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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顧小侯爺的規律生活

  四周寂靜無聲,抬著她的人應該已經離開了許久,顧瀾才緩緩睜開雙眼。


  她扯了扯已經被咬破的嘴角,傳來的刺痛讓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隨即,顧瀾快速摸了一下自己的寶貝腰帶——太結實了,完全沒有移動分毫。


  她是真的不明白,

  為什麽容璟沒有吩咐人搜身!


  為什麽進皇宮不需要搜身!

  為什麽不能主動給她搜身!

  顧瀾進宮最大的理由,一個,是問出當年蕭家的事,容玦的死,以及容璟跟謝昀身世的真相;

  另一個,就是要讓容璟知道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以皇帝的名義,將這件事昭告天下。


  這就是她所說的機會。


  如此一來,她既可以借此恢複女子身份,又能用這件事,不費吹灰之力的告訴萬裏之外的顧侯爺,自己沒事,不必起兵。


  容璟兵圍定遠侯府的速度太快又太突然,李伯不在,暗堂的人也沒法施展,用自己女扮男裝暴露作為信號傳遞消息,就是顧瀾的目的。


  她相信,顧侯爺知道了是自己主動選擇的進宮後,一定會想起她曾經對他說的話。


  ——“她想騎最烈的馬,想保護自己在意之人,想帶領將士取得無上功勳,然後再順理成章的告訴天下人,她是女子。”


  結合這句話,她要傳遞給顧侯爺的意思是,沉下心來,不必擔心自己。


  至於自己身份暴露帶來的影響,顧瀾已經考慮過了,現在的時機還算成熟,大不了侯府讓先帝背鍋,就說此事是侯府為了保護嫡子不得已為之,而先帝早已知曉。


  百姓們其實不會在意顧瀾是男是女,容璟和大臣們更在乎的是容珩和顧承昭會不會謀反,再加上容璟並不是皇室血脈的事情一旦爆出來,比自己女扮男裝,可要轟動一百倍。
……

  然而,容璟是真的不怕死,竟然沒有安排人給自己搜身。


  他就不怕她隨身攜帶暗器匕首,或者毒藥迷藥嗎。


  她想起容璟在噬心香下麵無表情的臉,心想,他太相信那種香了,也是因為他曾經曆過,知道噬心香的威力。


  顧瀾總不能自己主動交代,萬一容璟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陰謀論,或者他得知隻能是女子後,一瘋起來出現什麽變故,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顧瀾伸手摸了摸自己短靴側邊的綁帶,那裏別著一把套著皮鞘的小巧匕首……完全沒人在意。


  她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走到房間內唯一的木桌旁,輕輕地晃動木桌上的茶壺——裏麵有大半壺清水。


  顧瀾掏出手帕用清水打濕,細致的擦拭著唇角的血跡和手心的灰塵汙垢,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她還是不能忍自己渾身髒兮兮的。


  直到這時,顧瀾才抬起頭,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屋子。


  房間不大,但是個套間。


  左手邊的小門打開是盥室,裏麵僅放了一隻恭桶和兩個摞在一起的幹淨木盆,似乎有段時間沒有人用過了,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而自己所處的裏屋,隻有一張床榻,一麵瘸腿的木桌,兩張椅子,以及角落裏一隻黑黢黢的銅製手爐。


  桌上放著一盞快要燃燒殆盡的油燈,裝著清水的茶壺和配套的白瓷茶杯。


  油燈破舊,在木桌上滴落著歲月的痕跡。


  茶壺的把手纏繞著幹淨的布條,隱隱有裂痕從布條下露出來,茶杯則破了個小口,如果用力過猛的話,一定會當場裂開。


  顧瀾隱隱約約,覺得這地方熟悉。


  可她確信,自己肯定是沒來過的。


  借著昏暗的燈火,顧瀾終於擦完手,因為噬心香和迷香而渾身酸痛的身體也緩了過來。


  她拍了拍床榻,硬邦邦的床板上隻鋪了一層冰冷的薄褥,下麵是一張又破又厚的草席。


  還好,不管草席還是薄褥都幹幹淨淨的,否則她寧可站著睡一晚。


  時值深秋,夜晚的溫度很低,顧瀾打了個噴嚏,舉起油燈扒拉一下牆角放置的舊手爐,發現裏麵沒有一塊炭,不過角落裏的灰塵比其他地方要薄一些,顯露出幾塊長方形的痕跡,仿佛這裏曾經堆積過什麽箱子。


