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自行了斷
錢貴妃的聲音輕柔:“是太後要我死,你求她,又有何用。”
“貴……錢貴人,本宮不知,這茶是——”
容妙嫣咬了咬牙,看向錢若華麵前桌上的茶盞。
剛剛,她奉了太後懿旨,跟隨太後宮中的宮女一起,來給錢若華送一壺冬茶。
錢若華雖然現在隻是個貴人,但是她畢竟是二皇子的生母,妙嫣以為太後讓自己來端茶,是在警示後宮其他人,不要對她太過為難。
然而妙嫣剛走進來,錢若華身邊的紫蘇就忽然出手,一刀斃命了那名太後的宮女。
然後,紫蘇含著淚看她,厲聲道:“太後就這麽一刻都等不及了,要除掉娘娘嗎?”
容妙嫣這才明白了太後的真正目的。
錢若華的神情格外淡然,仿佛如今生死攸關的人不是她。
她望著窗外,可惜外麵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錢若華的名字裏帶了一個“華”字,她一生都喜歡華貴又漂亮的東西。
當初,她選鍾粹宮做為自己冊封為妃時的寢宮,就是因為這宮殿頂部的琉璃瓦,夜裏宮燈照耀,能反射出各色光輝,雍容而熱鬧。
可是現在,宮裏隻有一盞微弱的燈,殿宇外的琉璃瓦再多,也折射不出一點光。
錢若華收回視線,拿起了那盞茶,仔細端詳著,說:“現在你知道了吧。”
容妙嫣深吸一口氣,看到紫蘇的哀求和眼前這個女人的神情,她如何不知。
這茶,是太後讓她端給錢若華的,之前沒有跟她說茶裏有毒。
是太後想借自己的手,殺了錢若華。
至於為何要讓她端,又不告訴她,容妙嫣也猜得到,因為母後這些年吃齋念佛,不理事務,讓太後極其失望。
太後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慈母多敗兒,要母後撐起六宮之主的氣勢,還強迫她也要學會心狠。
但母後會護著自己,說,心軟如何,心狠又如何,她的寧安有仁者的氣度和風姿,這才是最關鍵的。
容妙嫣覺得母後說的是對的,但是她早慧,也知道這宮裏有著無數醃臢事和陰謀詭計,所以一直都順著太後的話,故意驕縱一些,沒想到,太後還是不滿意。
“錢貴人,既然父皇饒你不死,隻是將你圈禁,那這一趟,就當本宮沒有來過,本宮會稟告太後,你也不必喝茶。”
容妙嫣靜了靜心,仿佛看不見腳下的屍體,認真的說。
錢若華落到如今的地步,是罪有應得,但母後的性子善良又溫軟,並且從不理會太子之事,所以這些年,這個女人其實沒有算計過她和母後。
妙嫣不想趕盡殺絕,更不想讓太後以自己的名義排除異己。
錢若華看著妙嫣,苦笑一聲:
“饒我不死?容璟那無情無義之人,怎麽會饒我不死?寧安,你以為太後要殺我,容璟不知道嗎,今日你將茶端走,便沒辦法交差了,太後也會徹底對你失望,對蘇梔雪失望。”
容妙嫣淚痣上的雙眸銳利而清明,道:
“失望又如何,本宮是公主,母後是皇後,我們不是太後的奴婢,而且,我會保護母後的。”
錢若華感歎:“若祁俊有你半分風采,多好。”
說著,她在容妙嫣和紫蘇驚恐的眼神中,將那盞茶一飲而盡!
“錢貴人!”容妙嫣急呼。
紫蘇一下子撲倒在錢若華身旁,哭喊道:“娘娘——娘娘啊——”
錢若華歎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紫蘇的手,道:“莫哭,你剛剛不走,如今也走不出這座鍾粹宮了,黃泉路上,我們還是一對主仆。”
容妙嫣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她不能理解錢若華的舉動,後退了幾步,聲音微顫:“我,我去叫禦醫——”
錢若華仍舊笑著:“公主,不必了。”
“你為何如此,”容妙嫣的雙眸顫動著,不敢置信的問,“我並未想要你死!”
