昔日隨他征戰,如今成為京城守軍的五百精銳將士。”
她收好虎符,英氣俏麗的麵容顯露著堅毅與認真,聲音低了幾分,帶著幾分調笑:“王爺放心,不論如何,寶怡一定會保護好阿弟,還有……小五嬸的安全。”
容珩耳根紅了一下,連忙看向小酒,又道:
“若無意外,孤相信瀾瀾此刻已經想辦法逃出了皇宮,所以你回京後可以與孤手下烏鵲樓的人,以及定遠侯府的暗堂之人會和……小酒,你從此刻開始,要保護好郡主的安全。”
小酒站起身,沒有說別的話拒絕,隻是對容珩深深的拜了一拜:“屬下會將郡主的性命,視作自己的性命。”
容珩抿了抿唇,想起顧瀾曾說的警告,語重心長的說:“少說些這種死啊活啊的話,顧瀾說過,你越說這些死得越快。”
小酒:“.……”
“王爺和顧瀾的關係真是太好了!”容寶怡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心中的疲憊和緊張一掃而空。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一行人重新出發,在前麵的官道路口,容寶怡和小酒帶著十幾人走了另一條偏僻小路。
容珩望著容寶怡的背影,腦海裏還是她那句“小五嬸”,內心久久不能平複。
朝陽初升,融化了路邊兩側樹木上的積雪,一兩點青鬆枝丫從厚厚的雪層中透出,雪化成水在枝頭滴落,馬蹄震落了更多積雪,也露出更多翠色。
遠處便是牧城。
容珩麵色如常,實際上卻極其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如果宋執真的帶兵前來,此處就是安排伏兵的最佳場所。
“眾將士戒備。”容珩高呼一聲,漆黑深邃銳利。
分給容寶怡十幾騎後,容珩身邊隻剩下五六十名輕騎,還一個個因為長途跋涉而滿身疲憊。
就在這時,一支身著黑衣的隊伍從遠處趕來。
穆隼連忙拉弓搭箭,大喊道:“王爺,那是——”
容珩眯起眸子,揚起手:“不必擔心,是我們的人。”
不過片刻,遊鷹趕到容珩麵前,朝容珩抱拳:“屬下率烏鵲樓內衛來遲,還請王爺恕罪。”
他昨晚得知容珩帶領先鋒軍提前回來的消息,僅讓很少一部分人保護念夏,又讓寶兒去通知顧小侯爺後,便急忙率烏鵲樓所有暗衛出城接應。
容珩眯起眸子,看向遊鷹身後:“宋統領跟了一路,是想知道孤帶了多少人回京嗎,現在你已經知道,是不是也放心了。”
遊鷹麵色一變,後脖頸汗毛驟立。
容珩抬手抓住遊鷹的韁繩用力一拽,將他帶到自己身後,另一隻手則拔劍出鞘,一劍將射向他的利箭砍斷。
“屬下.……被人跟蹤了!?”
遊鷹驚魂未定,回頭看向來路,眼中滿是懊悔。
“不怪你,沒有你他也會埋伏在這裏的。”容珩的聲音沉著冷靜,“定遠軍戒備!”
霎時間,剛才還表現得疲憊不堪的黑甲輕騎們一個個舉起厚重盾牌,結成結實密集的軍陣,如同築起一座密不透風的城牆。
箭光閃爍,無數弓箭手出現在兩側密林,隻見遊鷹帶的幾十名暗衛的來路上,身著玄甲的宋執策馬前來。
他的腰間是閃爍著金光的寶劍,僅剩的一隻眼眸深沉如淵,望著容珩,大喝一聲:
“奉陛下旨意,捉拿反賊容珩,違抗聖旨者,格殺勿論。”
五千名身披金甲的禁軍將容珩的百餘精騎團團圍住,他們一個個手持戰戟,胯下戰馬嘶鳴,宋執身邊的副將談策喊道:“容珩,你若想活命,還不束手就擒!”
定遠軍用更堅決的陣型表明了自己的回答。
京城的兩萬禁軍曆來隻聽帝王之命,是容璟最大的依仗。
雖然禁軍沒有上過戰場,有些還是前來鍍金的士族子弟,但是有宋執在,至少眼前這五千人都是禁軍中的精銳。
讓宋執驚訝的,卻是眼前與容珩一起回京的騎兵。
這些本來已經急行軍了十幾日,早該人困馬乏的騎兵,在他突然出現的情況下,居然抵擋住了弓箭手的攻擊。
一輪箭雨過後,容珩一方僅僅有幾名將士被流箭擦傷,幾乎稱得上是毫發無損。
宋執心道,這就是上過戰場的百戰精銳的威力吧,也隻有這樣的威武之師,才能抵擋魏國的侵略進攻。
可惜,容珩率領他們和陛下為敵,他不得不和這些大燕將士手足相殘……
宋執定了定神,僅剩的丹鳳眼深邃如墨,眼神越發堅定清冽。
他拔出長劍,直指容珩,一馬當先衝向那些邊軍騎兵,下令道:
“禁軍衝鋒!”
朝陽燦爛,那些身著金甲的禁軍仿佛燃燒起來,容珩冷靜的看著他們,淡淡的問:“諸位怕嗎?”
穆隼大吼一聲,舉刀迎敵:“在定遠軍麵前,不過土雞瓦狗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