  她好像,知道這是哪裏了。


  幸好顧瀾穿的衣氅並不單薄,再加上武功傍身,這樣的溫度還是可以忍受的。


  就是不知道,容璟要關自己多久。


  顧瀾揉著眼睛走到門口,試著用力推動木製的屋門,從門縫來看,這門是鎖著的,鐵鎖沉重,木板很厚,自己就算可以砸爛,也需要時間,而且肯定會發出聲音,驚動外麵的守衛。


  而這間屋的窗戶更是沒辦法從裏麵打開,顧瀾猛地用力,窗紙和木框碎裂,露出一層釘得橫七豎八,卻很結實的木條。


  透過木條之間縱橫交錯的縫隙,顧瀾看見了漆黑的夜色和院落裏皎潔的月光。


  這是一個破舊狹小的院子,自己被關在院子中間的屋裏。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良久之後,她確定屋外沒有人,但院門口守著侍衛,院外更是有人巡邏。


  顧瀾瞥了一眼搖搖欲墜的燈火,索性將其熄滅了,頓時,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月亮和星星的細微光芒從木縫透進來,仔細傾聽,有夜鶯的啾啾啼鳴,很是悅耳。


  她仰頭躺到冰冷堅硬的床榻上,一支手臂彎曲著枕在腦後,另一隻手抬起來,張開手掌,抓住了一縷月光。


  深秋的寒夜裏,涼風卷攜著庭院內的落葉布滿石階,斜月當空,清冷的月色傾灑。


  顧瀾嗅到了熟悉的,讓她喜歡的,屬於容珩身上的氣息。


  在她沒有遇見容珩的日子裏,不知多少個日夜,那個少年也是如此躺在這張冰冷堅硬的床榻上,吹著晚風,沐浴著月色入眠吧。


  茶壺茶盞,都是容珩用過的東西,床榻破舊卻幹淨的薄褥,空氣裏,有一抹極淡的藥香。


  這裏,是掖庭。


  是有罪的宗室和最底層服役宮人聚集的地方。


  是容珩曾經居住的房間。


  顧瀾不確定容璟想做什麽,但把她關進掖庭,的確出乎意料。


  他是不是又瘋了,大發善心,讓自己睹物思人,幫自己緩解對容珩的思念之情?


  顧瀾沒想明白容璟要做什麽,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屬於容珩的氣息,她很快陷入了夢鄉,床榻雖硬,她卻做了一夜美夢。


  等第二天她醒來,已經是天色大亮,秋日裏的暖陽從木條縫隙照耀進來,整個屋子都暖烘烘的。


  顧瀾伸了個懶腰,從縫隙往外看了看。


  布滿梧桐落葉的破敗小院沒有任何人,但是她目力驚人,能夠看見門口守衛露出的衣角。


  她數著落葉,數到一整天過去,用茶壺中最後一點清水潤了潤喉。


  難道容璟想將自己餓死?不,他是不可能讓自己死的。


  如果按照他說的,將自己當成獵物馴服的話,應該將她放到一個幽閉空間裏不見天日,讓她得個幽閉空間恐懼症,再不濟也應該是個地牢。


  這算什麽?

  顧瀾搖了搖頭,懶洋洋的看著縫隙裏透出的月光,神情仍舊愜意。


  這裏是容珩待過的地方,她一點也不害怕。


  唯一的不滿意,就是容珩當初搬家.……搬得也太幹淨了,她甚至懷疑盥室那個恭桶都是容璟好心給自己準備的——因為那個桶,很新,這麽新的東西珩兄肯定搬去瀟湘宮了,怎麽可能留在掖庭。


  忽然,顧瀾感覺四周格外安靜。


  下一刻,她表情一變,猛地從床榻上滾落下來,發出一聲壓抑的慘叫。


  熟悉的噬心香氣息,從四麵八方的木條縫隙吹進屋子,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她好累,

  有的人一天沒吃飯,還要裝作很痛苦很活潑的滿地打滾。


  “容璟,”顧瀾抬起頭,看向門外隱隱顯露出的,身著金色龍袍的身影,她額角暴起青筋,歇斯底裏的咆哮,“你有本事就殺了我.……還是說,你曾經對容珩做過這樣的事!?”