錢若華看著容妙嫣,豔麗的麵容柔和了幾分,顯露出一絲母性的溫和。
“寧安,我不喝,你就得親自動手,太後就是要你染著我的血走出這裏。”
容妙嫣渾身一震,她心思無比細膩,自然明白錢若華的意思。
可是她仍舊不懂,為何太後非要殺了她,又為何她願意主動飲下毒茶。
“我自行了斷,是因為,我佩服蘇梔雪。”
錢若華仿佛知道了容妙嫣心中的疑問,說道:
“我放棄了所愛入宮,蘇梔雪也是,但我為了祁俊,為了錢家,隻能不斷討好這個奪走我一切的男人,可蘇梔雪,卻能不在乎這些權利,地位,家族,她可以做到對容璟徹底厭棄,我當真是佩服。”
妙嫣內心一顫,睜大了眼睛,聲音沙啞的問:“什麽叫……放棄所愛?我母後嫁給父皇就是太子妃,父皇登基她就是皇後了——”
“寧安公主不知道嗎,你的母後當初本要和三皇子容玦成親,是容璟和蘇家,強迫他們一對有情人分離。”
三皇子容玦——
那是自己的三皇叔。
容妙嫣的腦海中“轟”的一聲。
怪不得,母後對父皇心灰意冷,父皇也對她不聞不問。
她少時見過三皇叔,那個風姿卓絕的男子,每次見到她,都會遠遠地看著她,眼神中滿是憂傷。
怪不得七年前,父皇登基的時候,母後哭了一夜,因為那天也是三皇叔病逝的日子。
原來自己的父皇和母後並不是從年少情深走到相看兩厭,而是一開始,就從未相愛過。
容妙嫣心裏生出深深的疲憊,她不知道這宮裏,究竟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寧安公主,我跟太後鬥了這麽多年,就看不慣她那偽善的樣子,所以我不用你動手,你不必自責,也千萬不要聽信太後,成為她口中那無情無義之人。”
錢若華說完,唇角溢出一絲鮮血。
“紫蘇,讓公主好好睡一覺。”
她招了招手,紫蘇反手將容妙嫣敲暈,將其安置在角落裏。
錢若華躺在貴妃椅上,在一片冰冷中,等待著自己死亡。
她不難過,她覺得自己臨死前還做了一回好人,沒讓寧安公主親手殺了自己,或許,也算勝了太後一局。
“紫蘇,怎麽人快要死了,還能看見想見的人,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好事情。”
錢貴妃喃喃道,眼前是一道卓絕而模糊的身影。
紫蘇淚流滿麵的說:“娘娘,是衛公子,衛公子來了啊。”
錢若華原本半闔的眼眸瞬間睜開,然後,就看見了站在自己麵前的衛承淵。
那雙黃金一樣的深邃眼眸華麗而冷漠,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阿淵——阿淵,你怎麽來了?我今日特意梳洗打扮,我想過,你說不定能來.……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錢若華擦了擦唇角的血,驚喜萬分,下意識想要整理自己的衣著。
衛承淵剛潛進來,他並不知道錢若華已經喝下了毒茶,但能感受到眼前的女人氣若遊絲,看起來馬上就要不行了。
他猶豫片刻,抓住錢若華的手,將自己雄厚的內力傳進她的體內,試圖延緩毒發的速度。
衛承淵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救錢若華,但總歸不能看著她一命嗚呼,自己還什麽都沒問。
錢若華蒼白如紙的麵容紅潤了一些,她輕輕地揮開衛承淵的手,道:“阿淵,十二年前,你也是這麽救了受傷的我,如今,不必為我耗費內力了。”
“告訴我,我到底是誰,你在雲州城第一次見到我時,我究竟是何身份。”
衛承淵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內息,一字一句的問。
錢若華輕輕地笑著,抬起手,想要撫摸衛承淵堅毅的麵容,卻被他躲開。
“其實我騙了你,我第一次見到你,並不是在雲州,而是在定遠侯府那顧小侯爺的滿月宴上,你還是個小小少年,卻那麽護著那個嬰兒.……”
衛承淵怔怔的聽著她的話,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幻想的場景。
一個少年,安靜的注視著,保護著繈褓中的孩子。
他喃喃道:“瀾瀾果然是我的妹.……弟弟。”
“直到我在雲州又遇見你,你救了我,我們明明可以好好相處一段行程,你卻說要回去,給那顧瀾過三歲的生辰。
後來我才知道,阿淵,你是定遠侯培養出的死士,要一生都為顧瀾一個人而活。