  她隱藏在昏暗中的漆黑眼眸出奇的冷靜,卻在最深處蘊含著深深的殺機。


  她可以忍受噬心香,是因為她受過相應的訓練,可是容珩呢?容璟如果也曾這麽對他,那她也就不想再探求什麽真相了,她隻想殺了容璟……

  容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陰鷙低沉:


  “噬心香濃度過量,尋常人若是堅持不住的話,就會變成沒有感情的傻子……朕怎麽舍得讓容珩變成傻子呢?朕期待的,是你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的那天,那時候,顧承昭和容珩的臉色,一定很有趣。”


  他當然沒有對容珩用這種東西,用疼痛擊垮一個人的內心雖然見效快,卻不夠完美……

  顧瀾鬆了一口氣,一時沒忍住,冷笑著嘲諷:


  “就這?就這?”


  “.……”


  容璟今天格外好激怒,可能是一整天沒見麵了心情不好,很快就憤怒的吩咐:“加重噬心香,朕倒要看看,顧瀾,你的骨頭是不是和嘴一樣硬。”


  顧瀾眼皮都沒抬,淡淡的說:“那你就……隨意期待吧。”


  很抱歉,這玩意兒隻要適應兩分鍾,就對她失去了效果,


  不知過了多久,噬心香消散,容璟也早已離開,顧小侯爺從地上爬起來,整了整散亂的發型,就見屋外還站著一道黑影。


  她沒有理會,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一遝手帕擦拭十指,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就默默地躺回到床榻上,雙手放到身體兩側,閉眼,躺好。


  睡著珩兄的床,就當抱著他睡了。


  果不其然,噬心香之後是迷香。


  顧瀾摸著自己癟癟的小腹,在饑寒交迫中.……睡了過去。


  該怎麽才能讓容璟“無意間”得知自己女扮男裝了呢?

  她思忖著這件事,等再一次睜眼,桌上多了簡單的饅頭鹹菜和清水,燈油被裝滿,恭桶被倒掉。


  容璟是不會讓她死的,她的武力值威脅力很大,這些食物,都是在自己“昏迷過去”的時候,有人開鎖後送進來的。


  沒想到容璟還是個體貼的瘋批。


  一連幾天,顧瀾都享受著白天半個小時噬心香精神按摩,睡醒後吃飯的囚徒生活,總感覺自己好像還胖了兩斤。


  主要是夜生活取消了,作息規律了,不能熬夜,垃圾食品也吃不到了。


  顧瀾吃完最後一口今日份的飯和鹹菜,喝了一盞清水,從懷裏摸出一顆蜜餞扔到嘴裏,悲傷的感慨:

  “珩兄,怪不得你小時候營養不良。”


  她想到初見容珩時,他那瘦削單薄的模樣,還好經過自己不懈努力,他已經成功被喂得白白胖胖。


  顧瀾咀嚼著蜜餞,她早有先見之明,拿了一包二嬸特製蜜餞。


  想了想,她把口袋裏所有的蜜餞都倒出來數了一下,還剩三四十顆,足夠自己吃的。


  和蜜餞一起出現在桌上的,還有自己墨骨折扇的扇麵碎片,岫玉被容璟摔得粉碎,沒辦法拿回來。


  燈火搖曳,顧瀾借著光亮拾起一塊碎片,小心翼翼的拚接了起來。


  容珩不在的第不知道幾天,想他。


  還有一些想娘了。


  如果時間沒錯的話,今日,就是元朗跟容珩約好見麵的日子。


  十月初一,錦城相見。


  京城的一切消息還未傳到南境,更別說比南境還遠的錦州。


  錦州城內一家熱鬧的酒肆裏,容珩穿著一身墨色衣氅,身影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麵前擺著一壺美酒。


  夜晚來臨,錦州城沒有宵禁也沒有管轄之人,各色燈火籠罩著整座城,街道上各種商販來往絡繹不絕,仍舊極其熱鬧。


  容珩坐著的地方,並不是和元朗見麵的酒樓。


  但是這裏,可以看見他們約定的酒樓。


  他凝視著街對麵的酒樓,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主子,蕭七已經進去一炷香的時間了,沒有任何動靜,看來裏麵一切如常。”一名手下出現在他身旁,低聲說道。


  容珩沒有回答,從口袋裏摸出一粒糖豆,放進嘴裏“哢嚓哢嚓”嚼碎。


  那聲音悅耳動聽,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開,容珩壓下縈繞在心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安,心想,這麽晚了,顧瀾肯定也在偷吃糖吧。


  他抬起頭,仰望著酒肆外麵的夜空。


  孤月高懸,一如古今。


  至少他和顧瀾,正在看一樣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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